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旬后,玉红膏的药效已经彻底地显现出来了。尽管景乐的伤疤是经年累月的旧伤了,却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而最大的功臣顾念秋,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奖励,地位却上升了很多。
以至于府上的人都知道,偏殿那位新来的姑娘是殿下跟前的红人。而地位上升最明显的好处,就是相赢终于不用每日去外面弄食材了。
能在景乐面前挂上号,自然吃穿不愁。
娇莺婉啼,展起的翠羽不及长公主头上层层叠叠的点翠珠宝,只需轻轻摇曳身形,流转着光晕的珠宝便颤颤巍巍如风铃晃动。
顾念秋垂首候在一旁,可眼里的艳羡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景乐自然看见了,浅笑道:“怎么,想要?”
她如今容貌大好,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如今看见昔日的侯府千金,衣着朴素垂涎几个小小的饰品,便更觉畅快。
见景乐提她,顾念秋先是一慌,随后惶恐道:“不不不,殿下.....”
她如惊弓之鸟一般慌忙推拒,可眼底的羡慕却怎么也收不住。
“你为本宫研制了药,几只簪子又算什么,真不想要?”景乐逗猫似的。
顾念秋抿唇,大大的眼睛向上瞄:“殿下.....”
她舔了舔唇,露出一个期盼的神情。
将目光短浅与愚蠢怯懦展现得淋漓尽致。。
景乐看出她眼底的贪欲,觉得没意思透了,挥挥手:“严嬷嬷,去本宫的库房拿几只簪子。”
于是等出了主殿,顾念秋又是空手而来满载而归。
这些天她没少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露出自己好拿捏的一面让景乐放下戒心。
事实证明,这招非常好用。现在景乐虽说不上信任她,但对她的蠢笨坚信不疑。
不但时常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还不避讳朝政的话题。
只是跟在她身边那么久,顾念秋却始终没有找寻到天子令的线索。
鎏金簪子抵在指腹,现出一个失了血色的浅浅凹槽。她心事重重,只顾着低头看路,竟撞上了一堵墙。
香料与脂粉的气息将她裹挟住,顾念秋扶额抬头,发现居然是寇卿。
但不单单是寇卿一个人。
他手里拿着玉箫,仍旧是一身华丽的红袍,形貌昳丽,见到是顾念秋也只是挑挑眉。
倒是旁边的崇辙明恶声恶气道:“喂,怎么看路的?”
“抱歉。”顾念秋不看他,只对着寇卿道。
一侧的几个面首打着圆场:“没事没事,这有什么......”他们态度好到过分,甚至带了些谄媚的神态。
寇卿拍了拍袍子,扬起下巴问道:“六神无主的,这是在想什么呢?”
“就这种莽撞的性子,也能伺候好殿下?”崇辙明又插嘴道。
她淡淡一笑:“就是走路也在想如何能更好地服侍殿下,这才没注意。”
听到这,寇卿暼了眼她。不知道那日直呼长公主名讳的是谁......
虽然让顾念秋留下来是他的本意,但他真没想到她能混得如此好,居然成了殿下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听春花说,景乐不久就要唤她一次,甚至屏退了身边的老人。
这个人,很不简单。
寇卿与崇辙明暗自忌惮,而其他的面首却看不清内里的玄机,只知道顾念秋是殿下身边的红人,是值得讨好的对象。
别看他们个个打扮得千娇百媚,可实际上宛如深宫中的妃子,苦苦守候也见不到长公主一面。
“念秋姑娘,不知如今殿下心情如何,可有什么偏好?”有年纪轻的耐不住性子,当下便问道。
“对,听说上次给寇卿哥哥看病的太医还待在府内,是不是殿下身体不适?”
尽管顾念秋知道景乐最近心情大好,一直待在房里打扮自己。可在这些面首眼中,就是殿下近日忙碌,许久都没传召他们了。
入府已久的老人还没说话,几个新人便已等不及了。
他们可还没见过长公主殿下呢。
“殿下凤体安康,只是入了秋便觉忧思,留太医开了些助眠的药。至于喜好嘛——”她拉长尾音:“殿下近日喜静,不太爱走动。”
顾念秋知无不言,几位面首当即便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姑娘如此好说话。
“原来如此,不知殿下所忧何事,若是我们能有幸为殿下分忧便好了。”
“殿下素来都花团锦簇的热闹场面,这几日却只待在屋内。我们还以为殿下打算为驸马爷守......”
面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年一时心喜,话便多了起来。
寇卿皱眉,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慎言!”
见顾念秋望向他,他冷哼道:“殿下如何行事岂是我们能随意揣度的?你也是,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真是没脑子。”
崇辙明白了他一眼,呛声道:“殿下最喜欢你,你自然不急。可马上驸马爷就要回来了,也不知道殿下到时候还能不能记住你这号人。”
崇辙明就像是个炮仗,天然咋咋呼呼要与寇卿作对。
顾念秋心下了然,怪不得方才看见这些面首聚在这愁眉苦脸的,原来是担忧驸马爷回来影响了他们的地位啊。
深宫中的妃子会为了见皇帝一面,在御花园苦等。公主府的男宠也会为了不失宠,在主殿外守候。
看来在权势面前,争宠也是天经地义的选择。
顾念秋故意问道:“驸马爷跟长公主的关系很好吗?”
