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刻，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乌云黑压压的一片，仿佛下一刻天就要塌下，柳钰珂看着天上的乌云，思绪飘到了第七世。
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一开始，大家只是以为这是一场大雨，可随之而来的便是鼠疫，那场鼠疫，病死了多少人，饿死了多少人。
鼠疫好不容易过去，南方忽然洪涝，洪涝之后北方干旱，那些活着的人都说是天要亡大越。
那时她不懂，但在第七世时，她得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破局，杀死所有轮回之人。
所以现在想想，未必是天灾，而是人祸。
毕竟如果有个人问她，她是否陷入轮回，她肯定会装作不知，所以想要杀死所有陷入轮回的人，那便是无差别死亡，所以能够制造人祸的，一定是最位高权重的人。
她以为是梁王，但不是。
仅仅是想到陆举，柳钰珂便忍不住的冒冷汗。
柳钰珂绑好发髻，换上黑衣，带上图纸，翻墙而出。
她算半个江湖人，江湖上的那点黑事她都清楚。
她戴好面具，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包子铺，对上暗号，伙计开门放她进去，进入暗道后，便踏入了真正的江湖。
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斗兽场，人和人斗，兽和兽斗，更甚至人和兽争个你死我活。
斗兽场外是各种小摊贩，算命的，买暗器的，还有花钱买人命的，以及——
柳钰珂进了一家小店，一个身材矮小的店老板笑脸盈盈地迎了上来：“百年老店，绝对还原，知无不言，欢迎客人。”
柳钰珂将图纸给店老板，店老板看了一眼，顿时将图纸扔还给柳钰珂。
“黑市规矩，不许跟朝廷染上关系，我恐怕帮不上你，客人请出去吧。”
“两年前，你遇上一个女孩儿，就此金盆洗手，成了京城最有名的大夫。可是太子府的幕僚，一位身穿黑袍的女子闲来无事，硬生生地剖了你的妻子，你那可怜的妻子眼看着你们的孩子被人剖出来，七个月了，都成型了。”
“十日内你复刻好此物，有朝一日我取那女子的项上人头放你桌前。”
那段痛苦不堪的回忆涌上心头，程金闭着眼睛，妻子和儿子惨死的画面日日夜夜浮现在脑海之中，他嘴唇微微颤抖，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吐出几个字：“十日之后来取。”
“成交。”
“对了，我问你一件事，有关东宫的。”
……
柳钰珂出了小店，斗兽场内忽然呐喊声不断，一只老虎咬死了一头雄狮，有人拿自己的命买雄狮赢，他输了，命也没了。这才是真正的江湖，一帮亡命之徒。
从包子店出来，大雨变成了毛毛细雨，春日凉爽，雨水洒在身上，很凉快。
柳钰珂往回柳府的反方向走去，一只断手忽然掉在她的脚下，柳钰珂抬头望去，前面正在发生非常激烈的打斗——杀人了！
柳钰珂转头就跑，她的生命只有最后一次，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多！管！闲！事！
“不要，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忽地，柳钰珂听见小孩儿的声音。
柳钰珂愣了愣，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不要同情心泛滥！
“求求你们，不要杀我，呜呜，我害怕。”
下一瞬间，柳钰珂折下树边的柳枝，打下杀手的刀。
几个回合下来，那几个杀手见敌不过柳钰珂，纷纷跑路。
“谢姑娘救命之恩，我们乃太子府的亲兵，姑娘救下的是太子殿下的义妹，东宫绝不会忘姑娘恩情。”
“谢谢姐姐救了我，等我长大了，我一定报答姐姐。”陆鹿害怕的鼻涕眼泪一起流。
