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

    没有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容貌。这些年景乐为了治脸可谓是倾尽所有,可惜太医换了一批一批,她脸上的疤痕却一点没消。

    死在她手下的大夫不计其数,甚至杀空了太医署,使李乾正不得不广纳良医。

    西域进贡的水晶镜前,景乐抚上自己的面颊,丑陋、狰狞、恶心......一切最难堪的词语都可以冠之于上。

    可明明,她曾经无需用面纱遮脸,无需避开外人。她的容貌美丽大方,能无所顾忌地惊艳众人。

    思及此,她便恨得心肺俱裂。是他毁了她的脸,是他抛下了她!

    景乐看着镜中的自己,眸光狠厉:“你说的药材本宫都派人去买了回来,你确定能治好本宫的脸?”

    “当然。”候在一旁的顾念秋垂眸道,“我有这个信心。”

    景乐冷笑着戴上了面纱:“既然如此,你要的人便先给你。”

    阴暗湿冷的柴房内,一青衫男子从容而坐,闭目养神气度高华。可柴门一开,他便佝偻身躯做出一副畏缩样子。

    开锁的仆从恭敬地侍候一侧,景乐皱了皱眉:“这便是你要的人了。”

    对她来说,这种长相的人都是脏了她的眼。

    相赢衣袍脏乱,面上都沾了灰。顾念秋打量了会,见他没受伤便松了口气。

    之前听说人在柴房,可把她吓了一跳。虽然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九确定了相赢身份的不一般,但还是不自觉地担心。

    好在安然无恙。

    见相赢露出一个不解的神情,顾念秋在景乐身后露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相赢被公主府的人带走时,以为是景乐要斩草除根,一路找到了他。可现在他看见顾念秋的反应,哪有什么不明白的,明显他是被算计了。

    不知道这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二人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只不过这次,顾念秋的地位明显上升了很多,成为景乐身边的大丫鬟。

    只是顾念秋并不需要贴身照料景乐,而是成天往灶台跑。若不是这药需要熬上个三天三夜,只怕景乐恨不得让她一夜不睡,尽快熬制出成品。

    玉红膏难以制作,一是这药材难寻,二是这熬制的手法复杂。尽管顾念秋吹得天花乱坠,可实际上她也心有惴惴。

    毕竟她是第一次熬制,而且她还要瞒天过海换上一味药。

    是的,她怎么可能会出卖玉红膏的秘方只为逃命。景乐杀了这么多人,顾念秋绝不是那种不计前嫌的人。

    相反,她睚眦必报,不愿欠下任何因果。

    熬制了一天药,顾念秋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院内。不知是不是孽缘,景乐给他们安排的正是上次他们躲藏的偏殿。

    因此顾念秋每每踏进,便觉得那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直让她心念遐思。

    思及相赢,顾念秋望去,只见厢房一侧的书房灯火通明。

    如今夜已深,顾念秋思虑了许久,却还是移了步子前去。

    灯影憧憧,清浅的檀香隐隐掠过她的鼻尖。昏黄灯光下,相赢端坐于书案前,流泻的乌发如上好的墨绸。

    听到动静声,他仍是执笔而书,眉目下敛。

    顾念秋越发觉得自己走眼了,是了,纵然容貌普通,可这通身的气派却摆在这。

    她走了过去,探头看去,只见纸上寥寥行书,笔力峭利,风骨超然。

    “如此好字,隐于偏僻之地岂不可惜?不若我向殿下推荐一番。”顾念秋回转眼神,企图在相赢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相赢却掀开了眉眼,眸中情绪难窥:“我倒不知你居然搭上了公主府的船。”

    容貌之事是长公主的禁忌,因此顾念秋煎药也要避开旁人。尽管相赢与顾念秋居于一殿,相赢却不知道她的行踪计划。

    顾念秋摊开手:“家中长辈与长公主府有些来往罢了。”

    相赢却笑了一声,将毛笔交予她:“差点忘了,眼前的可是定国公的千金。既如此,不知能否有幸看到千金的字迹。”

    小狼毫的笔杆触感温润细腻,顾念秋却心中一咯噔:“你说要看就看,凭什么?”

