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尸

    陶杞虽喝了酒,还没彻底失了分寸,先前借着酒劲有调侃陈霁、解心头恨的私心。

    现下看着上山的路,觉得带堂堂指挥使钻后山林子不太合适,于是领着锦衣卫三人踏上了山门前的万级长阶。

    乘马车出城又过河到半山腰,太阳已经完全隐去,换做皎洁的月光洒在灰白的长阶上,将台阶照的白玉般剔透。

    陶杞一身清白道袍,月光下洁白如雪,晃着拂尘领着身后三个黑衣的锦衣卫缓慢地往上爬,渐渐地,三人都超过她,留她在最后。

    擦去额间细汗,不禁感慨,离开锦衣卫三年,疏于锻炼,她已不如从前矫健了。

    还好她的住处在后山,不用爬到山顶,顺着长阶爬了一半,陶杞领着三人拐进小路,弯弯绕绕间,眼前豁然开朗,整齐划分成小块的农田出现,种满了各种瓜果蔬菜。

    一个茅草房依山而建,屋前围了篱笆院子,院子内放了竹藤椅;屋后棚内栓了几头黢黑发亮的毛驴,和夜色融为一体。

    奔波一整日,爬长阶耗去陶杞最后的力气,她直接坐在院中的藤椅上,半躺下来,脚尖一下下点地,晃动藤椅,不去理会其他几人,瞌目养神。

    陈霁难得有些不知干什么,干站着了一会儿,去了房屋四周查看,张章躺在另一张藤椅上休息,白日里的马夫跟着陈霁。

    夜里无云,夜光极亮,不知不觉间,陶杞晃晃悠悠的在藤椅上睡着了。

    再醒来,从月亮的位置看该是过了午夜,到凌晨了,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外衣,起身时险些弄掉,拿起一看,玄布上暗勾银线,月光下闪光灼目,这般做工,只能是陈霁的。

    扭头发现身边的几个藤椅上皆没有人,望了一圈没有找到,站起来时冠巾掉落,及腰长发倾斜而出。

    乌黑光泽的头发,月光下一身道袍轻若蝉翼,宛若偶入人间的天上人。

    她看到不远处站着一黑一白两个人,背对着她的黑衣人一把绣春刀挂在腰间,是陈霁。

    面对她的男子和她一样一身道袍,正欲陈霁对峙。

    陶杞忙捡起冠巾重新戴上,走上前将两人隔开。

    “师兄,这位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正在调查张聚一案。”

    陈霁看着仰头与男子解释的陶杞,脸上是从未对他有过的笑意,真切恬淡,不似对他时的假意应和。

    手指渐渐攥紧,控制住紧绷的牙颌,生冷地问道:“何人?妨碍办案。”

    陶杞被陈霁语气中的寒意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看着两人正捏着同一张纸,谁也不愿放开,不知在她睡着的时候,他们已经僵持了多久。

    陶杞抽过纸,理性让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将纸递给陈霁。

    “是玄尘师兄,我们一同拜在观主门下,师兄夜里会巡山,小乞丐与他熟识,发懒想少跑点路,将信交给师兄捎上来,寻常的事情,大人不必担忧。”

    眼看陈霁的脸色发黑,转移开话题,看向小乞丐送来的消息,纸上面用烧黑的木头画了杂乱的线条,看起来好无意义。

    陶杞解释道:“小乞丐不识字,这是我们之间约定的特殊符号,他将找到的地址记在上面。”

    陈霁心中的烦闷尚未消散,看到陶杞拿着他的外衣,睡眼朦胧的与他讲话,月光下能看清脸上微弱的绒毛,眼带笑意,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话音娇憨发软。

    冷峻的脸马上缓和,有些不自在的将视线从陶杞脸上移开,盯着看不懂的杂乱线条。

    陶杞将睡醒,没注意到陈霁的异常,盯着纸张看了看,说道:“不难找,走吧,争取天亮前找到验尸,天亮刚好回张府。”

    消失的张章从山后的路上出现,手里牵着两匹马。

    陶杞睡着时,锦衣使送来了马匹方便几人去北山,马夫随送马的锦衣使回了张府,现在只剩他们三个。

    陶杞看了看张章牵来的马,有点心动,锦衣卫的马不仅擅长长途和各种地形奔袭,也被驯养的极为驯服。

    但还是去了屋后,从棚内牵出来一只黑毛驴,又进屋将《黄帝内经》装进褡裢,与玄尘师兄告别,同陈霁他们开始下山。

    三人骑了马和驴,从后山的小道下山,绕了半个梁城,半个时辰后到了北山。

    北山多墓地坟场,枯树杂草野蛮生长,三人行至一半,只能将马和驴拴在一处树干上,两腿捣腾过去。

    形状怪异的树枝扭曲交错,月光下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是蜿蜒爬行的幽暗蛇虫。乌鸦古怪的叫声偶尔响起,却看不到飞鸟的影子,只偶尔从天上投下来移动的影子,证明天上有东西飞过。

    陶杞虽不信鬼神,也不怕尸身,但这般氛围三人逐渐寂静,愈发的诡异,她扭头看看跟在身后的陈霁,神色沉定如水,右手握在绣春刀柄上,处在警戒状态。

    收回视线,看着信上的指引,绕过一处墓地,继续往前走,陈霁在她回头后,加快两步紧随在她身侧,张章落在最后。

    “有东西!”