“太子哥哥。”
陆鹿红着眼眶，小声呢喃着。
地面多了几道人影，一个人坐在轿撵上，四个轿夫抬着轿子，在她后方停下。
柳钰珂的心沉了一下，后背和额头冒出些许的汗，双手不由得握成一个拳头，不敢回头去看。
“太子哥哥。”陆鹿又喊了一声，“是这位姐姐救了我。”
柳钰珂不得不转身，眼眸朝下：“柳府柳钰珂见过太子殿下。”
陆举一身黑色蟒袍，仿佛与这夜色融合在一起，他样貌出奇，但凡见过他的女子皆沉醉于容颜之下。
可他杀伐果断，性子极为冷漠，鲜少能在他脸上看出任何的情绪，他上一次笑还是两年前收留陆鹿为义妹时露出过一抹浅浅的笑容。
“赏。”
简单的一个字，让柳钰珂连忙谢恩。
陆举手一抬，轿夫调转方向，陆鹿回头对着柳钰珂挥手，柳钰珂笑着与她告别，面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固。
柳钰珂阖起眸子，那抹影子越来越长，就在即将消失眼前的那一刻，柳钰珂大声喊。
“太子殿下，我想求一个恩典。”
陆举回眸，与柳钰珂对视，柳钰珂心一颤，他气场太过强大，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她心生害怕。
柳钰珂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圣上赐婚，我二妹将成为您的侧妃。柳府嫁女，陪嫁一定很丰厚，这些俗物殿下自当看不上。但这些年柳府没落，柳府里的那些宝贝还有十几间店铺和几百亩土地都是我娘亲嫁到柳府时带来的，所以我二妹的陪嫁一定要越丰厚越好。”
陆举没有回应，轿子甚至没有停下，柳钰珂就站在那里，看着陆举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
等彻底看不见陆举时，柳钰珂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回想起她在黑市里问程金有关东宫的事情。
“听说那位两年前收了一个小女孩为义妹，殿下对她疼爱的很。”
“陆鹿，那位部下的女儿。收为义妹后，便改成国姓。”程金抽出一张卷轴，是陆鹿的画像。
画上的女孩儿笑容很甜，眼眸乌黑，好似一颗黑色珍珠。脸蛋圆圆，笑时两个酒窝更显得可爱。
“听说她喜欢下雨天，且对江湖的事很感兴趣，难得那位的义妹离开府邸，我想应该会有一些自不量力的人想要——”
柳钰珂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程金意味深长地看了柳钰珂一眼，笑了笑。
“的确有一些自不量力的人，我这有关于那位的好几个消息，但是我要你将那黑袍女子活着带到这儿来。”
“成交。”
血泊之中，柳钰珂的嘴角忽地扯上一抹笑容。
……
春日阳光正好，柳钰珂坐在大树下乘凉嗑瓜子。
这十日，柳府安静的很，她也从偏僻荒凉的小院搬进了宽敞的大院。
因为她是未来的梁王正妃，怠慢不得。
“大小姐，东宫的徐公公来了。”
春花慌忙地跑过来报信。
“东宫的徐公公？”柳钰珂重复一遍，那日她对陆举所求之事已经死心了，这几日一直在想还能用什么法子拿过她娘亲的嫁妆，今晚就要出嫁了，竟然等到东宫的人来柳府。
不过柳茵茵是东宫侧妃，未必是为了她的事而来。
“去看看。”
柳钰珂起身，摘掉头上奢华的首饰，只留了一个简约的珍珠发簪。她还打了一个哈欠，眼眶红红的，还带着一丝泪。
还未进入膳厅，就听见赵敏姿那奉承的语气。
“徐公公今日前来可是要交代什么事儿。”
或许是跟陆举久了，徐正明也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他代表东宫，他不开心，也就是东宫不开心。
“柳二小姐虽是个侧妃，但能嫁进东宫，是你们柳府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些嫁妆，是看不起东宫，还是看不起侧妃这个名分。”
徐正明的话一说出口，柳章怀差点吓得从椅子上摔落。
