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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啊,我……”碧娘微笑,“我是来……干什么的呢?”

    她求助地望向文斌。

    后者干脆利落地转过了头。

    “我……其实……我现在……”碧娘的脑袋在方才的飞速运转之后……已经再不能动弹一下了。

    “殿下,”碧娘忽然抬头,语气之坚定把魏诏也吓了一跳。

    “嗯?”魏诏看过来。

    “其实,小人是来找您的,”碧娘说。

    魏诏:“!”

    碧娘:“。”

    文斌:“???”

    话音落下,周围死一样的沉寂。

    不远处传来东宫肃清的钟声,这是回宫的最后时限。

    “你找……”魏诏有些懵。

    碧娘咚地一声跪在地上。

    “小人……小人感念王爷的恩情!”

    魏诏因为她这豪迈的态度困惑不已,绞尽脑汁地思索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帮了人。

    “本王……何时——”

    “因为……公主,对,就是因为公主,”碧娘点了一下头,给自己建立信心,“公主殿下曾伤害王爷,王爷却……不计前嫌!”

    碧娘这“不计前嫌”四个字说的像是有千军万马从喉咙里面喷涌而出,大概是手刃仇人,沉冤得雪的架势,反正……肯定和感念恩情没有半分关系。

    “原本在陪公主殿下来东宫听学之前,小人……小人还想着要提防王爷,以免王爷新生怨恨,再来报复于公主,但是,网页非但没有报复,遇到点什么事的……还总是想着公主,是真心把公主当妹妹!”

    魏诏听着,忽有些不好意思。

    当初和韶歌打起来的时候……本来就是因为他没安好心,又受了妹妹两句话的教唆,非想要在韶歌面前炫耀。

    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小姑娘从楼梯上踹下去,还摔断了腿,这事情已经够他羞臊的了。彼时碧娘带着人来赔礼,他尚觉得心中有亏,现在碧娘当着他的面旧事重提……

    “公主殿下从小就过的不容易,别人但凡给她半点好,她都在心里面感念着,时时刻刻想着回报,公主早就吩咐我,一定要好生替她给您道谢,”碧娘心一横,想着反正那些离谱的话都说出去了,再添油加醋一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今日我看着公主殿下发了急病,高烧不退已经说上胡话,明明先前也没有着凉,吃食也都如常,就像是被邪祟给砸中了一般……小人简直太慌张,自省良久,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好触怒了神明……左思右想,发现还没有感念王爷您的恩德。”

    文斌听的已经懵了。

    ——这碧娘不愧是太子殿下亲自从万氏部族中千挑万选择出来的,此等瞎话也能信手拈来,还能前言后语一致无二、前因后果逻辑通顺,简直不要太强悍啊!

    碧娘:“小人马上四处打探王爷的去留,终于得知您在东宫,连忙赶来!”

    她说着将手中的食盒推出去,“这是小人亲手所做的一些点心糕饼,粗鄙不堪、价值低廉,但是事出紧急,这都是小人的一片真心!”

    魏诏正在检讨,自己只是对韶歌有那么一点点善意,竟然就被人家铭记于心,自己这君子之学学到现在,竟然还没有一个小姑娘明白事理。

    想来……自己对其他弟妹的态度一向好,只有韶歌,说不上是因为那些传言,还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命格之说,也许更有妹妹的嫉妒之心作祟——照月她……她从前也没少做过欺侮韶歌之事,哪怕因此,自己也应该多补偿人家一些不是吗?

    转念,就看到一个食盒出现在自己脚下,魏诏惊得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碧娘此刻在心中默念,公主啊公主,你今天的晚饭就这么被我送出去了,你要是饿肚子了可当真怪不得我,我这都是为了你为了东宫为了咱们太子殿下……

    自从公主认识那个司徒申之后,碧娘觉得自己都跟着变了,脑子里时不时地蹦出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胆子也跟着变大了……司徒小子的影响力还真是够呛,要是放在从前,这个状况应该能把自己吓死吧……

    “碧姐姐快快请起!”