    寂静的空气中突然传出张章的惊呼,他飞兔一般蹿向路旁的野地里。

    陶杞和陈霁一同停下脚步,紧跟着跟了上去。

    若平日,陶杞是个不多管闲事的人,不会贸然跟上,况且张章是身手矫健的锦衣卫,无需过多担心;陈霁亦不会担心徒弟出什么事,最多多动顽皮,训一训。

    但现在后半夜里,又是荒无人烟的诡异坟山。

    最重要的,两人看到张章跑过去的方向,有一处幽蓝色的火焰漂浮在半空中,燃烧跳动。

    张章定是被鬼火吸引了。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比人高的杂草中,鬼火也随之消失。

    陈霁先一步到杂草堆前,谨慎地停下脚步,用刀柄轻轻拨开草丛,地上散乱着几根白骨。

    “人骨。”

    陶杞从陈霁身侧探出脑袋,从形状和大小判断这些骨头是人的,但没有看到张章。

    “小福主呢?”

    一个骷髅从白骨堆里滚落,滴溜溜滚到陶杞脚边,双个空洞的眼窝望着她,好像在回答她的问题。

    冷不丁被森白的头骨看着,陶杞后背冒出冷汗,慌乱的后退,后脚跟绊住树枝,仰头栽下去。

    下意识伸手去抓唯一能抓住的东西——陈霁的衣带,却看到陈霁反应极快,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护住她的头,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抱起。

    从惊慌中回过神来,陶杞发觉自己的脸贴着陈霁胸前,能清晰的听到心跳,一下一下好像在敲打她,将她的脸敲得发烫,手里将陈霁的衣带攥的更紧。

    白骨堆后面的草丛晃动两下,张章从里面钻出来,手里晃着一个股骨,上面飘荡着幽蓝色的鬼火。

    “如此不禁吓,道长也会怕这些吗?”

    瞧了一眼抱在一起的两人,补上一句:“衣带都要被拽断了。”

    陶杞心虚的撒开手,顺势从陈霁的怀里钻出来:“多谢陈大人,多谢陈大人!”

    将手心的冷汗悄悄擦在衣袖上,不敢去看陈霁。

    “继续赶路吧,应该快到了。”

    陈霁的手突然空了,温热的触感消失,他顿感自己的手指过于凉了,他未曾察觉到,自己正失落指尖温暖的转瞬即逝。

    张章在后边追问骨头上的蓝色火焰是什么,打断了两人纷飞的思绪,陶杞正在找路,敷衍解释是磷燃烧形成的火焰,

    走出去不过一会儿,陶杞拿着信站住,将纸颠倒又翻转的看了遍,环顾四周后指指前面一颗烧焦的枯树。

    “那里。”

    张章不可思议的上前看看那张纸,几个凌乱的线条,没有任何字,也没有标注,是如何看出来的?

    陶杞已经走上前去,绕着枯树转了一圈,在一处略微鼓起的土包面前停下。

    “开始挖吧。”

    张章把背着的铲子卸下,三人一人一个,对着土堆刨土。

    土堆上覆盖的土很松动,应该是匆忙行事,潦草地挖了坑掩埋上,挖起来不费力气。很快陶杞一铲子下去碰到了不一样的触感,她小心翼翼的抽回铲子,尽量不破坏到尸体,将上层的覆土拨开,一个布包裹露出来。

    陈霁和张章将布包裹搬出来,放在旁边处理平整的地上,陶杞将表面包裹的布一点点掀开,掀开一半遇到了阻力,她心道不好,可能是尸身腐烂严重,粘连住了。

    正欲从褡裢中拿出抛尸工具处理,陈霁从衣襟中拿出来上次验尸用的递给她。

    她诧异于陈霁竟然随身带着这套刀具,并且将如此锋利的东西贴身保管;接过刀具,铺展开,从中挑选了一把合适的一点点将布和腐肉剥离开。

    尸体的全貌呈现出来,张章瞧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陈霁面色也逐渐阴沉。

    尸体身上还穿着被害时的衣服,已经全部被血污浸染,血迹几乎将整件衣服透湿,一个月的时间让沾染血污的衣服变成黑褐色。

    裸露出来的四肢和头部,除了双脚,其他没有完好的存在,颈部最可怖,近十寸长的伤口横着划过颈部,深可见骨,血肉外翻出来,不时有腐虫蛹动出没;额头和脸颊多处磕碰的伤口,双手指尖出血。

    作为一点点将尸体剥离出来的陶杞,她最为清除,即便除开尸体放置已久的腐败,四姨娘身上的伤也可谓惨不忍睹,不用剖尸就可以看出来四姨娘绝非自尽。

    陶杞办性子谨慎,仍然认真的进行了验尸,结果显示,四姨娘死前被人按住双手,揪着脑袋猛烈磕碰,像是在用酷刑逼供一般。致命伤是脖子上的伤口,被锐器戳破动脉而亡,应该是剪刀一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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