街上热热闹闹的,百姓们都出来看公主出嫁。大多数人惋惜又庆幸战争终于要结束了。他们跟在队伍后,最后再看一眼他们的公主。
琉璃宝石金纱帐内,公主直直的坐着,风掀起面纱一角,鲜艳的唇瓣昭示着大婚的喜庆。
宫人奴隶士兵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子都神煞为首,带领着队伍出城,然后关闭了城门。
城门上还有风干的血迹。城墙上站了好些人,目送队伍远去。
乌施微挤在人群中,头纱遮住了头发半身,她的手指扣在粗糙的墙面上,望着缓缓向东的队伍,目光在队伍中搜寻,只觉得满心悲凉。
她全程都没有看到国王出来送行。队伍人太多,她也找不到小河的踪影。
不知怎的她看着鲜红的轿撵想到了自己当初嫁人的情景。一样的身不由己。她为什么要被逼着嫁人?楼兰公主为何也要被逼着嫁人?为什么小河执意跟着,为什么命运总是身不由己!
她心绪激荡,忽然推开人群朝着队伍大喊:“小河,你为什么不跟我走!这就是你的决定吗?你当真不会后悔?”
她似乎是在质问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不能反抗。
她站在城墙之上,寂寥的沙漠之境,她的声音回荡在其中被一遍遍放大。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大家吓了一跳。他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会有人突然说出如此僭越之言,这人居然敢这般大胆!
果然,队伍停了下来。领头的人目光如炬,一眼就锁定了乌施微。
乌施微能感受到他隔着面罩都掩盖不住的威慑。
乌施微周围的人都怕那些人又回来了,连忙远离后退。
将军紧紧盯着她,她也不惧,回瞪回去。撑着手臂死死盯住队伍里的人,找寻小河的踪影。
那将军只盯了一会便偏过头去,乌施微气极,在一片惊呼中一跃而下。
她的动作连来不及回头的仰韶士兵都吓到了。
不过她轻功傍身,一呼一吸之间平安落地。又是引起一阵惊呼。
她的动作太过格格不入,又太过扎眼。
她站在原地怒道:“霍二!你站住!”
她说的是乌越语言,和仰韶语言极为相似。所以大部分人听到她的发言神色或惊或怒。
被她称为霍二的将军,终于彻底转过身。
将军这次勒住缰绳,驾马而来,隔着沙地与她对视。
他率先开口:“阁下举止轻佻是在挑衅我们仰韶还是在挑衅我?”
乌施微憋不住了,用汉话冲他喝道:“霍二,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的主子就是这样治国的吗?”
将军的的唇一下绷紧,他冷冷道:“乌越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只要小河,他不能和你们走。”
这话惊住了在场所有人。
比起惊讶,楼兰人更多的是气恼和害怕。楼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这家伙,好不容易要送走的瘟神,你又惹他们干什么!
将军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嗤笑,随后他抽出一副弓箭对准她:“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本将提条件?冒犯皇后者,杀。”
他最后一个字咬的极重。话音刚落,利箭破空而来。
乌施微丝完全毫不惧,这种武器她完全可以避开。
城门忽然破开,马蹄声过,乌施微被人拦住腰抱上马车。
那箭稳稳的经过她原本站立的地方,深深扎进城门。
乌施微被他捂住嘴巴圈在怀里。温拂柳坐在马上,孤身与对方对峙。
温拂柳低头向对方示弱,努力将剑拔弩张的气氛压制住,不再试图激怒对方:“小弟无心之言,将军莫怪。”
乌施微看着他的反应忍不住掐他,让他放手。温拂柳吃痛面上却是波澜不惊,他松了松手上的力度,仍旧没放开。
温拂柳从怀里摸出个东西远远的抛给他:“将军可愿意放行?”
