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青根左手提了大包小包的食材,右手又抱了个竹青色的花盆,看起来像个刚从市场出来准备回家做饭的贤惠主夫。

    御子柴赤一拿着金黄色花朵的那一小节花柄,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这花长得像菊花,花朵很大而且花瓣很密,但是又比平日里能看见的菊花花瓣更短更圆润一些,显得整朵花都很蓬松。

    “这是什么花?”她问。

    青根没说话,只是用手撑了一下,把怀里的花盆转了半圈,露出一张十分少女的粉色便签纸,上面用黑色油性笔写了大大的‘金盏花’几个字,还有一些花的特点和养护须知。

    御子柴赤一伸手戳了戳盆里其中一朵花的花托,夸赞道:“挺好看的。”

    老宅的院子里也有很多花盆和木箱,还有一个小房间专门存放园艺用品,那都是她的爸爸之前种花用的,御子柴家也只有御子柴先生愿意摆弄这些花花草草。后来御子柴夫妇都出国工作了,那些园艺用具也就都没用了。

    因为爸爸很喜欢大波斯菊,所以在她小时候,院子里随处可见的就是各个品种的波斯菊,有白的有红的,还有圆溜溜的贝壳波斯菊。

    而这金盏花光看外表就能猜出是菊科植物,一时间让她有些想念小时候在老宅的日子。

    听她说好看,青根就又想拧一朵给她,好在御子柴赤一一见他抬手就猜到他想干什么,连忙制止:“让它们呆在盆里吧。”

    想了想,她又摇了摇自己手里的花:“我有这个就好了。”

    青根听完这才作罢。

    转过弯就是御子柴家老宅,青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非常熟练地把人送到了门口。

    御子柴赤一伸手接过他手里的袋子,问:“要进来吃饭吗?”

    青根摇摇头:“家里做饭了。”

    他倒是想,不过这样的话就太不尊重负责做饭的爸爸了。

    “也是,”御子柴赤一抬头看了看橙红色的天空:“都这个点了,是我想的不周到。”

    她说的可并非客气话,是真的打算请青根吃饭,不过这个点,除去独居的打工社畜外,应该大部分人家里都已经做好饭了,她现在发出邀请也有些不太合适。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问:“你饿吗?”

    不等青根回答,御子柴赤一将手伸进袋子里,摸出那一大板巧克力,撕开外包装后隔着那层锡箔纸掰下一小块,打开,递到他嘴边,一脸平静道:“谢礼。”

    青根一丝不愿的念头都没有,十分顺从地低头咬走了那块巧克力。

    看他这副听话的模样,御子柴赤一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奇怪,好像变乱了,但又跳得很快,就像是她小时候第一次站上赛场的跳台,隔着泳镜镜片,能看见的只有跳台前那条属于自己的笔直泳道,现在她站在落日余晖下,能看见的只有面前抱着花的白发男生。

    于是她收回手,说:“明天中午,过来吃午饭。”

    青根含着那块巧克力,定定地看着她:“好。”

    进门后,御子柴赤一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厨房找了个不用的杯子,洗干净后接上水,把那支金盏花插进去。

    “哪来的花?”切原早就已经从家务活中缓过劲儿来,一边打着psp一边分出一点注意力看了看她手中的花。

    御子柴赤一随口应了一句:“别人送的。”

    说完,她把杯子放到了窗台,夕阳斜打进来刚好可以照到那个位置,就像给花瓣镀上一层金粉,显得更好看些。

    切原大概是没听清,又或许是压根没想得到答案,一边敷衍地‘嗯嗯嗯’了几声,然后大喊一句:“吃我!吃我一拳!哈——”

    俨然一副打游戏打疯了的样子。

    虽然说不听别人讲话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不过御子柴赤一现在懒得理他,自顾自走地走出门外,向邻居家里借了个锅和砧板。

    切菜洗菜炒菜,她麻利地做出了两菜一汤,把锅碗瓢盆一股脑扔进洗碗池后,她喊着切原过来吃饭。

    切原在十分钟前就打完了一把游戏,被自家表姐勒令不许继续之后倒也听话地关掉了psp,盘腿坐在客厅的榻榻米座椅上面乖乖等着开饭,一听见‘开饭’的字样后立刻兴冲冲地跑进厨房。

    “吃饭吃饭!”

