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在渐渐变暗，稀薄的余晖穿过大雾变得更加稀薄。

    我把对讲机扔下，然后又踢了一脚。

    对讲机“嗖——”一下溜到废墟里去。

    我不需要队友。我一个人也能取胜。

    不过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测试。

    情报站的老古说站里要选十个人出去，为的是参加一场选拔。而为了选出那十个人，要先进行一场初赛。

    说是初赛，其实就是站内比赛。

    简直是套娃。

    我绝不明白也不理解这样的做法，要选十个最强的人，为何不直接从排行榜里挑选最前的十名？

    那显然比一次虚拟世界的临时任务更能证明能力。

    且我是第一名，永远的第一名。第一名为什么要参加这样初级的任务，甚至是组队任务？

    老古的话说得好听：这个项目关乎能量站的存亡，甚至攸关我们这个世界的命运......

    屁话。

    后面还说了一大堆点燃人热情的话。主旨在于鼓励和劝说各类型的成员们参加这一场初赛。

    也都是屁话。

    我本来极想与他争辩几句的，我的反驳点在于：这些事与我无关！参加这样初级的比赛有辱身份，我绝不可能参加的。

    但我还是参加了。

    最后我也还是没有反驳，因为他很快又说了让我不得不在意的事情——排行榜可能会因此重新洗牌。

    可笑，太可笑。我十年来的含辛茹苦怎能因此而付诸东流？

    他们有他们考虑的事，我考虑的则是绝不能从榜顶上落下来。

    他们叫这场任务为初赛，我不如就当它为一次日常训练。

    “呼叫A1！呼叫A1！A1，你没事吧？请到约定地点集合。收到请回答。”

    灰尘中的对讲机滋哇乱叫，那是我们队的队员在叫我。

    四周是满天的灰尘的大雾，我所在之处是一片废墟。

    这是个物资紧缺的城市，遭受了毁灭级地震，正在进行灾后重建——当然是能量站的家伙们为了初赛而建的虚拟世界。

    任务是要求投入组员最大效率地维护物资输送渠道——比赛开始前十分钟才下达的任务。

    段储说这是一个短时任务。——意思是不止任务的完成率很重要，时间也很重要。

    我简单地整理了以下任务有关内容，发现不能再常规了。

    我看了下周围的环境，只有坍倒的房屋，更远处除了大雾还是大雾。空气中十分湿咸。且天色又暗了一分，我开始捕捉不到光源。

    残存的温馨的家庭灯光倒是有的，洒在我身上挺温暖。三两盏街灯也有，只是零星的三两处地方。

    我正在想“维护物资输送渠道”怎样能最快的达到最大效率。

    对讲机又嘈杂起来：

    “A1，A1，我们都在等你一个人了，你到底在哪里？收到请回答。”

    “A1,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浪费多少时间啊？维护物资输送渠道，我们现在要去找城市的行政中心，找到领导还要沟通输送事项。你还不来？别的队伍超过我们的话都怪你。听到了吗A1？”另一个人正在抱怨。

    “A3别说了...A1，收到请回答。这样吧，不能再耽搁时间了，我们在行政大楼碰面。”

    这人的声音很有亲和力。

    我看了一眼那里的对讲机，已经被我丢到石块下面去了。

    老古说：三天的时间，留给你们相互熟悉、培养默契。倒时你们五人一组，同时有十组进行相同的任务。按任务完成效率计算得分。

    我们是A组，我是A1。显然A2A3A4A5已经碰面了。出任务前约定在十字路口见。

    那十分钟还约定了任务流程和分工。

    他们的意思是，针对这个废墟城市“维护物资输送渠道”的任务，采用先调查后落地的策略。

    大致意思是先去行政部门看看这里交通运输等部门的情况，再确定任务形象——确定任务形象的意思是根据实地调查，确定投入人员要以怎样的身份进行活动。

    比如对于这个虚拟废墟世界，A2他们要是调查后发现这里的物资输送效率慢，且问题在于有关人员贪腐，他们就可以立刻对系统提出申请：确定任务形象为杀手。直接把那贪腐官员给暗杀。

    同时他们向系统提出合理的资源请求，比如申请一辆卡车。

    他们可以坐着卡车去暗杀。

    ......当然这只是个粗暴的例子。不一定是暗杀。

    听他们的意思，应该是要从交通部门下手。

    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和他们合流的，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但若是真正的任务，确定人物形象则是在传输前的调研阶段完成的。真正出任务时可没有跟系统随时沟通一说。

