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这些，庄蕖就继续把心思放在女儿身上，安心养育女儿，偶尔读书写字时，她也会有意教四皇女念两句书，识几个字。合欢殿的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而宫中其他地方，也是各有各的欢喜和忧愁。

    进入六月，又到了每月一次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宫中如今除了牛充媛和任婕妤这两个病人，以及有孕的何婕妤外，其他人身体状况尚可，一般是不轻易请太医的，反正每月例行的平安脉，若有问题，太医自会诊出来。这次太医来各宫问诊过后，庄蕖这边照旧是健康得很，兰林宫这边却是有了新动静：入宫多年，还曾无知无觉落了胎的米婕妤，终于又诊出了喜脉。

    “恭喜妹妹，总算是熬出头了。”兰林宫后殿里，刚得知喜讯的米婕妤倚靠在床头，脸上还挂着因欣喜而流下的泪水，她的表姐燕昭媛则坐在床边，同样是一脸欣慰，“当年若不是我大意……”

    “姐姐快别这么说！”见自责的话要出口，米婕妤急忙止住燕昭媛，“那时连我都不知道怀孕的事，哪里能怪得了姐姐！我与姐姐从小一处长大，难道还不知姐姐的人品么？再说，姐姐为了我落胎的事，落了圣上多少埋怨，若不是有了衍儿，圣上还不知道要冷落兰林宫多久呢，我也晋不了这婕妤之位呢。”

    燕昭媛叹道：“话是如此说，但好好一个胎儿，不声不响就那么没了，叫我如何心里能安？这两年我怕妹妹伤心，也不敢提，可心里总是愧疚的，就盼着你能早些有孕，生下孩子，有个依靠。”她抚摸着米婕妤还是平坦的小腹，笑道：“论起来，妹妹平日伴驾，还要比我多些，不怕你恼，有时我还羡慕妹妹，能时常得圣上过问呢。只是你这一向没有动静，我也跟着着急。如今总算是好了，衍儿也才两岁，正好跟这孩子作伴。”

    米婕妤微笑着低头，望向自己的肚子，回忆起上次被永熙帝召幸时的情形，脸上也泛起了红晕，满心欢喜。兰林宫的宫人们得此喜讯，也纷纷向米婕妤祝贺，宫中一片热闹景象。

    这几年宫中生育子女的后妃不少，多了一个米婕妤，大家已经不似前两年那般惊讶了，议论几句，送过贺礼也就完事。柴玉听说，倒是对永熙帝后妃这生育频率颇为惊叹。永熙帝三十出头，正是壮年，妃嫔们也都年轻，陆续怀孕生育也很正常。但这两年宫中已经生了三个皇子两个皇女，明年最少还能再诞生两个，七个孩子七个妈，这让柴玉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到底是三妻四妾的最大受益者，从子嗣稀少到十几个子女，也不过才用了两三年的时间，而且孩子妈虽然生育辛苦，却都是欢天喜地心甘情愿，这大概也只有皇帝才能做到罢。

    如今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宫里本就有几个病人，现在米婕妤怀孕，燕昭媛忙着照顾她，每日能雷打不动到华宁宫请安的人，更是寥寥无几了。加上四皇子这几日上学时中了暑气，邢皇后又要处理宫务又要照看儿子，难免操劳，身体也有些不适，索性就吩咐免了最近的请安。天气炎热，众人本就不爱出门，旨意一出，各宫之间的接触比平日更是少了起来。

    合欢殿的地理位置本就靠边，如今既免了请安，庄蕖也乐得清净，除了偶尔去晖章殿探望牛充媛的病，或是到披香殿找令狐芩聊几句，她几乎不出门。香雪等服侍的人，自然也没什么机会跟着逛，只得在合欢殿专心当值。

    这日下午，庄蕖午睡起来，带着四皇女在院子里活动。四皇女如今走路已经很顺当了，总喜欢在院子跑动。地面坚硬，庄蕖既不愿拂了女儿的兴致，又怕她磕碰到，只好多教人在旁边盯着，不让她摔倒。四皇女跑跑停停，奶娘、照看嬷嬷，以及紫苏丹参等宫女，七八个人围在她身边，随时保护她。到底是公主，四皇女早已习惯了被一群人注视着，一点也不拘束，开心地玩着。宫人们却是精神高度紧张，守了她一会儿便累得不行，加上天热，很快都出了一身汗。

    “美人，四皇女也玩了一刻多钟了，该教她歇会儿了。”苏嬷嬷在院子里一旁看了一会儿，此时出言建议道。

    庄蕖点头，对女儿招招手：“月儿，到母亲这儿来。”

    四皇女见母亲叫她，笑着跑过去。庄蕖抱起女儿，掏出手帕，擦了擦她额头的汗珠：“出了这么多汗，累不累？”

    “不累。”四皇女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地道。

    “瞧瞧，脸都跑得这么红了，还说不累？”庄蕖点了点她的小脸，转头问道：“阿柴，中午教你们做的梅汤可好了？”

