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宠里,时间是一日内气温最高的午后两点,室外天朗气清阳光明媚,姜彤的心却凉飕飕的。
有人投诉她油腻?
她和油腻根本不沾边好吗,她既不普信也不自诩大美人,也没动不动拧眉深情散发魅力,更不会把猥琐当幽默调戏人……怎么就被投诉人间油物方头明了?
姜彤想不通。
是不是沈白鹿作弄她?
“你讲真的,真的有人投诉我油腻,像歪嘴龙王?”姜彤狐疑,她眯着眼打量沈白鹿,试图从他的脸上侦查出一丝开玩笑的意思,但却无果。
“嗯,真的。”沈白鹿言辞恳切,不似作假。
姜彤将信将疑:“那你说是哪位宠物的主人投诉我?”
“蜜袋鼯飞飞的主人。”
飞飞……?
姜彤检索着自己的记忆,回想起一件疑似油腻杀人事件。
在蜜袋鼯的告别仪式上,主人在灵台前和爱宠说着心里话,她和沈白鹿并排站在一旁等候着。她闲着无聊,视线乱飘,从对面的玻璃反光里看到沈白鹿站得笔直,风姿特秀而清逸,盘靓条顺的,还蛮养眼的。
她就偷看了一会儿。
谁知道半分钟后,她发现了沈白鹿倏地侧头看她。
而她,大概、也许、可能勾起了嘴角邪魅一笑,想了下:呵呵,被我抓住了吧,终于还是忍不住偷看你彤姐了吧。
回忆给了姜彤一个头槌暴击。
姜彤心中抓狂。
啊啊啊啊救命,确实好油啊!
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正常吗?这普遍吗?想到自己这一周丢人现眼的样子,尤其是在宠主面前也没收敛还被投诉了,姜彤很想死一死。
但在沈白鹿面前,她总归要hold住的。
姜彤僵着脸接话:“你要扣工资就扣吧,确实是我的锅。”
“合同里没写被顾客投诉要扣工资,后续你克制克制自己,不要油腻就行。”沈白鹿摇头,眼里一抹挥之不去的笑意。
沈白鹿眼底的笑意刺痛了她敏感的神经,虽然他的眼神不带奚落嘲讽,只是纯粹的打趣调侃,姜彤还是浑身难受。
姜彤心中既难堪又生气,她用鼻子出气,转头就想逃离现场:“哼,没其他事了吧,没事我走了。”
沈白鹿这是真的喜欢她吗?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哪有人这样戏弄嘲笑自己喜欢十多年的女孩的?哦,也是有的,那得是拽女孩辫子的小学生吧。
姜彤在心中给沈白鹿打上幼稚小学生的红戳,默默和他划清界限,勿贴勿靠近。
“还有一件事。”沈白鹿叫住了欲走的她。
姜彤不耐烦地回头:“什么事。”
只见沈白鹿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来,他一步步走近姜彤,在她面前半米处站定,沈白鹿1米85的身高给予了姜彤无形的压力,让她有种被凶猛天敌盯住,桎梏在牢笼里的感觉。
沈白鹿干嘛靠她这么近?
姜彤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就想后退离他远点,但她及时忍住了,输人不能输阵。“什么事?”她坚定地回望着沈白鹿,眼神犀利地警告威胁对方。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沈白鹿笑得温润迷人,他望着姜彤毫不躲闪的双眸,凭空丢出个炸/弹来:“我知道你那天听到了。”
姜彤身子一僵。
沈白鹿这是在说自己车上偷听到他的告白了?是吗?是吧。但他怎么知道的,是因为她当时演技太差,还是因为她最近的眼神表现不对劲。
混乱如麻的信息在姜彤的脑海里交织纠缠,她先是慌乱,又觉得奇了怪了,到底谁是该心虚的人,谁是该步步紧逼的人,为什么她俩的身份倒置了呢?
想到这里,姜彤释然了,选择装傻充愣:“我听到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听到。”
“嗯,没听到也没关系。”沈白鹿看着姜彤闪烁其词也不戳穿她,他眸光似江面粼粼,冬日的暖阳从窗外洒入,在他的眼底碎成万千的金光。
沈白鹿真挚而笃定:“姜彤,我喜欢你。”
他又道:“你现在知道了。”
姜彤心脏狂跳,在胸腔里演绎了一曲野蜂飞舞。
……
下一刻,姜彤留下了句“神经病”,便从沈白鹿的办公室里逃窜了出来。
她平复着乱掉的心跳,啪啪拍了拍自己滚烫泛红的双颊,低声骂着自己:“你跑什么跑,显得很没种诶。”
彼时,小颖正在和小白拔河。
她蹲在地上,手里拉拽着一条鹅黄色的小麻绳,看到姜彤从办公室里出来,她故意松手输给了小白,并给小白鼓掌夸夸:“小白你赢了!小白真厉害!姐姐愿赌服输,小白真棒呀!”
“啪啪啪——”小颖的鼓掌声欢快响亮,热情极了。
“汪昂昂!”小白被夸得开心骄傲,它昂首挺胸地咬着小绳结,尾巴甩成了螺旋桨,只是它还没玩够,又将咬绳扔在地上,兴奋着急地要求小颖和它重赛。
“好吧,好吧,再来最后一次哦。”小颖抓住绳结一端,嘴里喊着“嘿咻嘿咻”的劳动号子,和小白比赛拔河。
小颖手上逗弄着小白狗拔河,抬头看向姜彤,关心道:“沈哥找你什么事?”