    那时能作用的只有前期充分的调研和投入人员的经验。

    比如森林10821任务，我带去的只有我丰富的经验。加以辅助的是系统在子世界真实投影的我的强健的躯体...和一些钱财。

    真实的任务相当于战场，最好的手段就是自己的反应。

    ......但是我在10821却输了......？

    我嗅着凉凉的气息，心思居然又转到了森林10821上。靠！这种悲伤的事情能不能别在我头脑风暴的时候钻出来！

    “A1！你是不是被石头压死了啊！收到请回答！我们正在赶往行政大楼，请报告你的位置！我是A3，等任务结束我要跟你单挑！”那个暴躁的声音又从石头下钻了出来。

    湿润的风吹过我冷酷的面颊，我本来站在原地深思，现在不得不走过去。

    我真的很无奈。传输前的那十分钟里，我明明已经跟他们说过了，不要管我。我不需要跟别人组队。

    大家都是能量站的老人了，很有经验的，少我一个也很容易把这个任务完成！而我有自己的方法，也不会给他们拖后腿。

    而且我看过了，他们四个人里有两个都是前线组的，甚至排名前二十的，应该直接能带动全场。

    他们的方法是最常规也是最妥帖的，认真去做肯定能成。

    前提是现在别磨叽！别在这里跟我嚷嚷！

    我刻薄地回答：“呵呵。A3，我记住你了，下来单挑。A2，别管他，我记得你是排行榜第八名的，他们有你就行了，也不用管我。对话完毕，收到请别回答。”

    我趴在地上，伸着长手按着石块下的对讲机按钮，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跟他们对话。

    对讲机那边迷糊了几声，滋啦滋啦，很快如我所愿没了声响。

    一群乌合之众。我在心里嘲讽。

    我又从满是灰尘的地面上爬起来。

    张目往四周看，这浓雾完全不见消散啊。且天也越来越黑了。

    我迈着步子往不好落脚、满是碎石的公路上往某处走。

    没必要去行政大楼。也完全没必要去找什么应急管理局、施工队、运输部......更没必要像记者一样饥渴地找这些虚拟人问东问西。

    因为我记得段储说的——“如果你有能力，这可以是一个短时任务。”

    超薄电脑屏，占据整块白墙。一排人穿得绿油油，全都是正襟危坐。

    段储脸上飘着黑气，向来当和事佬的情报组古组长难得地满面担忧。

    还有其他人，大多是领导。他们表情严肃地盯着屏幕。

    在那虚拟场地里，一个红点离散在另外四个红点之外，不止没有靠近，反而离得越来越远了。

    那四个点聚集在场地中央，而那一点却往边缘去。

    “这个A组A1成员，看来是有其它的想法。”那排领导里有人开口，她是这些人中最严肃的一个。

    “是啊，倒真是与众不同哈。”一组组长洛长河抱着双臂，他是唯一一个眼含笑意的。不过他更多的是看着坐在第一排C位的段储在笑。

    “听说那可是二组长竭力推荐的人才。”一组长像读不懂空气一样，毫不尴尬地对周围介绍。

    段储不动声色地看着，脸色是变得越来越阴寒。

    “这个A1可能是没什么经验，这次的初赛是有新人在里面的。”能量站的站长开口了，他对坐在后面那排肩抗三枚徽章的领导解释。

    段储的面色已经比黑炭还黑。

    屏幕上那个小红点真是一腔孤勇、毫不畏怯，直溜溜就到了场地最边缘。

    “它难不成是在找出口吗？它不知道这是有边界的虚拟场地？”最先开口的那名女性又说。显然她对此有些怀疑，怀疑能量站的专业性。

    她也是肩抗三颗徽章。那徽章是金制圆形，鸽子纹面。

    在场段储、洛长河以及古川之类，都是肩有一章。能量站站长是两章。

    感到那领导有些迁怒的意味，第一排的洛长河立马站了起来。“各位领导放心，后面有靠谱的呢。”说完他招手让古组长快换组次。

    古组长按下遥控，屏幕上的信息闪到B组。

    五个红点都聚集在场地中央，隔一段时间后逐渐扩散。

    观察室里的气氛松和下来。

    “按理说一进任务就该弄清状况，交通局电力局这些都在场地中央，是该往中间走。而它们之后散开，应该是开始疏通工作了。有条不紊，合理流程。”那女性开口点评，前一排的人听了直点头。