    “回美人，已经得了，婢子取了一壶在冰盆里镇着，剩下的都在小厨房。秦姑姑还熬了绿豆汤，用井水镇着呢。”柴玉道。

    “你且斟两盏来。你们晒了这半日，也都去喝些罢。”庄蕖吩咐道。

    柴玉应下，取了杯盏，给庄蕖母女奉上两盏梅汤，然后宫人们轮换着，到小厨房，一人喝了一碗绿豆汤，略解暑意。

    “陪她玩了这么久，倒有些饿了。”庄蕖道，“不知今日膳房送些什么菜来？若是油腻，不如教小厨房自己做。”

    “美人若有想吃的，可以教人过去说给膳房，这会儿大约正是他们预备晚膳的时候呢。”苏嬷嬷道。

    “也罢了，自有了小厨房，许久没有去膳房点过菜了。”庄蕖笑道，“香雪，你去取几两银子给小喜，让他到膳房去说一声，今日的晚膳，要两样清淡的主菜，再配些酸酸凉凉的小菜。还有，月儿上午嚷着要吃莲子羹，也让膳房做两盏来。天热，小厨房就别生火了，弄得宫里怪燥的，本来这天气就够干的了。”

    小喜听见，应了一声，接了银子领命而去。到了晚膳时分，果见膳房的人比平时多提了几个食盒过来。众人服侍庄蕖母女用过饭，还剩下了不少饭菜，只柴玉一个人，就分得了一碗酸笋鸡丝面，一碗豆腐鱼汤，并几道酸辣爽口的小菜，以及几块山药枣泥糕，自己的分例菜都没正经吃几口。她饱餐了一顿，再回到正房时，外面天色已暗了下来，还起了一阵阵风，竟是感觉凉快了许多。

    “看这架势，怕是要痛痛快快下场雨了。”庄美人睡下后，香雪和柴玉回了下房休息，柴玉望望门口，笑道。

    “每年夏天，总要连着下几天雨的，不然总觉得缺点什么。好在美人这几日不用请安，咱们待在宫里不出去，也就罢了。”香雪道。

    果然夜里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带来难得的凉爽。伴着哗啦啦的雨声，柴玉一夜好梦，次日起床，精神抖擞地去干活了。

    这雨断断续续下了几日，因着出门不便，各宫后妃都老实待在自己宫里，安心过自己的日子。等到邢皇后身体也好起来，恢复了众人的请安，已是六月底了，一年中最热的日子也算熬过去了。

    “今日人来得倒齐全，我瞧着除了任婕妤，各位妹妹竟是都到了。”这日请安时，邢皇后环视一圈，笑道。

    “可不是么，许久不见牛姐姐，今日瞧姐姐消瘦了许多，不知姐姐身体还好么？”袁贵妃接口道，望着坐在她对面的牛充媛。

    “谢娘娘过问。不瞒众姐妹说，我这病了一场后，已是大伤元气，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呢。只是我总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也是失礼，又想见见姐妹们，说说话，散散心，因此今日觉得略好些，还能走动，我便出来了。”牛充媛脸色果然不太好，说话也有气无力。庄蕖在对面望着她，露出担忧的神色。

    “牛姐姐至少还能出来走动呢，任婕妤可是一个多月都没出过自己宫里了。”简婕妤接话，“前儿我在宫里闷了几日，实在坐不住，好容易找了个不下雨的空儿，出来逛逛，瞧了瞧任姐姐，见她甚是虚弱，说话也是懒懒的。我见她这样儿，也不好多搅扰，只是见她那样，到底是让人不忍呢。”

    一旁的简鹂听了，暗自在心里哂笑一声。别人不知道，她可太清楚自己这位堂姐了。去年在选秀时，简鸾就对任婕妤这位竞争对手敌意甚大。要说身份，简鸾是伯府小姐，又是皇帝表妹，自然高贵；但若论起在永熙帝心中的份量，一起入宫的秀女中，没人能比过任婕妤。也只有任婕妤，在选秀的时候，得到了永熙帝的几分关注。就简鸾自小高傲的性格，见到任婕妤比自己更得表哥的爱怜，怎么会真心关心对方的身体呢？不幸灾乐祸就不错了。

    任婕妤自入宫后，因着身体不好，和众人走动都不多，交情也不深。提起她的话题，后妃们关心几句，也就没什么可聊的了。倒是在座的两个孕妇，大家对她们的兴趣更大些。请安这半个时辰里，众人的话头几乎都没有离开何婕妤和米婕妤两人，还讨论了一番如何判断胎儿是男是女的方法，弄得她们不好意思起来。

    “当年圣上刚登基时，才只有文儿珍儿他们三个孩子，宫里说起来都是担忧。如今不过四五年，就已多了这么多子嗣。现咱们这些人里，没有产育过的倒成少数了。”袁贵妃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