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栩言走后,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傅斯瑾这才想起来该跟上去看看。可等她站起身,宴会上早没有汪栩言的身影。
傅斯瑾跟着出了宴会厅,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去找人。
可卫生间里除了一个保洁阿姨在打扫,一个人也没有。
这一层楼一共有三个卫生间,傅斯瑾每个都找了个遍,也没见着汪栩言人,打她电话也关了机。
外面正在下很大的雨,在酒店的走廊上也能听到哗啦啦的雨声,风呼呼呼地从尽头的窗户灌进来。
傅斯瑾冷不丁被吹得打了个寒颤。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这才想起来回去搬救兵。
—
傅斯瑾在偌大的宴会厅找到正陪着父亲和伯父跟几个世交长辈聊天的傅斯年,一句话也没说,拉着他就要走。
傅铭博见女儿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还是毛毛躁躁的,语气微愠地责怪道:“斯瑾!”
傅斯瑾急得直跺脚,“哎呀!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哥说。”
“什么事?”傅斯年不明所以。
傅斯瑾也不能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说汪栩言不见了,打了个马虎眼:“工作上的事?”
“现在?”傅斯年蹙眉。
她什么时候对工作这么上心了?
“对,就现在!”傅斯瑾语气笃定,跟着朝他使了个眼色。
“怎么了?”傅斯年将身体转开些,尽量避开众人的视线。
傅斯瑾这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三个字:“栩栩姐——”
闻言,傅斯年抬眸,视线往傅老太太席面的方向张望了一眼:老太太右边的座位空着,那个靓丽的身影不见了。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朝一众长辈扬了扬杯子,“抱歉各位,失陪片刻!”
说罢,他将半杯红酒尽数饮下,向众人微微颔首,转身跟着傅斯瑾走了。
一众人望着傅斯年离去的背影,面上露出赞许的目光,跟着在一旁恭维起了傅铭泽两兄弟。
傅斯年走了两步,才问起傅斯瑾:“栩栩呢?”
“不知道!可能走了。”傅斯瑾有些气闷。
刚才那样的场景,她要是汪栩言,早掀桌子走人了。
陈家一家人明里暗里挖苦刁难汪栩言,傅家这边长辈也不替她说说话。
自己一个晚辈,也不敢明着让陈家人下不来台。
傅斯年脚步微顿,一脸狐疑,“走了?”
晚宴才进行到一半,好端端的,人为什么会走?
就算要走,她也不可能不跟自己说一声。
“也可能没走。”傅斯瑾觉得以汪栩言的性格,应该不至于不辞而别,“说是去卫生间了,但我没找到她人。刚刚打她手机关机了。”
说不定此刻正躲在哪个没人的角落独自伤心呢?
可酒店这么大,她要有心避开大家,要怎么找?
傅斯瑾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长大的豪门千金大小姐,要星星从来不给月亮,更没受过谁的气,看过谁的脸色。
大家在宴会厅里面觥筹交错热热闹闹的,而汪栩言一个人不知道在哪里难过呢,电话又打不通!
傅斯瑾光是想想就替汪栩言委屈死了,鼻尖跟着一酸。
傅斯年见傅斯瑾脸色不太好,眼睛也红红的,好像要哭出来了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傅斯瑾这才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个大概,末了又道:“哥,你刚刚不该离开的。你一走她们就欺负栩栩姐……”
傅斯年眉头蹙起,没做声,拿出手机试着联系汪栩言。
“都怪我!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我当时也懵了,等反应过来,她已经不见了。”傅斯瑾语气自责,担心傅斯年责怪她:“这层楼我都找遍了,没找到,又不敢惊动奶奶他们。”
今天这么多客人,传出去对陈傅两家和汪栩言本人都不好。
傅斯瑾之前也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不知道怎么处理才能更好。
从小到大,她遇到不会处理的事情,一着急,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她哥。
“这件事情也不能怪你!”电话那头提示对方已关机,傅斯年收起手机,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是我没有处理好,疏忽了……”
有些事情,他想要凭着自己的努力去达成,却没替汪栩言考虑得更周到。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想办法去弥补。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尽快找到汪栩言。
“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件事情交给我。”傅斯年边说边快步往宴会厅外走,末了,还难得温和地拍了拍傅斯瑾的肩膀。
傅斯瑾愣了片刻,被甩出两步开外才回过神来。
总觉得她哥好像变了。
那股莫名的傲娇不见了,变得有人情味了,细腻了,也温柔了。
勉强承认一下:她哥傅斯年有时候还是有点点魅力在身上的。
作为妹妹,傅斯瑾从来没有把傅斯年当成一个成年男人来审视过,也从来没有认真跟他谈起过:作为傅家的儿女,他们以后的婚姻,是逆来顺受,还是竭力争取。
毕竟,就是大大咧咧的傅斯瑾自己,有时候也不敢细想。
傅斯瑾快步跟上他的步伐,“哥,你知道栩栩姐家里的情况吗?”