    洛长河心满意足地坐下。

    她身边还有一名男性，与她同样的着装。简练深绿的衬衫，外面一件裁剪整齐端正的暗绿外衣。

    那男性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古组长，下一组吧。”女性开口催促。

    屏幕上闪到下一组，C组流程与B组类似。

    再往后看，都是同一个流程。

    大家就像不约而同地忽略A组的情况，神色又开始其乐融融起来。女领导评判能量站选出的这几十名成员都很有专业素养。

    “任务是维护物资输送渠道，他们注重道路清洁，提升应急物资运输保障，合理安排值岗轮次。形象多是选择各部门管理层或沟通媒介。向系统申请的资源也很合理。很不错，能量站有很多人才，你们这种作战素养是我们很看重的。”女领导终于点头，她看起来确实很满意。言辞中多有敬重。

    站长和她沟通起来，表情很愉快。

    在这样和乐的氛围里，只有段储一个人板着脸。

    屏幕右上角有计时，任务时间已经过去四分半的时间。

    “诶老古，你调到A组再看看？”一组长笑呵呵地推搡着古组长。

    “老古，给我吧。”段储堵了半天的嗓子眼终于开了，他拿过古川手上的遥控器。

    一按，画面一转。

    A组还是那样。准确来说那个孤立的红点还是那样，但那四个点显然正在中央地区向外扩散忙碌。

    而那个单独的小红点却是到了某处后禁止不动了。

    “哇，这个A1没事吧，点开它的状态看看。”洛长河过去夺过段储手上的遥控器，选择A1的状态进行查看：

    损毁0%

    形象选择：无。

    资源申请：无。

    任务状态：进行中。

    备注事项：已静止2分30秒/4小时10分

    整个场子又僵冷起来。从任务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分半的时间，即虚拟的7小时30分钟。

    在这7个多小时里，除了A组，已经全员有了形象选择，甚至任务也开始有效率地开展。而A组却还没有进行形象选择，甚至因为少了一名队员，疏通工作效率缓慢。

    这是很难看的事。特别是这样的场景摆到站长脸上，站长的表情也变得很难看。

    这是初赛，是一个无规时和无限时的临时任务。

    参赛的成员不知道的是，这次任务是即停的。即停，顾名思义随叫随停。

    只要后面那排领导愿意，随时可以喊暂停。

    暂停后任务终止，按照古川下达任务时说的：根据任务完成效率计算得分。

    看见A组这乌龟一样的进程，在场人心里都门儿清。现在喊停的话，A组基本全组报废。

    报废就算了，甚至丢脸。因为他们还什么都没有展现。

    等了几秒钟，那女领导摇了摇头。“站长，您知道我们这次在能量站的名额是多少？”

    站长失意地回答：“三名。”

    “是的，三名。五十分之三。这比率与其它地方相比较，其实已经不算少了。我想这很能体现我们招收你们能量站人才的诚意。”女领导看着屏幕上那稍显滑稽的场面。

    这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意思是这是能量站应该感到荣幸的事，他们应该抱有十足的诚意来应对。

    而屏幕上这个与众不同的A组，显然体现不了他们的诚意。

    所以现在他们不乐意了，无法再陪他们浪费宝贵的时间。言外之意——他们要叫停了。

    站长受了不小的惊吓。他说同意领导们随时叫停。

    女领导点了头。她与她身边的几个人开始探讨，商量是否现在就叫停。

    “看起来这三天，你们组的那个硬骨头...并没学会什么叫团结哈。”一组长洛长河对着段储落井下石。

    段储沉默看着屏幕上那个一动不动的红点。

    “二组长，看起来很失望啊。行了，你当初推荐她难道没料到这样的结果吗？我早就觉得她做人是有些问题的。要不这样，点开她的实时意识，看看她在想什么？”洛长河凑近段储问，脸上喜气得很。

    他说时就举着遥控，要点进A1的实时意识里。

    凳子吱呀一声叫唤，洛长河下一刻就被段储给揪住了衣领。遥控器被夺走。

    “这不在能力测试范围之内。”段储沉沉地说完，立刻就按回任务地图界面。

    洛长河见他是难得一见的超级生气，咽了口口水，立马就龟缩回自己的位置，看都不敢再看一眼。

    这边的响动没造出太大动静，后面的领导们显然已经决定好了。

    “短短五分三十秒，我们看到了贵站的实力。为了节省时间，我代表我们评审团希望终止任务。”女领导看着屏幕右上角的流逝时间，对站长浅笑着开口。

    显然这就是那些自称评审团的领导们的决定了。

    站里的人都清楚，说是节省时间，也是给能量站节省了面子。因为现在屏幕还停留在那打保龄球一样的界面呢。

    “老古，不愧称作新锐哈，动作真的挺迅速。人来的急做事也快，六分内就决定了一波人的命运。”一组长对着老古竖着大拇指赞扬后面那排领导。

    段储再看了屏幕一眼，那个红点还是天煞孤星一样地静静杵在那里。

    他沉默地捂着后脑勺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