沈白鹿向她告白了!
这话能说吗?当然不行。
姜彤平复着被大卡车创到的小心脏,回答地无精打采:“没什么事,就是有人投诉我。”
小颖五官都惊吓得有些漂移:“啊?有人投诉你,投诉你什么啊,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叫没事啊!”
姜彤心中暗戳戳不服气,想找小颖为自己站台:“客人投诉我表情油腻,太过歪嘴龙王,你说说这理由可不可笑。”
“诶这个——她投诉的对啊!”
小颖脑袋上亮起个小灯泡,她点头如捣蒜,终于参透了人生哲理:“我就说你最近脸是抽筋了还是咋的,天天嘴角一抹怪笑,怪吓人的。我还以为你是骑电动车冻面瘫了控制不住面部肌肉,但也不敢问你,原来只是油腻啊……这就说得通了。”
姜彤大受打击。
原来小颖也看出来了,那多半是真的了,没法子狡辩了,只是老天爷啊,她竟然当了一周的人间油物而不自知。
姜彤陷入深刻的自我反省检讨,她必须强效控油,不能和油腻男比烂。
小颖思前想后想不通,她抱起小白捏它的肉垫,疑惑道:“可是,你怎么突然变油腻了呢?”
这直白的问题似一道利箭射在姜彤的膝盖上,她面露苦涩,不敢细想自己这些天丢了多少人现了几多眼。
姜彤试图浑水摸鱼:“也没吧。”
“有啊!前一阵子你还很正常啊,我想想,好像……就是从那天我说了你容光焕发恋爱了之后,你就被歪嘴龙王附体了,经常看着看着手机勾起嘴角,邪魅一笑,咱也不知道你在笑什么,咱也不敢问……人家歌里唱的是处处吻,你是时时邪魅。”
小颖试图独立思考:“难道……恋爱会叫人油腻?”
“什么恋爱啊,我可没谈恋爱哈!”姜彤被数落地抬不起头,但此刻心律不齐的她一听到恋爱就跟被踩到尾巴一样炸毛了。
小颖:“但你真的很油——”
“此事妹妹你休要再提,”姜彤不愿直面现实,她捂脸叹息打断了小颖的话,演上了古装宅斗剧,“过去便过去了,再提我要撞墙重开了。”
“哦……”小颖看得一愣一愣的,估计被她发的这一出疯震慑住了。
小白也看傻了,轻轻地汪了一声。
好在,油腻不油腻这种事情,还是能控制住的。
寒冬一月,姜彤将沈白鹿的告白抛之脑后,她为去油忙碌着,她洗心革面,改过自新,再也不去想什么小情小爱的,坚决不产出一丝地沟油。
她时刻警惕着,随时突击询问小颖:“我现在油吗?”
在得到小颖的否定回答后,姜彤也不敢一刻放松,生怕自己一不注意滑坡堕入油腻地狱,切忌功亏一篑。
姜彤的努力颇见成效,堪称控油仙人。
倒是她和沈白鹿的关系呢,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
沈白鹿每天早上还是会去她家报到,有时会留下一起吃早餐,有时则只是和吴女士姜大海谈谈天。
对她的态度呢,虚虚实实。
姜彤想通了,反正她没打算接受沈白鹿的,他告白是他的事情,自己就当无事发生好了。
而且沈白鹿这人只管自己哐哐告白,自己爽了,就没后续了,这叫追求人吗?这叫撩闲。
撩拨得别人胡思乱想,他就赢了。
哼,她可没打算让沈白鹿赢。
不过,姜彤虽然是这样想的。
可事实上,沈白鹿频繁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进入她的脑海里,闯入她的梦里,如影随形,搅乱她心中一池平静的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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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了一月末。
刘常山把第一个月的工资分成了三份,还了沈白鹿1000元,买了一个便宜的智能手机,剩下的钱全为小白置办了过冬的衣服被褥,磨牙零食等等。
刘常山唯一的爱好是观看新闻,他夜晚在渡宠看门时,手机里会放着楚城新闻台的播报:“年关将至,各类入室盗窃、扒窃、盗窃车内财物等侵财类案件进入高发期,楚城广播提醒广大市民、单位进一步提高防盗意识,做好防盗安全预防措施。”
“一、外出时请关好门窗,不要在家和车上存放大量现金和贵重物品……(注1)”
刘常山点开下一个新闻。
“近日,两名男子在棉城市海河区涉嫌入室盗窃商店财物后潜逃至楚城躲藏,请广大市民提高防范意识,离家时关好门窗……”
刘常山将新闻链接发到渡宠的工作群里,提醒众人:“岁末年终了,大家注意安全,小心防盗。”
姜彤小颖秒回了个OK。
过了一会儿,沈白鹿周天磊也回复了谢谢刘叔,一定注意安全。
负责清洁的李阿姨没回复,不知道是没查看手机,还是因为和刘常山不对付。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早晨,一场洋洋洒洒的初雪后,渡宠的门前出现了一只陨石色的边牧,它浑身是血,已然生命垂危。
但看到姜彤时,它浑浊的眼睛冒出精光,它朝着姜彤叫道:[求求你救救我主人!我主人被人谋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