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结束后，渡宠的生意恢复了正常。

    周天磊正月十五之后就要离职了，目前渡宠一方面正在招聘新人顶替他，另一方面也在培训刘常山殡葬知识，让他能暂时与沈白鹿、姜彤、小颖组成搭子，观摩夜间宠物殡葬事宜。

    由于姜彤的能力不可替代，最忙碌的就是她了。

    她忙得连轴转，但只要她上夜班，沈白鹿就会跟着她一起去，姜彤都怕他会猝死。毕竟这人不仅陪她，自己还要单独负责一轮夜班的，老是跟着她怎么回事？

    可是撵了几次也撵不走。

    渡宠的商务车上。

    刘常山负责开车，姜彤和沈白鹿坐在后座。

    姜彤瞧着身旁闭目养神的貌美男子，心无波澜，如个不近美色的出家人，并无情对他皱眉：“你干嘛老跟过来，你是怀疑我的入殓水平还是想抢我生意，赚我的提成？”

    沈白鹿反驳：“不是我想跟过来。”

    姜彤听得直抬眉毛：“你不想跟，那你过来干什么，是在家躺着不舒服还是你太闲了？”

    沈白鹿对着她莞尔一笑，吐出登不上台面的酸臭之语：“是我不跟过来睡不着。”

    “打住打住！”姜彤听红了脸，肉麻过敏患者耳朵都直喷热气，她连忙举起手做出暂停手势，老脸一红，“别用你那套资本主义的蜜罐污染我，我姜彤铁骨铮铮，不吃这一套。”

    神经呀！

    而且刘叔还在前面坐着，这人又抽什么风呢，尴尬死人啦！！她好想把沈白鹿的脑袋埋在雪堆里，然后再踹他两脚，解解恨！

    “好的，姜彤同志。”沈白鹿正襟危坐，一副同志你说的没错的样子，气质阳光了不少。

    姜彤无语凝噎，拒绝再和他交谈，只是用手掌给自己扇了半天风，脸上的红晕燥热才下去了些。

    而刘常山坐在驾驶座，笑眯眯地开着车，看破不说破。

    年轻人呐。

    至于沈白鹿和姜彤嘛……

    这一个月来，两人的关系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改变。

    只是，姜彤经常会被叫到沈家吃饭，周奶奶现在的爱好除了打麻将，就是给孙媳妇儿坐一桌好菜，好好给在渡宠忙碌的姜彤补一补，瞧瞧现在瘦的，心疼人哦。

    顾芝秋见缝插针，时不时约她去逛街，要么给她买件衣裳，买些护肤品小玩意儿的。等到顾芝秋要买衣服时，姜彤赶紧抢着付钱，顾芝秋轻轻柔柔地拦下她，说道：“不急，你和白鹿现在赚钱少，让阿姨来出，以后等阿姨有想要的啊，直接告诉你。”

    姜彤只好选择买了些小东西，让沈白鹿捎给沈妈妈，买完之后又觉得不对劲，这一来一往的，跟真婆媳有什么区别？

    头大哦。

    当然，沈白鹿在她家也是受到了优待，她爸只要一有时间就下厨，把沈白鹿叫到家里，谢谢他照顾自己女儿。她妈呢，更是时不时嘘寒问暖，逛街看到什么好的，不记得她，也不会忘记给沈白鹿买的。

    两家人也走动得更加频繁，短短一个月都一起聚着吃了两次饭了，其中一次还没带沈白鹿和姜彤，她们几个长辈一起吃的，回家之后还在微信群一阵发红包，开心得不得了。

    姜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第六感告诉她越早分手越好，看这架势总觉得不太妙啊。

    ******

    整个漫长的正月里，姜彤听到了上百只小动物们的遗言。

    有一部分小动物的遗言是与主人真情告别；一部分是想要自己的玩具零食小毯子拖鞋之类的陪着；也有一部分理解不了自己的死亡，打滚儿求抱抱的；剩下一些则是比较特别的遗言。

    其中让姜彤印象比较深的，就是一个即将大学毕业的女孩子，张琪琪。

    那是正月十七的一个雨天。

    张琪琪在网上得知渡宠的神奇能力后，特地回了乡下老家，将埋了十年的小狗骸骨挖出，让姜彤帮忙听听遗言：“当时我还在上小学，飞飞被人下了老鼠药毒死了，我就把它埋起来了。但是这么多年我一直很遗憾没能见它最后一面，现在还能听到它的遗言吗？”

    小狗的骸骨已经被她清理好，放进了一个精致的小木箱里。

    姜彤还是第一次试图听取骸骨的遗言，不知是幸运还是巧合，还真让她听到了小狗飞飞的遗言：“汪汪汪！”

    [琪琪，对不起！你的狗狗被我藏到秘密基地了，我太讨厌它了5555。]

    姜彤把小狗的遗言转述给女孩子。

    张琪琪听了瞪大了眼睛，她知道飞飞说的是什么玩具！五年级时，她妈从市里给她买了会翻跟斗的毛绒小狗玩具，是个小金毛，它是电动的，不仅会走路会汪汪叫，会撒娇摇尾巴，招牌动作就是后空翻！