“怎么了?”傅斯年好像并不太在意这个问题,脚下一刻不停。
傅斯瑾追在他身后,气息不稳,“要是奶奶和伯母都不接受栩栩姐,你怎么办?”
与其说她是在问傅斯年,不如说她也是在问将来的自己。
傅斯年突然脚步一顿……
傅斯瑾来不及停下来,整个朝他撞过去,鼻子就撞在他肩胛骨上:“……”
“干嘛——”傅斯瑾鼻子酸得不行,眼泪不受控地一个劲往外冒,正要抱怨傅斯年突然停下害她撞上,一抬眼,便见汪栩言从不远处走过来:“……”
汪栩言显然也看到了他们兄妹俩,慢慢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自责懊恼。
“栩栩姐,你没事吧?”傅斯瑾揉着鼻子:“我刚刚——”
“正准备出来找你。”傅斯年打断傅斯瑾,脸上已经是神情自若的样子,温声问她:“去哪儿了?”
好像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是敬完长辈酒回来见她没在,就一时兴起出来找她。
傅斯瑾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十分懂事地选择了闭嘴。
“去卫生间了。”汪栩言眼神快速往上瞟了瞟,故作轻松地挤出一个笑容来。
说完,她提步朝他们走过去,但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她刚刚那样突然走掉,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不仅让陈家人看了笑话,傅家长辈肯定也会觉得她不懂事,不识大体,上不了台面。
傅斯瑾:“……”
“怎么去了这么久?”傅斯年也不拆穿她,轻笑着看她走近。
他也没要她真回答,接着又半是埋怨半是担心道:“打你手机还关机!”
“是吗?”汪栩言脚步停下来,急忙垂眸从手提包里将手机拿出来。她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接着又按了按电源键,片刻后抬眸,讷讷道:“没电了。”
傅斯年看她憨憨的样子,轻笑一声,没说话。
看来不是故意关机,是真没电了。
傅斯瑾在一旁看着,毫无存在感。
算了,你俩把我当空气吧!
汪栩言走到傅斯年兄妹跟前两步开外的距离停下,视线越过他们往宴会厅看了一眼,清亮的眸光跟着看向傅斯年:“进去吧~”
距离近了,傅斯年这才借着头顶水晶灯的光线更清晰地看清她的脸,妆容依旧精致到无可挑剔,可细看那双眼,水光点点,尽管眼尾用粉底和眼影用心掩饰过,还是能看到哭过的痕迹。
心莫名被刺痛了一下,他突然不想跟她装了,沉声问她:“真想进去?”
汪栩言一下愣住,瞳孔微微放大。
所以其实他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开始没有拆穿她而已。
那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说不上来是羞耻还是生气,亦或是无能的愤怒还是委屈,眼眶渐渐漫上热意。
她匆忙垂下眼帘,避开他灼人的视线。
可以不进去吗?那她就这样不打招呼就离开,他要怎么跟他家里人说?
傅斯年垂眸看着面前毛茸茸的圆圆脑袋,心间像是被一股暖流灌满了,方才的那阵心疼慢慢变得没那么尖锐了,只有钝钝的闷感,揪扯出最深处的渴望……
他隐忍地咽了咽,喉结轻轻滑动片刻,才接着缓缓开口道:“想进去,或者直接回家,都可以。”
他的声音很温和,混着雨夜的气息。
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湿哒哒的,心也跟着湿哒哒的。
在他柔和的视线中,汪栩言缓缓抬眸,“傅斯年——”
她眼眶泛红,微微哽咽了一下,“你送我回家吧。”
“好!”他说。
—
等送走傅斯年和汪栩言,在返回宴会的路上,傅斯瑾的心情不仅感觉不到一丝轻松,反而越来越伤感,沉重。
以前长辈们总是说,二十多岁了,长大了,不小了,该懂事了,不能再任性下去了。可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
但就在今晚,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还有,她刚才问哥哥傅斯年的那个问题,他虽然没有回答,但其实已经告诉了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