当下便有面首酸溜溜道:“也就一般,若关系好,怎么还会有我们的存在。”
那便是不错了,要不然也不会是这个语气。
几个面首听闻景乐心情不错,便要去主殿搏上一搏。唯有寇卿和崇辙明还算沉得住气,坐在湖心亭内品茶吹箫。
一红一蓝长身玉立的二人,虽是水火不容,但站在一起十分赏心悦目。
“怎么还不走?”寇卿刚要吹箫,见到顾念秋还杵在这,勾唇一笑,“怎么,垂涎我的美貌?可惜了,我可是长公主殿下的人,别人可是无福消受了。”
“切,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顾念秋可不惯着她。
“哼,不识抬举,看上我的人多着呢。”寇卿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抱着臂居然有几分不爽。
“你们不打算跟着去吗?”忽略掉寇卿幽怨的表情,顾念秋好奇问道。
崇辙明非常不要脸道:“他们能见到殿下才稀奇呢,还是跟在他身边有点机会。”
态度是要不屑的,人是要鄙夷的,但行为上是跟屁虫的。尽管他非常看不上寇卿,但只有待在寇卿身边,他才能有机会见到殿下。
“为何?”顾念秋不解,虽然寇卿长相风流无双,可再美艳的脸也有看腻的一天。
似乎是看出她脸上的怀疑,斜躺在长椅上的寇卿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不明所以地过去,却见寇卿突然将她扯近,持着玉箫的手环住她的肩。
红唇轻启,箫声清冽奏响长歌,微风扬起她的发梢。
顾念秋蓦然睁圆眼睛,只见鲤跃鱼池,层起波澜,寂静的湖园仿佛被人唤醒,垂枝的花苞一簇接一簇地绽开艳丽的色泽。
星星点点,终成燎原之势。箫声余音缭绕,湖园万紫千红花堆锦簇。鼻尖馥郁的香料味温暖辛辣,如这些明艳的花枝。
玉箫点上她的额头,寇卿开口道:“这叫明花枝,曲落花盛,花开不悔。”
“好,好厉害......”顾念秋一时怔忡,没有挣开他的怀抱。
寇卿绕着她的发尾,自上而下目光掠过她盛着惊艳的清澈眸子和雪白的脖颈。
她太干净,和这公主府的一切都不同。
只是还没等顾念秋再多欣赏欣赏,原本盛放的花儿就逐渐羞怯了神色,闭上重重叶瓣。
不远处的主殿来了人:“殿下有请。”
原本浮露得意之色的寇卿抿唇,拍了拍袍子就往主殿去了。明明应该是得偿所愿,顾念秋却觉得他并不高兴。
崇辙明倒是兴高采烈想跟上去,可惜内侍面无表情道:“殿下只唤了他一人。”
“该死!”
本以为能沾光,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崇辙明心里郁闷,但一想到他都进不去,那些个争奇斗艳的更进不去,他就好受些了。
见顾念秋还趴在栏杆上看花,他没好气地说:“还看什么看,不过是花楼里下九流的伎俩,这就把你哄住了。”
“花楼?”顾念秋瞪大眼。
崇辙明冷笑:“你不会不知道寇卿的来头吧,他自小生活在南风馆,耳濡目染自然知道这些勾人的伎俩了。哼,把长公主迷得五迷三道的,要不是驸马爷长相非凡,只怕真要被他给取代了。”
居然是南风馆里的人。
怪不得她总觉得寇卿举手投足有股不同于寻常人的风流魅意,原来是自小浸淫在烟花柳巷之地。
顾念秋反驳道:“寇卿的箫声一绝,不输名家。只要能愉人耳目,又岂有高低贵贱之分?”
见她护着,崇辙明阴阳怪气道:“是啊是啊,自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苦读十年都是纸上功夫,还不如早早就去花楼苦练一番,说不准还能讨殿下欢心呢。”
“就你,苦读十年?”
见顾念秋不信,崇辙明不知从哪掏出把扇子,倏得一展,露出“才高八斗”四个大字:“我可是名正言顺的进士出身,通过了殿试见到了陛下呢。”
“都中了进士怎么还无名无分地在公主府待着,难道你也是......”
顾念秋以为长公主胆大到如此地步了,居然连天子门生都敢绑来。
没想到崇辙明摇摇扇子仰头道:“天子门生算什么,若没点关系便只能在小地方蹉跎一生,领到的俸禄还不够我打牙祭的。还是进公主府好,钟鼓馔玉千金裘,谁见了我都得低头。”
“可是终究不如正儿八经地做官谋生......”顾念秋三观崩塌。
崇辙明“啪嗒”合上了扇子:“喔?做官——之前他们确实不屑与我为伍。可如今,与我同榜的进士如今都不知道在哪个旮旯角了,有些还没养活自己就先进了诏狱。现在连探花榜眼都要送礼与我攀交情。”
他眯起了眼:“这年头,做官还不如做公主府的小倌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