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

    被念叨的虞佳期正拽着百威的牵引绳和搜救队员吵架:

    “你们自己没有搜救犬,凭什么还拦着我?”

    “上个闯进去的人现在也没了消息,不管你是谁,都请保持距离!”

    “我跟你们的队伍一起行动,我也是专业的!”

    “除非你有警方许可,不然别想越过这条线。”

    有了闫山钻空子的前车之鉴,一开始还在临时指挥点等待的赵浩成几人都被要求退开到了外面。一群人围在车边,个个神情担忧,愁眉不展。

    虞佳期在闫山出门后没几分钟也收到消息火速赶来,最多迟了十分钟,但直到现在也没能进山。

    而搜救小队那边进展实在不顺利,由于已知的受困人员就闫山和关昭两人,为此调动的资源不然有限,做不到兴师动众,他们人手不够。

    在连续两次滑坡后,老天爷大概是玩够了,再下的雨基本就是洒洒水,无法给地上这群热锅上的蚂蚁降温。

    “我想想,警方啊,”赵浩成嘟嘟囔囔地翻着手机通讯录,“他们不是一个系统的,能不能疏通到这边……”

    马其乐跟他动作同步,念念有词:“人手、人手,要多点人一起,谁适合帮忙?谁对这座山最熟悉?”

    山中,仍在坚持等待救援的二人蜷着腿相依偎,从彼此身上汲取温度——原本是紧紧抱在一起的,但闫山开始脱力了。

    “你还没说怎么找到我的?”关昭发觉自己在犯困后极力活动起大脑。

    “可能这就是命中注定吧,”闫山怕她不信,还加了一句,“幸运,真的。”

    关昭想像平常那样推他一下或捶上一拳,此刻却做不到,她抬头都困难:“呵,你还说没骗过我,男人啊。”

    “识破了?有这么明显吗?”闫山笑出一个短促的气声。

    “你不适合做保密工作,”关昭眼皮发沉,“哦,之前的事不能算。”

    闫山捏着嗓子学了一句:“嗯,怎么不算呢?”

    “你也网上冲浪啊?怎么还知道这个,”关昭眼睛又睁开几分,“好尴尬的梗,听得我头皮发麻。算我求你,别说了。”

    “好,”他见好就收,“非要说的话,那不是保密,是因为我们两个都傻吧。”

    “其实,我挺想反驳的,”关昭吧脑内活动都亮了出来,“但竟然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

    正如她所说,这片有限的空间内,氧气在经过肺部一遍遍过滤后渐渐稀薄,大脑对躯体的数道精密控制一项项停止,致使人甚至无法想明白是声音无法在这样的空气中传播,还是压根没有从口中发出来。总之,荧光棒依旧能散发着黄绿光芒,言语却在逐层黯淡的光晕里消失了。

    关昭勉强记得两人最后的交谈,是她先问:

    “闫山,你是不是累了?”

    “通宵两夜都没这么困过。”

    “嗯,我也撑不住了。”

    “现在还不能睡。”

    “你不是也闭眼了?”

    “那你也不能。”

    “我会和你一起的。”

    “昭昭……”

    “我也没想到了结一个遗憾,又会有更大的遗憾啊。”

    “我就说吧,我们都傻。”

    “嗯……”

    地上柔和的光团还在,但这里实际上已是漆黑一片。

    天光能触及到的山外,路边吵吵嚷嚷,搜救队在点名给人编号分组,发对讲机。

    赵浩成竖起大拇指:“行啊乐乐,好主意,还能想到从边上村子里请人来。”

    “要不是赵哥联系上刑警那边卖个面子作保,他们也进不去。”马其乐谦虚一笑。

    “我进去了,等我消息。”虞佳期没闲着,一直在帮百威活动身体调整状态,手里光嗅源就准备了好几种。

    她开始还随行在搜救的主要队伍末尾,在一阵挖掘和走走停停后,不知不觉就成了领头。

    百威兜兜转转许久,在一片两级的坍塌面前停下了。

    搜救队员会意,立即散开寻找。

    百威一直在绕着附近转圈,最后“汪汪”叫着趴在一片被土盖了半截的树林前。还没等虞佳期发出新的指令,它哼唧起来,罕见地违背了一直以来训练出的工作流程,探爪猛掘起下方的土。

    “百威?”虞佳期没制止,反而扯开嗓门叫人:“快来这边!快快!”

    这种情况下只能手动挖土,进度格外缓慢。虞佳期心急如焚,就这么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和百威一起硬刨。

    “这底下除了树枝树叶,没看见别的。”一个搜救队员挥铲砍断几根树枝,和从他浓黑的头发里削下一小撮一个效果。

    百威嘴里不断发出呜呜声,身后刨开的土另起了一座小丘。见它不停,虞佳期更大声了:“挖!继续啊!”

    其实眼前的位置没剩多少土了,她凭一双手奈何不得其余障碍,只能把地方让开。

    搜救队员们劈砍去除树冠,有个人就说:“这几棵树底下好像是空的?你们看,是有光吗?”