    倾斜的灯光之下,二人的影子交叠在了一起。相赢让她坐下,为她磨墨:“自然是心系姑娘,想一览姑娘的墨宝。”

    他的声音清浅缱绻,低语在她的耳畔犹如海妖的情语。顾念秋一愣,才吐出一个“不”字,他修长的手指便一点一点地攀上笔杆,直到微微触碰到她的肌肤。

    他的动作蛊惑意味极重,容不得她拒绝。

    绣着竹纹的青衫滑落肩头,余韵悠长的檀香气息将她包裹。这一刻的光阴被拉得极长,顾念秋觉得自己仿佛又喝了假酒,无端端起了醉意。

    线条优美的唇瓣微张,她听到他浅笑道:“既是千金陪读,不知识得几个字。”

    “陪读”二字一出,顾念秋的脑海瞬间清醒了。

    原本茫然的眸子回归清明,此时的她,若是心里还有悬念,便是这神鬼莫辨的易容术了。

    柔顺的发丝洒落肩侧,顾念秋握住了相赢的手。少女柔嫩的肌肤触感让相赢愣住了,甚至身体也僵住不敢动弹。

    趁此时机,顾念秋一把夺过笔。衣袂翻飞,她转过身面对着相赢,极近的距离之下,她勾着相赢的衣带,笔尖点上他的喉结,轻声细语道:“既是修罗,又何苦装病秧子。”

    少女靠坐在书案上神情宛如狡黠的狐狸,宣纸洒落一地。相赢喉结滑动,笔尖顺带出一笔墨痕。

    他眸中幽深:“姑娘说笑了,在下实在听不懂。”

    听不懂是吧?

    顾念秋冷笑一声,翻转手腕,藏于衣袖中的匕首顺势而出。几乎是毫无防备的,闪着幽光的刀刃就抵在了他的咽喉之间。

    这一切都是在在瞬息之间完成的,如果是一个习武之人,那必然会条件反射制服一切威胁。

    可相赢却始终面不改色,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姑娘想杀我?”

    相赢没动气,顾念秋却握紧了刀柄。她不说话,只盯着相赢的眼睛,二人僵持了许久,她才缓缓放下匕首。

    见逼不出他,顾念秋叹了口气:“罢了罢了。”

    她颓然转身,似是失望到了极致。兴许是走得过快,顾念秋一声尖叫,踉跄着就要跌倒,而前方便是燃烧着的炭盆。

    电光火石之间,灼烧的热意似乎就要触碰到她的身体,而顾念秋却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赌对了。

    漆黑的墨痕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顾念秋用刀背细细描摹:“书肆的药罐子,居然也会轻功?”

    “呵。”相赢轻笑一声。

    软香温玉在怀,他明知是算计却还是接下了她的招数。

    袭向他的刃意克制犹豫,跌落火焰的势头却义无反顾。这女郎,对别人太过仁慈,对自己倒格外狠心。

    相赢覆上她的手,微微卸力便将匕首夺下:“小姑娘,匕首可不是你该玩的。”

    他指尖轻轻一弹,冷硬的匕首便断裂成寸寸废铁。

    寂静的房间内,摇曳的烛火照亮彼此的双眼,瞳孔中是对方的倒影。

    *

    “说吧,你是怎么识破的。”

    门窗之外,便有云鹰站岗放哨,相赢一边撩起水花一边问道。

    顾念秋看着他手中的薄膜和泥陶,震惊道:“这就是传闻中的‘人*皮面具’?!”

    相赢此时已经卸下了伪装,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容貌昳丽。墨眉之下是彩墨画般艳丽凛冽的凤眼,睫毛简直比女子还要纤长茂密,更衬得肌肤冷白。红润的薄唇噙着风流无双。

    此刻没了那把弯刀的威胁,顾念秋看着他的脸,简直要痴了。

    “收起你这幅模样。”相赢擦干手帕,淡然道:“这是天山人面蛹的蛹丝制成的‘千幻面’。只要你想,就能易容成任何样子。”

    顾念秋啧啧称奇:“这么神奇?那岂不是可以伪装成皇帝享万里江山!”

    “所以我也觉得很稀奇,就连高僧大师都认不出的‘千幻面’,你是怎么识破的。”相赢饶有兴致道:“就算是名字的缘故,也该被这易容术打消了心头的疑虑才对。”

    人面蛹远在天山,材料极其难得。更何况“千幻面”的秘法早已失传,除了十师靠着残本和百年不遇的悟性参悟了出来,其他人根本不知其法。

    正常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易容身上。

    顾念秋吐了吐舌头:“我只是觉得这张脸和你的行为不符,很矛盾。”

    难道这就是女人的直觉?

    想到小五之前说的话,相赢挑了挑眉,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可除此之外,相赢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或许是他轻视了她,才让她找到了破绽。

    顾念秋看着他这张脸,只觉得目眩神迷,似乎梦中的画面又如走马灯一般显现,顾念秋嘿嘿笑道:“你这般长相,看着根本不像是将军嘛。”

    她无意间的话语却让相赢猛地抬起头。闪着寒意的墨眸牢牢盯住她,细嫩的脖颈被人一把捏住,顾念秋的后背死死贴在墙面上。

    “你知道我是谁?”相赢的声音里蓄着一场暴风。

    山雨欲来,顾念秋茫然道:“什么?”

    他不是已经知道自己识破了嘛......等等!

    相赢只以为自己知道他是刀客,他不知道自己能入梦窥见苦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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