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蕖愣了一下，起身迎接。还未走到门口，门帘已被掀起来，永熙帝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外面的阳光，屋子里的光线都暗了一瞬。

    “妾给圣上请安。”庄蕖的怀里还抱着孩子，来不及放下，只微微欠身行礼。永熙帝抬手拦住：“不必多礼，快坐下罢。朕听说你去请太医，说怀琼病了，便过来看看。她怎么哭起来？可已吃了药么？”说着，伸手接过孩子，也抱了一抱。

    “太医说无大碍，且不急吃药，若是能自己退热是最好。妾估计着，怕是昨日宴会人多吵闹，又来回折腾，再受了些凉，便有些发热了。”庄蕖其实心里对永熙帝有些怨气。昨日的中秋宴，按宫中的规矩，四皇女这么小的孩子，本不必去的，是永熙帝为了人多热闹，让四皇女和六皇子都过去。虽然是有很多宫人照顾，但也是在清辉殿人这么多的地方待了快两个时辰。

    不过，毕竟亲自来看孩子了，庄蕖也便不多说什么，只把四皇女的病简单解释了一下。永熙帝对女儿还算怜惜，也挺有耐心，见她哭闹起来，抱着她轻轻拍着，低声哄了几句。庄蕖也在永熙帝身边，一起照顾女儿。许是知道父母都在，四皇女竟然渐渐止住了哭声，又睡了过去。

    虽然四皇女还在病着，场合不对，但一旁的柴玉看着眼前的画面，竟也生出几分温馨的感觉来。如果不知道这个男人有一后宫的女人，这不就是和谐的一家三口嘛！

    不单柴玉，庄蕖看着永熙帝对孩子如此温柔，心下也有些触动。她在后妃中并不得宠，很少被召见，也就是生了孩子以后，永熙帝偶尔会来合欢殿看望女儿。庄蕖对自己不得宠并不在意，但作为母亲，总还是希望女儿能得到父亲的重视的。对永熙帝，她谈不上有多么爱慕，但望着永熙帝逗哄女儿的情景，庄蕖竟也生出了些与亲人之间的温情来。

    “虽不是甚大病，但怀琼才六个月，还是要你精心照看着，别留下甚么病根子才是。”在合欢殿陪了一下午的女儿，永熙帝毕竟政务繁忙，回去了。临走前，他特意叮嘱道。

    “是，妾是怀琼的母亲，自然会好生照顾她的，圣上放心。”庄蕖应道。

    旁边的柴玉听见，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十天半个月才看一回女儿的人，哪里有资格让天天照顾女儿的亲生母亲多上心？唉，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永熙帝离开后，也到了晚膳的时候。今日庄蕖的晚膳，除了膳房送来的分例中的栗子炖珍珠鸡、芙蓉蛋、豆花鱼、酸梅桂花糕以及沙参玉竹老鸭汤外，秦姑姑又做了一道凉菜酸辣瓜条，一道牛乳南瓜粥。庄蕖照顾一天女儿，消耗不小，胃口不错，晚膳添了一次饭，饭后还吃了两块糕。当然，剩下的饭菜都分给了合欢殿的宫人们。柴玉今日进进出出忙活了一天，这会儿自然累了，也是饱餐了一顿。

    快到就寝的时候，两位昭仁殿的小太监过来，道永熙帝赐给四皇女一些玩具。庄蕖谢了恩，打发走来人，将送来的玩具挨个看了看，拿起一把镶了各色宝石的拨浪鼓，逗弄还没睡的女儿：“月儿，瞧，这是你父皇给你的，喜不喜欢？”

    四皇女这时候还看不清楚东西，但是宝石在灯光的笼罩下，折射出闪闪的光，惹得她不由得抬手去抓。拨浪鼓发出咚咚的响声，四皇女不知想到什么，咯咯地笑起来。

    庄蕖握着女儿的小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比下午又退了些热，倒是可以不吃药了。”

    苏嬷嬷也道：“看这样子，大约再养两日便能彻底好了。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药还是不吃。”

    等安顿下四皇女，柴玉等人服侍庄美人歇下，丹参值夜，其他人也都各自回房歇息。临睡前，柴玉还和香雪议论今日之事：“香雪姐姐，我瞧圣上对四皇女还是上心的，连带着对美人，也比先前更看重些呢。”

    “可不是？去年我跟你说过，这宫里一时的宠幸不算什么，能长远地稳定才是好的。你看，咱们美人不就是这样？有了四皇女，美人这一二十年是不用愁的了。宫里有什么好处，美人作为皇女之母，怎么都能分到一份的。”香雪感叹道。