    张琪琪当时喜欢得不行，但是某一天去上学回来之后，玩具狗却不见了，她找了好久好久，还大哭了一场。

    原来是被嫉妒的飞飞藏起来了。

    当时她抱着玩具狗在村头巷尾炫耀了好久，成为了全村最靓的仔，小孩子们都眼馋她的玩具，用糖果零食冰棒贿赂她，只为玩一玩翻跟头小狗……她也因此忽略了飞飞，好像还在飞飞面前说过：“我现在喜欢小金毛，不喜欢你了，你都不会后空翻的，你好没用。”

    现在想来……她真的太坏了！

    她一定伤害了飞飞的心吧。

    张琪琪对小狗道歉，脑海中回忆起童年与飞飞的嬉戏打闹：“呜呜呜飞飞你不用道歉，是我不对，是我太坏了，忽略了你的感受。飞飞，我好想你呀……”

    这一次飞飞没再开口。

    张琪琪哭过一会儿，将飞飞的尸骨暂存渡宠，自己又赶回了老家，从飞飞的秘密基地/村里的一处荒屋里，找到了那只会翻跟斗的玩具小狗。

    她带着玩具小狗回到渡宠，在飞飞的灵台前，举行了一场与玩具小狗割袍断义的仪式。

    她拿了一块狗饼干，一掰两半，清脆的咔嚓一声。张琪琪向飞飞发誓：“我最爱的狗狗是飞飞，不是玩具小狗。”

    飞飞这才第二次“汪汪汪”起来，开开心心地走了。

    [嘻嘻，果然琪琪最爱的是我！好开心哦，琪琪，我也最爱你哦！]

    一场跨越十年的告别仪式终于圆满完成了，一人一狗都放下了心结，带着彼此投射的爱意继续前行。

    ******

    自从惊蛰之后，气温便逐渐回暖，3月21日春分时，楚城这个南方海边城市的平均气温为8-18度。

    姜彤脱下了保暖的羽绒服，换回了轻薄的毛衣与修身显气质的长款大衣，从老家烧地锅的姜桂花变为了都市丽人Jessica。

    渡宠招了一位兼职的实习生丁媛媛，在楚大读动物医学。

    还招了一位负责夜班、有丰富宠物殡葬经验的宝妈，黄淑君。她本来在昆市做宠物殡葬的，有自己的店子，自己的客源，可老公赌博倒欠几十万又家暴威胁她，害她没了精心经营的店铺，没了积蓄，只剩一身青紫伤痕累累，她果断离了婚，带着女儿回了楚城老家。

    黄淑君的女儿4岁，白天她照顾，晚上她妈陪着睡，她觉得找个晚班刚好合适，早上下班回家还能给女儿做早餐，送去幼儿园，睡到下午三四点，再去幼儿园接孩子，挺好的。

    而她的工作表现更是有目共睹，干活麻利干净，安慰起客人来更是掏心掏肺，共情能力强，很多客人给了她好评。

    鉴于她的优良表现，沈白鹿给她提前转了正，并将3月的优秀员工给了她。黄淑君非常激动，自从知道前夫赌博以来，她的日子就再没有一天舒心过，但来了渡宠之后，因为工作能力被人认可的感觉可真好。

    她非常感激。

    她加倍勤奋工作，争取让每一个顾客都能满意而归。

    3月26日下午两点半，姜彤刚为一只冬眠醒来失败的青蛙举行告别仪式。

    它是一只南美角蛙，花纹与铁皮小青蛙很像，只是底色是橙黄色的。

    如今，她已经能对爬行类两栖类动物面不改色了，除非是上一次的甲虫独角仙……这还得是沈白鹿来。

    休息区里，小男孩拿着一小盒骨灰低声啜泣：“爸爸，种子真的会来梦里找我吗？”

    小男孩父母低声安慰着他：“只要你爱它，它就会来的。”

    “嗯！”小男孩擦去眼泪。

    一家三口离开渡宠时，刚好遇见一名戴着棒球帽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女孩戴着口罩，穿了一身休闲服，手里拎着个航空箱，箱子外罩着可爱的星星毛毯，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动物。她眼神哀伤悲戚，快速地锁定上了姜彤，走了过去。

    女孩取下口罩，期待又害怕地问道：“你好，请问你是彤彤吗？能麻烦你为我的猫猫听下遗言吗？”

    姜彤被眼前的小姑娘漂亮到了一下，而且好眼熟啊。

    她点头：“当然可以啊。”

    与此同时，玻璃房里，小颖正在为一群来给自家小仓鼠过周年忌日的女孩子播放制作的影片。有人瞥到了门前的女孩子，越看越觉得熟悉，尤其是这个侧脸……

    “诶，你们看门前的女生好眼熟哦！”

    “唔，这个侧脸好漂亮哦，后脑勺也好完美哦，又圆润又饱满……”

    “确实好眼熟啊……是谁啊，感觉像一个明星来的。”

    有人眼尖认出来了：“咦！！她是不是RaysGirl里的卓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