    他非常熟练地在壁橱里掏出碗,烫开水,盛饭,看得御子柴赤一一愣一愣的:“你怎么知道碗筷放那里?”

    “我之前来的时候也盛过饭啊。”切原端着饭走过来,解释道:“很小的时候,那会儿你已经去东京啦......后面吃完饭,我老妈还想打发我去洗碗,然后被大姨阻止了。”

    原来从小就是洗碗的命。

    御子柴赤一点点头,十分理所应当道:“没事不可惜,等会儿还是你洗。”

    “我洗就我洗,”切原坐到椅子上,嘟嘟囔囔了两句:“不是一直都是我吗,说得好像平时都是你洗一样......”

    对上自家老姐凉飕飕的目光,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最后闭了嘴。

    “你不愿意吗?”御子柴赤一扯出一抹假笑问他。

    看着她的表情,危机感油然而生,出于小动物的本能,切原咽下了那句‘废话’,表情坚毅,就像宣誓一样严肃:“我是自愿的。”

    ......

    青根是第二天早上的十点多到的。

    此时切原还在楼上的房间里呼呼大睡,御子柴赤一也刚从回笼觉的被窝里起来,咬着牙刷机械地刷着牙,听见门铃声响后低头吐掉了嘴里的牙膏,用清水漱干净之后扔下牙刷就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身穿常服的青根,他怀里抱着一个大西瓜,一见到她眼睛就变得亮晶晶的,莫名给人一种雀跃感,就像是十分期待与她相见。

    “欢迎。”御子柴赤一强行忍住从心底生起的奇异的感觉,抬手敲了敲他怀里的西瓜:“怎么还带水果”

    青根看着她表情柔和,将西瓜往上挪了个位置后腾出左手,露出被西瓜挡住的一个大纸袋,伸手递给了女生。

    御子柴赤一惊讶地将袋子接过,打开看了看:“还有点心吗?这么多?”

    青根点点头:“在公园里,看你身边有这个盒子。”

    这话让御子柴赤一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男生说的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自己在跟那个变态劫匪对峙时身边放着的空点心盒子。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点。”青根说着,又从自己运动裤的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水。”

    御子柴赤一抬手摸了摸自己嘴巴周边的水珠:“你按门铃时我在刷牙,等下进去用毛巾擦就行。”

    说着,她侧过身,让出通往院子里的路:“进去吧”

    青根跟在房屋主人的身后,穿过绿意盎然的庭院走进了屋内的客厅。

    把他带来的甜品摆到桌上,御子柴赤一随意道:“屋子里没什么餐具,不介意用盒子吧?”

    青根并不在意这些,点点头将西瓜放到一边之后便乖巧地坐到茶几前的榻榻米上。给他上了茶后,御子柴赤一顺势坐到了他的对面。

    女生没了平日里的气势,周身的氛围少见的放松,眼角和额头还带着睡觉时被压出来的红痕,在白皙的脸上十分显眼,那头红发被她随意在脑后扎成低马尾,松松垮垮的散了一些下来。

    她低头点了几下手机,好像在认真查询着什么,青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看着她习惯性轻瘪了一下眉头又很快松开,看她琥珀一样的瞳孔被手机屏幕的光映出金色,就像帮妈妈买的金盏花一样好看,还有再往下,被清凉的薄荷味牙膏辣得嫣红的嘴唇......

    青根咽了咽口水,猛地撇过头,做贼心虚似地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

    被他大幅度的动作引起了注意的御子柴赤一:......

    “你不烫吗?”那可是刚烧开的水泡的茶啊?