    碧娘回过神的时候,魏诏上前慌乱地想要把她扶起来。

    “哈?”碧娘还在心里嘀咕司徒小子,转眼就被魏诏大力一拉,整个人重心偏移,直接撞进了魏诏怀里。

    魏诏反应不及,忙着躲在脚旁的食盒。两个人滚作一团,重重跌倒在地上。

    远处即将闭门的钟声又是一响。

    “当——”

    文斌回头,眼前的状况叫他惊讶得嘴巴张的能塞下一个拳头。

    “呃呃呃,碧姐姐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这这这……”魏诏一骨碌爬起来,连忙去扶碧娘。

    “小人无事,小人毫发无损!”碧娘揉着胯骨强撑着站起来,“王爷可伤到哪里了?王爷您——”

    “我我我当然无事,十分康健!”魏诏扶着碧娘。

    她的手臂很软,她撞上来的时候,肩头发尾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进魏诏的鼻子里,他觉得有些痒,却又不忍心轻易抛弃。

    他觉得脸有些热,脉搏不自主地变快。

    “已、已经快要到落锁的时间了,碧姐姐如何回宫?不如与小王同行吧,”魏诏提起了地上的食盒,说道,“先前对韶歌关怀的不够,是小王的疏忽,日后小王一定多加关怀妹妹。”

    “啊这,王爷倒也不必如此——”

    碧娘支吾着,她心道我家公主现在有两个哥哥关怀着其实已经差不多了,可别再来一个了,谁知道又能出什么幺蛾子?

    “韶歌妹妹不是还在病中?小王这就把姐姐送回去,也好顺路探望公主,”魏诏扶着刚才碰到的腰,绽出了个笑容来。

    “啊……如此……”碧娘说,“还是不用了!”

    她说着就往后退,“小人出宫时候带了鸣乐阁的人,现在阁中需要人手,小人须得赶紧把他们送回去,多谢王爷的美意!”

    碧娘又退了两步,她想起韶歌的车驾还在东宫外面,自己得赶紧出去叫人藏匿一下,要不然和魏诏撞了车不就败露了,可是还要在长乐宫落锁之前赶回去,实在是形势严峻……

    “碧姐姐——”

    “公主的病不适合探望,别过了病气给您,今日多谢您收了殿下的谢礼,日后公主殿下必会上门拜谢!”

    碧娘跑起来,被脚下的砖缝绊了一下,踉跄了好大一步。

    魏诏条件反射般的伸手去扶,才恍然发现人已经离自己很远很远。

    “那就……祝韶歌早日康复吧,”魏诏喃喃。

    文斌看着两人,心觉有些奇怪,却还说不上具体哪里出了问题。

    “既然今日已经来不及,哥哥又有要事在身,那我便明日再来吧,”魏诏转身对文斌说,拱手道别。

    “啊,好、好,”文斌也连忙行礼,“小人定会将王爷前来之事如实禀报给太子殿下,若他得空,必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麻烦公公,”魏诏点了个头,便离去了。

    文斌压着胸口,长出一口浊气。

    抬眼却又见了祁澈远来,满脸焦灼。

    “祁将军!内里情况如何!”文斌道。

    祁澈:“不太好,我出去请个大夫,你这就去侧门,告诉他们别落锁。”

    “啊?”文斌撩起袍角就要动身,“殿下没什么事吧?”

    “殿下……问题不大吧,心情倒是糟糕透顶,”祁澈一挥手,“回来再说,文斌你去看好门,今夜东宫绝不能有乱。”

    ……

    “哥哥,还是找太医吧,”韶歌趴在司徒申床边,泪眼朦胧地看着魏暄。

    魏暄坐在一旁,脸色也难看得很。

    祁澈找到的乃是安京圣手,以看疑难杂病著称,在安京就声名在外,更因为可以夜间隐匿行踪给达官贵人看病,数年而从未有消息走漏,口碑非常之好。太医虽大多是世家出身,医术又经历层层考校,但多治些慢病、富贵病,这种突发的急症,真叫太医过来来恐怕还真是要不好。

    刚刚已经灌下了医师给下的汤药,现在司徒申躺在床上,身上烫的吓人,面色潮红,手臂上一块块的红色斑块发出来,可人就是不醒。医师也有些担忧,他道再这样下去,阴液不断蒸腾而无处可泄,实热邪毒全都滞留在体内,人是要不行的。可至于应当如何应对……他也再没什么头绪。

    “公子乃是热闭神昏之证,另有邪毒侵扰心包,多少年难遇的重症,若这寻常方子解决不了……或许依贵人之力,还有转圜之机。”

    医师的话还响在魏暄脑海中。

    魏暄:“如何转圜,还请先生明说。”

    医师:“有一味奇药,名叫犀角,古书有载,其定惊解毒,最入血分,若能得两钱——”

    魏暄:“先生只需说,这东西在何处可以寻得?价钱自然不成问题。”

    医师犹豫着开口,“此物无价,寻常人无处可寻,于贵人却不算艰难。”

    魏暄:“先生的意思是——”

    医师:“在长乐宫中。”

    医师:“此物乃贡品,照理应当收归国库所有。”

    天色已晚,夜闯宫闱是什么样的罪过,魏暄再清楚不过。

    只是现在……躺在床上的司徒申,还能再熬过一宿吗?