    一夜无话。第二日，紫苏和柴玉随着庄美人去华宁宫请安。众后妃落座后，邢皇后开口道：“庄氏，听说昨日怀琼病了？现在可怎么样了？”

    “回皇后娘娘，怀琼昨日有些发热，不过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两日便无事了。”见邢皇后问，庄蕖起身回答道。

    “那就好。”邢皇后点点头，“前日中秋宴会上吵闹，小孩子受了惊，也是有的。”

    燕昭媛接话道：“娘娘说得是。衍儿虽没发热，前日回来后也哭闹了半天。”

    袁贵妃也道：“宴会这样热闹的场合，大人自是喜欢的，但小孩子们平日在宫里安安静静的，一时抱出来，确是不习惯。我们珍儿算够活泼的了，见了生人也还是怯怯的。”

    聊了一会儿育儿经，牛充媛提到：“要说起热闹，明日是我生辰，承蒙圣上娘娘恩典，赏赐了好些东西。我想着，明日也在宫里摆两桌席，请请宫中姐妹们，大家聚一聚。不知各位可愿赏光？”

    牛充媛在宫中一向低调，但毕竟资历在那儿，众人还是很给面子的，纷纷恭贺她生辰。袁贵妃笑道：“我是一向爱凑热闹的，可惜这两天我宫里事多，明日怕是去不成了。不过牛姐姐放心，我的礼明日是必会送到晖章殿的。”话音未落，众人都笑起来。

    “贵妃娘娘说的，仿佛我是为了收你们的礼才摆这席似的！”牛充媛也笑道。她又转头看向身边的何婕妤，后者羞涩地低头一笑，轻声细气地道：“我本也想去的，只是昨儿圣上命我明日伴驾，去御花园赏桂，只怕是去不了呢，还请牛充媛见谅。”

    何婕妤入宫一年多，众人也都清楚她的为人性格，知道她说这话绝不是有意在炫耀圣宠，但仍是不免嘴角抽动。燕昭媛心直口快，语气微酸地道：“到底是何婕妤得圣上的心，这两年，伴驾最多的，就数何婕妤了罢？真是好福气。”

    何婕妤也知道燕昭媛还不至于嫉妒她，含笑回道：“燕昭媛才是有福气呢，家人都在京城，又有六皇子这样可爱的孩子。”

    这是她的真心话。虽然宫里人人都说她得宠，但入宫一年半，庄蕖、燕昭媛都生了孩子，米婕妤也怀过身孕，而她这个见永熙帝最多的，反倒一点消息都没有，何瑟的心中，也是有些焦虑的。

    两人说的客气话，另一边的庄蕖和身后侍立的柴玉，心里却不是滋味起来。“原来，在昨天和庄美人四皇女度过了那样一个温馨的下午之后，这皇帝回去便召了其他女人啊。”柴玉心道。亏自己昨天还为庄美人高兴，觉得永熙帝对她虽谈不上多喜爱，但能对她生出些亲情也不错，现在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大概庄美人在永熙帝心目中，就是一个适合抚养孩子的工具人罢。不然，他昨日也不会明明都来到合欢殿了，让庄美人伴驾也是顺理成章，却还要回去召何婕妤过去。

    庄蕖听说昨日永熙帝召了何婕妤，心里也是难过。这也正常，她再不怎么在意永熙帝的宠爱，对这种下午还和她和和气气照顾女儿，晚上便去找另一个女人的事情，也不可能内心毫无波澜。虽说现在除了女儿，其他事情都不怎么上心，也不想去争甚么，但昨日见了永熙帝耐心哄女儿的样子，庄蕖总归是有些心动的。结果今日见到何婕妤，她才意识到，自己在永熙帝心中，大概真的只是“孩子她妈”而已。

    好在庄蕖心性豁达，且永熙帝在心中还是没有女儿重要，因此暗暗伤感了一会儿，很快调整了心态，打起精神，听后妃们闲聊。

    回到合欢殿，令狐芩和贾采女听说四皇女生病，先后过来看望，送了些东西。

    “香雪，自月儿出生后，她得的这些赏赐礼物，可都有造册么？”送走客人后，庄蕖看着摆了一桌子的礼物，问道。

    香雪想了一下，答道：“回美人，四皇女凡得了赏赐，都是有记录了，只是都和美人您的赏赐记在一处。”

    庄蕖点头，沉吟片刻，道：“总混着记录在一处，日后查起来也不便，还是单列出来的好。”她转头望着柴玉，笑道：“阿柴，你是识字的，这个事就交给你来管。将月儿得的东西，整理一下，单独造册，日后再收到赏赐贺礼之类，也都由你记录。院里东北角上那个房间还空置着，以后就专门存放月儿的东西，钥匙也交给你保管。这个事，你能做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