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快乐

    波兰是一个多民族构成的国家。据事后的调查,波兰族的华沙居民认为钢琴师应该去德国的占多数,而那些从集中营里放出来的劫后余生者显然把柏林看成了龙潭虎穴认为去等于死。思嘉不得不好笑地继续通过西华沙电台重申,如果是强制,钢琴家先生早就被抓走了——现在德国不搞这一套。

    当事人最终答复是请给几天时间考虑。思嘉则冷冷一笑,用忧伤而平静的语调缓缓地说,您不用考虑了。我刚刚得到柏林的消息,他已经死于胸动脉破裂这种突发疾病。所以,我今晚将临时播放肖邦的《葬礼进行曲》。

    音乐犹如披着浓雾斗篷的死神醒来,他握着镰刀,坐在长满了荆棘玫瑰的墓园,那冰冷的空气却带着白玫瑰的香。枝头还有最后一只夜莺在歌唱。死神慢慢想起自己曾经历过的别离,落葬。

    收听电台的波兰听众们被这应景的音乐打动,开始唏嘘,为一个保护过犹太人的德国军官悲剧性的死亡感叹。人们对于死者总是比生者宽容。

    ……钢琴师应该去见他最后一面的。德国军人也有高尚者。有人咕哝道,这是救命之恩啊。

    全程看着思嘉坐在电台张口就来的罗伊斯都忍不住问,这位德国军官真的死了吗?元首听了汇报后,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难道元首想处罚他?别吧?我和元首通电话。劝劝。”思嘉并不希望霍森菲尔德因义举被抓。现在德国没战败,人家好好地活着呢。

    思嘉拥有随时拨打总理府某台座机道权力。她看看时间,估摸着希特勒正和爱娃及其他亲信在愉悦聊天呢,便打了过去。

    “元首阁下,我在西华沙电台里说的事只是一件宣传工具而已。您别处罚那个他行吗?我知道您肯定会让希姆莱去查……唉,但是您真要处罚他不如把他外派去中国,比如驻扎重庆……这位军官营救人的心肠换个地方发挥就行。毕竟这时候的光头上下都不敢惹德国军官呀。”

    电话里希特勒和蔼地答应了思嘉。但他犀利尖锐地说,“这个人是个德意志的背叛者,德意志的傻瓜。小姐,他在德国战败的那个未来里下场凄惨对吗?所以你才会留意到他。而即使你在电台里说他已经死亡,那个犹太弹钢琴的也不会感到多愧疚。大概松了一口气不用来柏林了。”

    “唉。您真敏锐。”思嘉不忘赞扬一下小胡子。她已经把佞臣这事干得炉火纯青。

    ——德国战败后,竭尽全力的营救救命恩人和不痛不痒的证明是有区别的。战败时间线的哈特曼母亲都能在西德孜孜不倦地给钢铁慈父写信求情。这才叫全力。

    打完电话思嘉叹口气,翻阅着让罗伊斯找来的著名典籍。这上面说只有犹太人是上帝的宠儿,其他民族都是垃圾。所以信奉的人,即使被人救下性命,可能更多是认为自己是天选之子吧?德国战败情况下钢琴师都没竭力营救恩人,何况现在德国还占了一半波兰同华沙,有怨气加畏惧也是正常。

    到了现在,思嘉赞同以德国以国家权力清洗一些“只有信我者是人,其他都奴仆”的宗教,但宗教和族裔不该绑定。卡尔·海因里希·马克思就批判过这个教和唯利是图的品性呢。所以,导致激起众怒让德国面包卖到五十万马克的祸根是那个贪婪的阶级属性,而不该是某族裔。小胡子明明在青年悟道时期读了资本论,最后发育成这样,还学会把工人农民士兵三个阶层全都牢牢控制在手。

    “救中国人能带来巨大的收益和回报。”希特勒事后这么告诉希姆莱。他把查出来的霍森菲尔德安排了个联络官的职位,踢去中国重庆。如小姐所说,被他扇了脸面的光头总统根本不敢对德国来的特使报复啥,还自以为这是德国想缓和关系……

    反正,霍森菲尔德在重庆秘密和谁接上了头,又通过自己的身份和德国背景掩护了什么人逃离国统区,以及在49年弄来德械让歌乐山下他眼里的罪恶集中营提前解放,这都是那个时代里一些平平无奇的事迹了。

    ###

    根据揭发,前波兰总督汉斯是个大贪污犯,甚至导致军需物品堆积在华沙而运不到莫斯科前线。希特勒理所当然把他和他团伙的全部财产都充公,再派了个可靠的心腹,即那位约西亚亲王管理西波兰,继续效仿从前海德里希统治捷克的策略,一边教训反抗者,一边对波兰工人农民施以恩惠。