“徐公公一定是误会了，我们给茵茵的陪嫁可比钰珂丰厚的多，徐公公要是不信，我立马叫人拿聘礼来给徐公公看。”
徐正明呵斥一声：“难怪柳大人入仕半辈子，也只能在户部谋个一官半职。”
柳章怀不敢有任何不满的神色，赵敏姿也难得的一副小女人样。
徐正明继续道：“东边的十几间铺子和南边的几百亩田，柳大人想如何处置啊。”
柳章怀一激灵，这是明目张胆地来抢啊，可他哪里敢显露丝毫的不满，连忙道：“我这就去拿田契和房契。”
赵敏姿不敢拦，柳章怀将一个带有锁的盒子拿出来了，徐正明没接，柳章怀推了赵敏姿几下，赵敏姿这才从袖中拿出钥匙。
“茵茵被我和老爷宠坏了，以后茵茵要是有事情没做好，还请徐公公多指点。”
赵敏姿又抓了一把金叶子递给徐正明。
徐正明没收金叶子，将盒子和锁交给一旁的小太监：“柳府的诚意杂家会告诉殿下的。”
“多谢公公。”赵敏姿赶忙道谢，陪着徐正明离府。
“柳钰珂，你这贱人。”
“住手。”
徐正明话音刚落，柳钰珂被柳茵茵推倒在地上。
柳钰珂掩着面，无声哭泣。
“茵茵，你太无理了。”赵敏姿连忙出口教训柳茵茵，她还不知昨晚柳钰珂救下陆鹿的事。
“娘，是柳钰珂她先挑衅我的。而且刚刚我根本没有碰到她。”
“放肆，柳小姐是嫡女，你区区庶女怎能直呼嫡姐的闺名。”
“徐公公，茵茵被我们宠坏了，都是我们的错。”
徐正明冷哼一声：“柳二小姐这般没规矩，等进了东宫，是不是也要冲撞太子殿下。”
赵敏姿和柳章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忙赔礼道歉。
徐正明不理会他们，轻声细语地与柳钰珂说：“柳小姐没事儿吧，明个儿就出嫁了，身上可不能有伤。”
柳钰珂规规矩矩地向徐正明行礼道谢，那柔弱模样看的让人好生心疼。
“多谢徐公公，钰珂没事。是钰珂没站稳，不怪二妹妹。”
徐正明睨了柳钰珂一眼，又看向柳茵茵，柳茵茵吓得差点哭出来。
“咋家先回了，柳小姐送咋家出去吧。”
“是。”
四下没了旁人，徐正明才对昨晚的事情表示感谢。
柳钰珂咬着唇，眼眶红红的，她肤色又白，看上去更加可怜柔弱。
“柳小姐可是有事，不妨直说。”
“钰珂的确是有一事相求。”
徐正明看了看小太监手上的盒子，大概也明白了。
“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我明日出嫁，不想多生事端，我会武功的事儿可否不要传出去。”
“就这事？”徐正明忽然觉得面前的女子当真是柔弱似水。
“武功是我娘亲教的，娘亲去世前特意交代过，习武是为了自救，不为别的。娘亲去世后，我提心吊胆。若我会武的事被旁人知晓，怕丢了梁王府的面子。”
“柳小姐放心，这事儿我会吩咐下去的，绝不透露。”
“多谢徐公公。”
回到东宫，徐正明敲响书房的门，将盒子和钥匙呈上。
“殿下，房契和田契都要来了，该如何处理呢。”
陆举写着奏折，头也不抬：“这也需要问孤？”
徐正明讪讪地笑了笑：“不如将这房契和田契都赏给柳姑娘，柳姑娘她也怪可怜的，在柳府处处被欺压，况且这本来就是属于她的东西。”
“是啊是啊，太子哥哥，多亏柳姑娘昨日救了我，你本来就要给赏赐的。”
陆举没停笔，倒是抬了头，睨了徐正明和陆鹿两眼，冷漠的眼神中透出看着蠢货的神色：“孤的身边怎么会有这般蠢的人。”
陆鹿不开心了，小嘴鼓起两个大包子：“是是是，全天下就太子殿下您最聪明了，就您目光最犀利，我们都不会识人。”
陆举难得愿意多费口舌解释一番：“这世上没有巧合的事，昨日大雨，柳钰珂为何会出现在大街上，那地方与柳府方向相反。你说她可怜，她武功不算弱，若非故意隐藏实力，柳府谁敢欺她？”
“此女子，城府颇深。”
徐正明早听了柳钰珂解释，并不信陆举的分析，瞧着这两人帮柳钰珂说话的样子，陆举扶额，起身出去，将书房让给他们，碰见了管理府中大小内务的王嬷嬷。
“殿下，明日柳二小姐就要嫁过来了，斗胆问一句如何处置。”
“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