将军没有接话,只是接住那东西专注看了一眼。
乌施微看到对方神色忽变,很想问他给了什么东西。但是她被人捂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方将东西重新丢回来,眼神反复在他们两人身上打量,语气但是没了刚才的冷淡:“你们都是来找死的吗?”
“我们本意是找人,若将军肯放行,我等自然平安。”
将军嘴角没有接话,良久,他忽然笑了。
“既然你们表明身份我自然不会要你们的命,但是你们当众拂我们面子,自然不能轻易放你们走。”
“你想如何?”
“这样吧,你或者他,其中一人,承受我一箭,若能侥幸不死,本将就放了你们两个。”
乌施微听到这话就要炸了。她有信心可以对付这霍家老二,但是这要是牵扯到温拂柳就是另一回事了。她第一个不愿意。
她用手拍着温拂柳捂着自己的左手,想让他放手。
温拂柳只是垂眸看了她一眼,又抬起头朗声道:“若你放人。温某愿承受将军一箭。”
将军眼里带了玩味,评价道:“你倒是有几分风骨。”
这时候温拂柳终于松开按着怀里人的手,他看了她一眼,托着她的腰向后一勾,乌施微便被转了个圈放到了他身后。
待到她稳稳坐下。他翻身下马,对着将军拱手道:“将军可以开始了。”
乌施微欲下马:“温拂柳,你疯了!为什么要听他的!”
“霍二,你敢!”
那位将军的眼神落到温拂柳身上,玄铁羽箭对准了他。
温拂柳上前几步,等待他一箭过来。
然后,将军的箭忽然偏过去,瞄准了乌施微。
温拂柳脸色大变,他没工夫骂霍二不遵守约定,只来得及扑过去冲着她道:“了了闪开!”
哪知道乌施微丝毫不做躲闪,一拍马背腾空而起,直直的迎上去。
温拂柳眼睁睁的看着她飞身挡住利箭。
霍将军看了她一眼,她脸上蹦出奇怪的神色。
他看见她借力顺势将箭刺入左肩,不带一丝犹豫。
她直挺挺的站在地面上,松开手,鲜血透过衣衫,染红了手。
她眉毛紧了紧,松开拿着箭的手,让箭扎之处暴露在众人视线下:“如何?你现在满意了?”
他没有接话,只是瞧了眼满城墙的人,又拿出弓箭忽的松手。
箭破空而出,众人一阵惊呼,四散开来不敢再看。
没了讨人嫌的视线,将军挥挥手,将武器抛给下属,指挥道:“继续前进。”
“不行,霍二,你让小河出来,他不能和你走。”
然而霍二并没有停下,也没有回话,只是突然抛过来一瓶药。
温拂柳接过药搀住乌施微,没空再追究他的反应。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要见人!小河!小河!”
人群中闹哄哄的,并没有人站出来。而那位将军早就带着人继续向前进发。
乌施微情绪激动,血溢出的更多。
温拂柳勉强按住伤口安抚她:“了了,冷静。小河不想见你,你还不明白吗?”