    1945年12月24日晚  华沙旧王宫。今年圣诞节,德国更是在王宫前树起了一颗挂满波兰姜饼当装饰的树,并在那给市民免费派发一盒盒特产姜饼。

    苏联的车通过了华沙墙,外交官带着内务部成员以及空军将领瓦西里和亚历山大中校等一行人来到旧王宫。当看到那颗在探照灯下漂亮闪闪的大圣诞树以及排队领取德国人礼物的波兰人时,苏联官员还是很不屑,这是资产阶级的作派。

    “亚历山大同志,组织相信你一定能抵御诱惑。”

    萨沙当然不可能投德。但要他欺骗背叛他心爱的小鸽子那是万万不能的——内务部叮嘱的事他办不到。英俊的空军军官垂下眼帘心想,爱情不该被利用。

    王宫厅内灯火辉煌,但宴会和苏联想的模式不一样,他们没看到过这种:许多不同的食物和酒水分区琳琅满目地摆放着,供应不限量但居然需要人自取。侍者们只负责收拾吃过的盘盏。

    “这是自由主义泛滥的体现。”苏联官员又评价道。但不管怎样,还是先喝点酒吧!有没有伏特加?

    环顾一圈的苏联人没在现场看到以为会在的德国空军司令戈林。信上不是说在德苏两国在华沙先讨论两国飞机开发协作吗?他没来是印证了传说失宠一事吗?那么德方谈判的人是谁?

    时钟指向晚上八点半。

    挂在墙上的广播喇叭里突然传来女性优美的声音。

    萨沙霍然抬起头,露出笑意。她的声音真好听。

    “先生们女士们,无论你来自哪里,今夜大家都相聚在华沙就是上天的旨意。作为圣诞节的礼物,德国今晚将为肖邦的故乡献上一首从未有人听过的新曲子,《圣诞快乐,某位先生》。请欣赏。”

    随后,纯净忧郁又空灵婉转的钢琴声像点点落下的雪花一样响起。小提琴诉说着细腻的衷肠,与钢琴声仿佛是一对爱人。平静,波澜起,悲怆,挣扎,矛盾,毅然。深切的感情完全不需要用言辞表达。这原本是未来的一首杰作,讲述着一个披着禁忌色彩,却又浓烈致命的战俘营爱情故事。

    爱是人类永恒的C位主题。

    波兰人喜欢这首钢琴曲,毫无疑问。旧王宫外排队领取姜饼的人抬头望着广播喇叭,有人擦起了眼泪。

    亚历山大中校的心中同样一片柔软。他回忆起了战俘营中的初见与离别,他的姑娘,他不能宣布公开的妻子,是在用这首音乐再次告白。

    “这是德国在西波兰的电台广播,不错吧?”有德国人告诉苏联人,“和之前对英国的广播一样,都归元首的机要秘书掌管运营。”

    哦。一个工作算出色的女人。苏维埃也有很多这样的女秘书。

    “贵国与我们谈判的负责人到底是哪位?”苏联人询问道。

    德国人只说,“元首的心腹,还能有谁。”

    门开了。

    进来的思嘉一眼就看到了她心爱的男人。她的萨沙穿着笔挺空军礼服,檐帽上漂亮的金属刺绣和他的褐金眼睫一样浓密,黄金五角星的苏联英雄勋章就在军装胸前闪耀着光。他多英俊挺拔!整个人都在思嘉的眼里发光。

    思嘉今天脱下了那套军服,她穿着衬衫和裙装,戴着一套包括项链和耳坠的珍珠首饰,看起来就像是《帝国的毁灭》里的真正女秘书。而萨沙的目光,立刻隔着人群与她相撞上----思嘉得意晃了晃头,水滴形的珍珠耳坠在晃,我好看吗?她无声地问。

    萨沙笑了。这次会面距离他们分离又是大半年。他的姑娘还是一如既往。他朝她肯定点头。

    思嘉朝他走去,在他面前停下。当着这么多宾客,两人当然不可能拥吻。尤其思嘉还看到了苏联代表团中的蓝帽子,她就更谨慎了,黑眼睛闪着动人心魄的光却故作镇定,“你好,亚历山大同志。”

    她朝萨沙伸出手,“见到你很高兴!”

    萨沙微笑着与她握手,“你好,思嘉。”彼此温热的触感如此美好,令他们握手的时间都比正常长久舍不得放开。

    苏联官员认出了她是谁。就是这个女人!希特勒的机要秘书!妄想和苏维埃战士结婚的人!可以利用的女人!但----“请你不要阻挠我们谈正事。”

    思嘉转头,看着对方笑了。

    她也是有排场的人。罗伊斯作为副官大声说,“本次和贵国商讨飞机研究的事,德意志的代表就是小姐。”

    这话一出,除了萨沙之外的苏联人都震惊了!什么?一个女人!?来谈判这么重要的事?!