    领队甩开胳膊:“动作快!小心点,小心,不要让树晃动厉害。”

    清除遮挡树枝的速度比挖掘更慢,搜救队要考虑每一次动作会不会破坏三棵树之间支撑形成的平衡。

    等开出能供人移动的出口时,荧光棒暴露在天空下,足以照亮周围黑暗的光芒乍然暗了下去,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出它在发亮。

    而旁边两个泥泞满身、快要看不出模样的人身形几乎融为一体,醒目非常。

    “闫队!关!”要不是被人及时拦住,虞佳期差点自己跳下去。

    搜救队员去抬人时,没能一口气放上担架,顺着阻力来源去看,两人手交握着,手指紧紧相嵌,混进血和泥,塑成一套未晾干的陶胚。

    几个人花了大力气才把人分开,动手时都怕硬来会折断了其中谁的骨头。

    “体温偏低,无自主呼吸,有微弱脉搏。”急救人员抄起氧气囊,另有人跪坐俯身:“保温!胸外按压!”

    人挪出来了,虞佳期反倒克制自己,拉住了大力挣扎想上前的百威,平时的口令都不能让它完全安静。

    她自己则是看到两人眼球先后转了下,颤了颤眼皮时,在急救人员的庆幸的报告声中拍拍百威的头,瘫坐在地。

    红色猛禽呼啸开道,两辆救护车载了人鸣笛而去,直达市内,畅通无阻。

    关昭最先听到此起彼伏的喷嚏声,比夏夜河岸密密麻麻的□□叫还吵。

    “啧……”

    她想捂耳朵,喷嚏声顿时被惊呼取代:“醒了,醒了!”

    听着几道熟悉的声音,使劲浑身解数睁开眼睛,突如其来的明亮光线刺得她又闭紧眼皮。

    过了半晌再睁开,果真是几张熟悉的脸。不仅如此,个个笑容满面,鼻头通红,边张嘴边往回吸鼻子。

    “我还以为,”关昭不禁跟着咧嘴,“底下施加的酷刑就是把我扔进会不停大声打喷嚏的□□堆里。”

    “看来关姐是没什么事。”赵浩成抱着纸巾盒擤鼻涕:“一睁眼就能损我们,很有精神。”

    虞佳期关注重点完全偏离:“底下,是说地狱吗?难道关不该上天堂?”

    唐湃和马其乐没空闲说话,哆哆嗦嗦站在床尾共享一盒抽纸,垃圾篓都要被扔满了。

    关昭看到他们,恍惚发觉自己忘了一个人:“闫山呢?”

    “哦~”赵浩成和虞佳期音调拉得老长。

    “还以为你想不起我。”

    起哄的两人眼神乱飞着让开,留出空当给她看到了邻床的闫山——他居然单脚踩在床边,正垂下一条腿坐着:“我可是刚睁眼就问你在哪。”

    “你怎么……”关昭瞠目结舌:“这……”

    “哎,关,放心吧,”虞佳期叉着腰摆手道,“闫队壮得像头牛,好着呢,他早就醒了,甚至没发热。”

    关昭一激动,自己也打了个喷嚏:“啊啾!你是人吗?”

    闫山耸肩:“当初要不是家里拦着,不用半个月就能出院。”

    “我说真的,”关昭接了虞佳期递来的纸巾擦擦,“太装会被雷劈。”

    他们一行人除了普通外伤就是感冒,最多加个轻微脑震荡,医院不想浪费床位,观察期过了就把人全赶了出去。

    喷嚏声从病房转移回基地,屋里飘着的全是板蓝根的味。

    李瑶他们不得不先行离开,临走时留下几个大果篮和一兜感冒药。几个人可能是邪气侵体冻坏了脑子,嫌干坐着休养无聊,拿感冒药打赌套圈。结果虞佳期赢了,指定其余人要喝板蓝根到痊愈。愿赌服输,连闫山也老老实实憋屈地喝完,喝得脸上跟板蓝根的药汁一个颜色。

    “调研小组还会抽时间回来,”他说起正事,“存储卡的事我知道了,这次没结果,李瑶他们也不会直接放弃。我们还是先养养,这些过阵子再说。”

    “过阵子啊~”赵浩成又开始了:“我的队长体验卡是不是到期了?”

    虞佳期塞给他一杯刚冲好的板蓝根:“喝你的药。”

    唐湃抿着嘴轻轻说:“那个,最近在基地待太久,我想能回家几天。”

    关昭就看向他,对方低下头犹觉不够,还后退了小半步偏着脸假装肩膀上有东西。

    “那就回去好好休息,基地这样,你确实住不惯。”闫山给他放了假。

    不是住不惯。

    唐湃仅用余光观察闫山,他们确实差得太多——他没有勇气第二次靠近险地,更别提跳下去。

    他需要几天时间,来面对现实。

    马其乐和他相处得不错,以为他吓坏了,送他出去时还安慰几句:“队里没什么规矩,别多想,回来之后又能聚餐了,这次估计是闫队请客。我没猜错的话,上次那顿,说是赵哥请,但你垫了不少钱吧?”

    “也没有,那家餐厅是我家的……”

    关昭看着两人背影,耳边闪过滂沱雨声,把嘴里板蓝根又甜又苦的奇异味道都冲淡了。

    大雨一停,暑热卷土重来,一如既往让人心烦。夜里,她在窗边站了很久,没能压下这股火气,想偷偷吃点冰,轻手轻脚拉开冰箱门确认了好几遍,冰格里干干净净。

    果然,事不尽如人意才是常态。她整理过一遍衣服,去了二楼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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