    “哥哥,”韶歌给司徒申的额头上换了个凉手巾,“你说司徒再这么烧下去,会不会烧傻了啊……”

    魏暄叹了口气,“他傻不傻倒是小事,现在……他能不能活着都成问题。”

    韶歌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哥哥……你说什么呢,你可别吓唬我……”

    魏暄伸手抚了抚韶歌的发梢,“你别担忧,哥哥去解决,必定得叫他醒来。”

    他说着,内心已有决断。

    “那哥哥你说好了,可千万要救司徒,他昨日还答应了要带我四去通街,从开课以后你们日日忙碌还从未休息过……”韶歌转过来,抓起魏暄的手掌,摸了满手自己的眼泪。

    魏暄捏了下妹妹的肩膀,“碧娘方才已经回去,你就在此处不要动,医师正在后面看药锅,半个时辰后,你负责把新的药给阿申文喂进去。还有我将文斌留给你,有任何事都叫他,明白吗?”

    韶歌点点头,“那哥哥你呢?”

    “哥哥……”魏暄站起身来,“哥哥要去拼一拼命了。”

    他的手掌离开韶歌的面颊。

    其中有些凹凸不平的擦伤,是他下午登上甲胄时被烫坏的。

    今日文斌在他书房的门口挡住了无数人,因为一个昏迷的司徒申,太子抛下了自己的全部。

    “哥哥……”

    “别怕,韶歌,”魏暄道,“等我回来,阿申也会好起来。”

    他语罢便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他喊:“祁澈,备马!”

    明明终点不是战场,他身姿却如将军。

    ……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传讯兵的马蹄踏破安京城的宁静,夜半的蝉鸣被打断,惊鸟匆匆高飞。

    鼓楼中燃气通天的篝火,密集的鼓点吵了无数人的好眠。

    “边地军报、边地军报!”

    “殿下,这军报——”祁澈听清了,连忙回头,“殿下,边地……”

    边地五郡戒严多时,虎视眈眈的赤狄一直没有什么动作,如今终于来了个八百里加急,那只能是——

    “加速,咱们必须赶上传讯兵!”魏暄说着,扬鞭抬手便抽上了马臀。

    “快开宫门!”

    进军从传讯兵进城便得到消息,现在好整以暇,将沉重的大门缓缓拉开。

    “后面是什么人!”楼上禁军眼力十分好,早见到了传讯兵之后跟着的两个人。

    魏暄瞄准了宫门的缝隙,伸手一把扯下腰间的令牌,扔给背后的汽祁澈,“你在此处等我。”

    祁澈被黄金的令牌劈头砸在脸上,“殿下?!”

    “那人是……那人是太子殿下!”禁军借着城墙下的灯火,终于看清,却惊的要命,“太子殿下,宫门已闭,切不可——”

    哗哗两声,两匹千里马跃过的风将旌旗牵扯出裂帛之声。

    端着长戟赶来拦马的禁军还没到位,就只能看到残影。

    “太子殿下有要事进宫禀报陛下!”

    祁澈勒马,长嘶之声和他的声音共同响起,“东宫令牌在此,见此牌如见殿下!”

    禁军统领走出,上下打量着祁澈。

    “就算是太子殿下,私闯宫闱也是死——”

    “大胆!”祁澈端坐在马上,气势如虹,“殿下进宫之事,与边境军情息息相关,倘若户我大安军马因你今日阻拦受了延误,禁军可能担得起几万将士的生死!”

    统领又看了祁澈一眼,他冷哼道,“只要太子殿下担得起,我等被殿下权势所欺,自是无能为力的。”

    “你——”祁澈听出他话中的不屑。

    “闭宫门!”统领一招手,“太子殿下回家咱们拦不住,其他的什么东西,咱们还是得拦一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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