    “不需要我穿上那套制服让诸位看看我的肩章级别吧?”思嘉清晰说道,她径直走到瓦西里少将面前,对这位苏二代友好地伸出手。“晚上好,元首让我全权负责。不过谈判的事明天再说,今晚是招待会。我还特意让人采购了一批波兰雪树伏特加,请诸位品鉴一下。”

    她说完,工作人员推着十几箱伏特加走进了宴会会场。

    好多苏联人的眼睛都亮了。思嘉还给他们介绍加冰块喝更带劲。那就先尝尝吧。

    亚历山大中校看着其他人开始痛饮。他的小鸽子看了看他,那一眼分明是在说,你不许喝。当然,亲爱的,我一滴伏特加也不沾。

    苏联人喝得很带劲。一开始站着喝,后来躺到了沙发上喝。思嘉微笑看着她的萨沙,全程只吃了一颗酒心巧克力——有自我控制力的男人,飞行员不喝酒才对职业前景好嘛。

    可惜沙发上的蓝帽子还没断片,哼。就算他们喝醉了她也不会把萨沙带去阳台亲吻——这弄得和偷情似的。可她的萨沙明明堂堂正正。

    她坐在了喝酒的苏联人边上,故意留有一个空位。

    萨沙立刻填补了位置,阻止喝多了的苏联同伴让思嘉也来一杯。

    “外面十二点还会放烟火呢。苏联来的同志请欣赏吧。”思嘉清晰又温柔说道。

    钟声响起时,西华沙王宫外火树银花彩瀑流泻,当地人在欢呼。内务部的同志脚下是好几个空了的伏特加瓶子。

    “苏维埃万岁!祝斯大林同志健康长寿!”喝高了的苏联人喊道。

    呵呵,思嘉暗想。过几年会中风猝死的慈父就别提了。还万岁呢,圣诞节啊,克里姆林宫红旗落下可就是这一天。一头死了的毛熊才是好毛熊。兔子也缅怀老大哥毛熊,但毛熊要真复活兔子可能得跳起来给一铲子把坑拍严实。

    这时候萨沙困惑于她的表情:明暗不息的焰火光源下,她的脸犹如一尊东方细腻的女神塑像。可她的笑容中,居然流露出一种奇特的冷酷----她是为了什么才这样?我把她撇在德国自己飞走后,她经历过什么?青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思嘉朝他露出甜甜一笑。仿佛刚刚只是萨沙的错觉。

    第二天谈判正式开始。面对苏联人的眼神——

    “请不要质疑。因为那些美国概念机的资料,都是我弄来的。”她直接告诉对方。

    思嘉坚持在柏林的原空军第十航空基地进行新飞机的测试。飞机的制造方面,核心发动机交给德国,机翼等零部件倒是可以把图纸给苏联。三个月内第一台飞机就该组装完成等待上天。德国苏联两国的优秀飞行员会分别试飞,测试性能,发现弱点再有针对性地修改提升。

    苏联人如果提出要挪到自己境内,思嘉就会蹙起眉头,忧伤地说,可是我是被禁止入境的人。而且这些都是德国的机密,与贵国分享已经是巨大的诚意了,怎么能挪到苏联去铺开呢?

    她寸步不让,但会继续邀请苏联代表团品尝波兰伏特加。高纯度的烈酒伏特加,虽然空军中校滴酒不沾但许多苏联人都禁不住痛饮。瓦西里少将就在有一天喝多了的情况下,开口答应了思嘉的要求:派亚历山大中校等人前往柏林参与飞机共同测试。

    ——-这和苏联计划在苏联或者波兰境内测试有差距。

    思嘉心花怒放地说,“来,给你父亲写信,告诉他亚历山大同志作为苏维埃最优秀的飞行员。从即日起外派德国参加两国合作项目。你父亲期望你成为空军司令,瓦西里同志,您只要能保证这个项目人员不被您父亲撤回,我就能保证提供功勋给空军,给您胸前多添几枚勋章,让您早日当上空军司令还能服众。”

    权衡之下瓦西里照做了。

    思嘉看着他,心想等他父亲去世后……没准他的罪名就得加上一条和德国勾结了。她猜测心爱的萨沙后来作为空军高级军官,如果不曾通过自己知道苏联灭亡的命运,那他被投进监狱也许就和瓦西里事件有关。他的罪名也差不多是什么背叛祖国,贪污腐败。呵。呸。

    对此思嘉充满了怒火。

    一直默默关注她的萨沙,再一次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冷酷和决绝,那种与全世界为敌也不屑一顾的冷酷决绝。他的姑娘为什么会有这种神情?他意识到和苏维埃,和他自己,密切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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