“你乱说,他不会愿意的。”
他只得解释:“你这样做只能伤害他,你想想公主会放人吗?这样一闹他旁人会如何看他,他的主子又会如何看他。他的处境会更艰难。”
“你乖,我们先治伤,不要和他们再起冲突。”
温拂柳用帕子按住她肩膀下方的伤,将人抱了起来。
“了了你撑着点,楼兰城不能回了,我们现在离开这里。”
温拂柳动作温和细致,纵使抱着人上马也是行云流水,看不出任何吃力。
乌施微身体紧绷,她很担心对方因为抱自己出力气虚,只得一只胳膊圈住他的脖子:“我只是想带他走。这点小伤而已,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坐着。”
“不要想他了。楼兰我们也回不去了。此刻开始他的命运和楼兰的命运已经不会再受自己掌控了。他们因果报应,会有自己的结局。你不要再冒险参与。我们该离开了。”
乌施微在他没注意的空隙里,悄悄按着伤口,用力将箭头拔出来。
她控制不住的闷哼一声。
血越流越多,帕子都按不住,滴落到马的背上,黏的到处都是。
温拂柳对血腥味极其敏感。他低头就见乌施微几乎血都要流光了。嘴唇都开始发灰。
他一惊,立马停下。
乌施微伤口止不住血,她下手又重,现在湿漉漉的染了一片血红。
温拂柳这才发现她将箭头拔了。
他立刻将人抱对着自己,换了条帕子将人按着。“你这?怎么能将箭头拔掉?血止不住会要人命的。”
“我们先下马,去那棵树下避一避。给你治治伤口。”
乌施微看了眼那棵倒下的枯树,只有几步距离,她扯了扯干燥的嘴唇,笑了下拒绝温拂柳要抱她的动作:“你别动,我自己来。”
温拂柳扶着她坐在那棵横着的枯木上,上方是一颗巨大的榆树,投影出一片阴凉。
马儿在一旁啃食草皮。
乌施微有些发晕,靠在树干上就不动了。
温拂柳给他喂了口水润润:“不能多喝,就抿一口。你忍着点,我看看伤口情况。”
他谨慎揭开她的外衣,里衣沾了血粘在皮肉上,一扯就生疼。
乌施微咬着嘴唇,一点点褪下衣服。
肩膀圆润,锁骨线条精致优美。可是那白皙的皮肤上是一个血洞,皮肉破碎,流出的血止不住一般外涌。
温拂柳注意到她仍然握在手里的黑羽箭:“这伤口,箭头上有毒?”
乌施微将箭头翻过来,示意他看箭头顶端那一点蓝绿色。
“这是仰韶作战特质的箭头,即使是擦伤也会血流不止,流血而亡。不过他给了药,我不会死。”
“你都知道,你都知道还往上冲?他不给药怎么办?”
温拂柳难得动怒。
“不会的,霍家人足够聪明,他不会和乌越结仇。还有,他可能认出我的身份,多少会有忌惮。”
“你总是这样…胆子大。”
没有酒消毒,温拂柳只能用水简单冲洗一下,然后将药粉撒在伤口处。随后他又扯下一片衣摆,撕成长条,一圈圈将她半个肩膀裹住。
“药是真的,血止住了。不要动这个肩膀,我给你换套衣服。”
原本的衣裳被血浸透了,浓郁的血腥味会引来沙漠里的野兽。温拂柳将它就地掩埋。
乌施微失去了大量血,昏昏沉沉的靠着树干。她感受到自己腾空,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我们走出沙漠,我给你找大夫治伤。”
这片沙漠骑马走出去要一天一夜。
乌施微不知道温拂柳怎么让马不停歇的走了一天一夜,然后才到达一处客栈。
路上,她一直在昏睡,即使有药,毒箭的副作用也很大,她没有力气,会持续发热。如果不能及时补水和退烧,她会死在沙漠。
不过这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她醒来就在一处边境客栈。水草充足,气候也湿润温和。
她推开房门就看见一片绿叶丛林,嫩生生的挂着露水。当地的农妇在院子里喂马。乌施微认出是他们的那匹棕色的马。
它似乎瘦了许多,趴在那里懒懒地喝水、嚼草料。
它看见乌施微,歪着头鼻子哼了两声,像是在打招呼。
它的动作引起了农妇的注意。
她欣喜地擦擦手,哒哒哒顺着石土梯子跑到她面前,开口就是乌越西部方言:“哎呀,哨哆哩好些了噶。”
乌施微嗓子是干哑的,她问:“和我一起的公子呢?”
农妇愣了一下,勉强换了京话:“呀,那小儿子在睡诺,发了高烧,我家那口子去找大夫了,一会就回来。”
“高烧?!在哪里?我去看看!”
乌施微慌了,温拂柳随便一场病都会要他的命。她必须去看看。
“就你隔壁这间。哎哎哎,姑娘你克哪点,一会大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