    青根顶着被茶水烫红的嘴唇,却依旧强撑着淡定道:“不烫。”

    “哦.......”见他真没事,御子柴赤一也没再盯着他,转而问:“有什么想吃的?”

    希望对面不要说一些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出来,毕竟她的厨艺十分一般,连最普通的家常菜都做得平平无奇,她没有短板,但也毫无长处,全都是流水线一样的味道。

    好在青根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大约是随便的意思,于是御子柴赤一喜出望外,抬起手机把屏幕转到他面前:“那吃这个吧,点外卖。”

    这家店看着不错,饭菜看着都很香,最最最重要的是,这家店里每消费一份主食都会赠送一份在‘来仙台不能不吃的美食’排行榜里稳居榜首的饭后甜点。

    这还是昨天晚上她要睡觉前,远在神奈川的川崎莉子推荐给她的,美其名曰‘请替我试试,好吃的话打包一份给我’。

    御子柴赤一真诚地感谢了她的慷慨分享,然后答应了前面一句。

    好在青根这一趟过来的目的压根不在吃午饭,所以关于这方面:“你决定就好。”

    不过不是说还有个弟弟吗?

    “他在睡觉,”看出青根环顾四周时眼里的疑惑,御子柴赤一主动开口:“不用管他,他什么都吃。”

    于是在研究了一下菜单之后,御子柴赤一拨打了商家的电话,喊了三份主食。

    在挂电话前,她还特地重新跟商家确定:“是送三份甜点没错吧?”得到对面肯定的答复之后才满意地挂断了电话。

    青根歪头看着她,推了推面前的信玄饼:喜欢吃点心就多吃一点。

    御子柴赤一难得笑了笑:“破费了。”

    这么多东西,要不少钱吧?

    等等。

    她的表情又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上次她在那个老婆婆家买过,价格可比外面的贵上不少,这人一下子买这么多,会不会造成过大的经济压力?

    想到这,御子柴赤一善解人意地开口:“没钱的话,我可以借你。”

    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的青根:“......我有钱的,但是谢谢。”

    他家庭真的挺富裕的,而且哥哥和姐姐都在工作了,平时也会给他零花钱,所以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御子柴赤一总是会担心他没钱花。

    不过,

    被关心了。

    开心。

    等外卖的途中,御子柴赤一去厨房的柜子最里面翻出了一把略长的水果刀,上面布满了灰尘,但一点锈迹都没有,洗净后又恢复成锃光瓦亮的模样。

    拉着青根走到乘凉用的木制走廊上坐下,刀被青根拿走,垫着砧板和袋子,他切开了那个由他带来的大西瓜。

    “要是我家有井就好了。”御子柴赤一看着他的动作,语气中带着些许可惜。把西瓜放在井里一段时间,再拿出来就冰冰凉凉的,在这种天气吃最惬意了。

    青根递给她一大块,闻言立刻表示:“我家有。”

    意思很明显,下次一起。

    不过御子柴赤一只是笑了笑,没拒绝也没同意,扬了扬手里的西瓜:“吃吧。”

    两人挨在一起,头上是被长廊顶部遮挡住的炎炎烈日,长廊外的宽叶山月桂树还未到花期,绿叶密匝匝地,为炎热的夏日开辟出一片阴凉区域,他们都没说话,各自抱着自己的那份西瓜享受着夏日的片刻宁静。

    御子柴赤一不太喜欢人群,平时更多的是一个人在家里呆着,独处给她的安心感是一切事物都无法比拟的,所以她自然而然的不喜欢社交,不喜欢在休息时间里身边还存在一个外人。

    但奇怪的是,在青根高伸身边,她居然依旧保持着独处时才会有的那种放松,自己似乎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将对方划进了‘亲进’的范围,谁能想到他们才认识两个月而已。

    御子柴赤一突然就很想看看他,想着也许他正盯着眼前的宽叶山月桂发呆,或许会被绑在屋檐下的铃铛引去注意力,又或许在努力吃着西瓜,把这当成一件十分值得认真对待的事情。

    还是说......

    她转过头,对上了男生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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