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日上三更,暖香红帐。

    两名身着软烟罗纱的女子娇媚动人,一颦一笑都仿佛精心刻量过。妖娆的丰腴美人以唇渡酒,而另一女子精心剥去葡萄外皮,将果肉送至柳浈嘴边。

    柳浈醉眼微醺,调笑着伸嘴去够,却突然面色一沉,巴掌一扇挥倒娇妾。

    红痕还挂在脸上,女子不顾疼痛跪着磕头求饶:“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柳浈吐出嘴里的籽,轻蔑地碾上女子的手:“不想伺候我就直说,送你到窑子里好好学学怎么服侍人。”

    “公子不要,不要,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只想服侍公子一人......”她不住地求饶,身旁的丰腴女子也跟着跪下磕头。

    “滚!”

    柳浈移开了鞋,那女子手已经红肿一片了却如获大赦,移着膝盖退下。

    派去的人还没回来,柳浈心里烦躁。

    看来他还是对赵麻子他们太宽容了,办个小事都拖拖拉拉。

    “赵麻子他们还没回吗?”柳浈摇了摇扇子正准备出门,刚好碰见前来汇报的管家。

    管家额头冒汗:“这......昨晚过后就没他们消息了。”

    “一群囊包,死在女人怀里不愿起来了是吧。”柳浈火冒三丈。

    公主府的人马上就到通北了,他们柳家花了大价钱上下打点,现在就差几个女人当敲门砖。

    这该死的赵麻子,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管家犹犹豫豫道:“少爷,这事恐怕有蹊跷。我派人去打听过了,柳依小姐住的那一块一切正常,根本就没有动静。”

    “而且赵麻子一向机灵......如今都没回来,只怕是出了事......”

    没有动静?!

    柳浈一摔扇子,咬牙切齿道:“怎么可能没动静,这群贱人难道真有靠山?”

    他出手前自然打听过了,这些女眷日日过得清苦朴素,怎么可能还有靠山。

    本以为拿下徐柳依是小菜一碟,到手后就施加舆论,陆续将那些女眷全部收入后院。

    真是没想到,布了这么久局却连第一步都没完成。

    柳浈脸色阴晴不定,谁知打击接二连三。

    “少爷,我们之前看中的铺子恐怕也买不下了。铺子的东家提了个天价,而且商阳的府官也不准我们扩张,说是要保护当地的织业......”

    一桩桩的,没一件好事。

    怪不得通州穷呢,这商阳官员守着一亩三分地不干事,不穷他穷谁。

    “当务之急还是搞到那几个小娘子!”生意上的事他听着就烦,只要傍上了公主府的人,别说小小一个商阳了,整个通北都是他的布庄。

    管家见少爷还是不关心生意,只好叹了口气:“好,我再去打听打听。”

    他躬着腰跟在柳浈身后,谁知二人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一个重物从天而降,“砰”的一声砸地,扬起尘灰。

    “啊啊啊啊!”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具尸体。

    熟悉的身形和熟悉的脸,管家瘫坐在地,双手并用往后缩:“这......这不是赵麻子吗......”

    柳浈腿都吓软了,连滚带爬躲回房间:“别杀我,别杀我......”

    这尸体几乎是挨着他的发丝掉落的,若他再往前一步,就会被砸个正好。

    不过是几个女子而已......怎么就死了?难道流放到了通北还有她们的势力,怎么会......

    *

    那一夜过后,林清书她们心中惶恐,去府县报官。只可惜她们并无证据,只能无功折返。好在宋大娘知道柳浈的为人,四处宣扬柳浈的恶行。

    顾念秋又找人二次加固了院门,甚至一度想砍掉院子里的那棵大树。可惜江蓉在上面吊了沙袋,坚决反对。顾念秋又找不出个合适的理由,只好作罢。

    找木工要钱,锻造防身的武器也要钱。钱袋子一天天消瘦下去,顾念秋只好牟足了劲制影人。

    几天过后,她用处理过后的驴皮包着影人上了平天阁。掌柜不在,几个学影戏的长工见了她便乖乖叫:“师父。”

    尤其是年纪相仿的阿根,端茶倒水的,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要学影戏,就要拜师。当初这几个长工见她还是个小妮子,虽面上不表但心中多有不屑。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他们都知道顾念秋的本事,因此格外敬重。

    这年头能无私地教人手艺的,可都是大善人啊!

    听着这一声声的师父,顾念秋多有恍惚。

    曾经,她也是一声声唤着自己师父的。可如今,她却成为了别人的师父。

    她教皮影戏,不只是为了赚钱,也是为了将师父的技艺传承下去。她自认为除了制影人,就没有别的天赋了,只希望有后人能精益求精,再现师父的辉煌。

    之前他们练习的时候用的都是普通的纸皮人,这次拿到真实的影人,一个个别提有多激动。

    “哇!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影人......”

    “这个将军也太俊了,我拿着都觉着马上要去疆场杀敌了.......”

    大约没有男子能拒绝一个威震四方的将军影人,阿根拿到后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他对这影人爱不释手,贴在胸腔大声道:“我一定好好学,让他变成真正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顾念秋轻声道:“好。”

    也许只有真正爱它们的人,才能为它们赋予灵魂。

    又辛苦教学了一番后,她就让他们自己去练了。

    今日顺福楼估计没有再请伶人了,平天阁的生意好了许多,起码不像之前那样冷清。

    说书人醒木一拍,绘声绘色道:“诸位看官,你细听分说。朝堂局势,风云变幻。上京谢氏,漯河唐氏,游陵江氏......哪个不是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可如今呢,却死的死散的散,昔日荣华富贵都沦为过眼云烟。”

    “唯有这幽中王氏屹立不倒,这是为何呢?还不是族中出了位驸马爷!”

    顾念秋磕着瓜子百无聊赖地听着,旁边有看客质疑:“一个家族的荣辱哪有这么简单,这驸马爷多了去了,不过是皇家的赘婿罢了!”

    说书人隐秘一笑:“这位看官莫急,这驸马爷可不是普通的驸马爷,他的妻子可是当朝的长公主殿下!”

    顾念秋懒洋洋的身子倏地挺直,她抿紧唇瓣。

    说书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要说大乾最尊贵的人,除了天子便是这位长公主殿下。景乐长公主是圣上的亲妹妹,出身高贵,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平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偌大的幽州都只是她的小小一块封地。”

    “去岁公主出行蜀东,仪仗万千,宝马香车开路,宝石绢花撒道,可谓奢华。如今长公主将回封地暂住,不知咱们能否有幸面见......”

    一阵“嘘”声,顾念秋旁边的看客义愤填膺道:“都言道‘景乐一行,耗材十万’。通北地处偏僻,穷山恶水。她景乐若仁义,便别来祸害通北!”

    此语一出,周遭应喝声无数,说书人只当没听见,继续讲着故事。

    唯有顾念秋攥紧了拳头,唇瓣抿得失去血色。

    长公主......长公主果然要来通北。

    当初她毅然决然答应老夫人的话,不是害怕定国公的威势,也非怜惜他们的惨痛经历。

    顾念秋一向寡情,自觉与定国公府两不相欠。虽然她在定国公府过上了一段吃穿不愁的安逸生活,但她也救下了定国公嫡千金和贵妃的命。

    二者抵消,顾念秋于心无愧。

    只是正当她要婉拒时,老夫人却突然凑近了她的耳朵。

    虚弱的声线里藏着逼人的威势,她说:“你知道当年害你师兄的凶手是谁吗?”

    顾念秋婉拒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不知道。

    师父的影班名气虽大,却蜗居在一个小镇子上。师兄的死讯传来时,他们还在吃着羊肉锅子,商量着等他回来,要狠狠敲他一笔。

    她只知道师父一遍一遍地叹息,一次一次地垂泪,口中哀叹道:“他不该得罪了贵人。”

    直到郁郁而终,他依然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徒儿,浑浊的眼里满是叹息:“好好当个小影匠罢了,年纪大了便找个人嫁了,切莫要自作聪明招惹了贵人。”

    贵人......所以招惹的到底是哪个贵人,她不知道。

    直到老夫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是大乾的长公主殿下——景乐。”

    老夫人告诉她,如果她能成为“顾念秋”,成为生局里那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老夫人就会将长公主的把柄悉数告知。

    正巧,这位景乐长公主的封地就在通北一带的幽州。

    她应下了,毫不犹豫。

    师兄走后,师父脾气愈发易怒,恨不得将所有东西一夜之间教给她,又常常训斥道:“为何你体悟不到戏中悲欢?为何你不能因戏而落泪?”

    她愈发努力,甚至半夜仍在苦练,就连戏班其他人都夸她学有所成。可她越是努力,师父就越是失望,甚至不再对她过分苛责:“罢了罢了,你本是无情人,又怎能体悟有情魂。”

    她不能吗?她不知道。

    可是得知师兄噩耗的那一天,她蹲守在戏班门前哭了整整一夜。

    师父闭眼之前,她多想让他看一场满意的影戏,多想让他再夸她一句。

    或许是想为师兄报仇,又或许是想实现师父未完的夙愿。

    她终于成了戏中人,成为“顾念秋”,妄图以蜉蝣之身撼动苍龙之躯。

    说书人醒木一拍,她的指甲嵌进掌心。

    景乐长公主——实在是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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