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长安,朱雀街,博阳侯府。

    素日里的朱红门户,如今却挂上了满目的白,时不时传出几声低泣。

    因是夏日,天亮的有些早,来往的行人都忍不住探头往里看一眼,叹息一声,却又快速离去。

    “哎,太惨了!”

    侯府对街是个小小的早点摊子,店主与起早吃饭的客人感叹着。

    “这是怎么了?”有客人好奇问道。

    “听说前天夜里,这博阳侯和夫人突然暴毙,早上婢女婆子进去叫人,半天没人应声,进去一看人都躺在地上,找了大夫来看,已经救不回来了。”

    “怎么突然人就没了?”

    “听说府里呀,可能是招了不干净的东西,平日里这侯爷两人都挺和善的,也真惨啊,事情发生的太快了。”

    “这侯府的世子和娘子呢?”

    “这世子早早被侯爷送去了军营,这娘子啊,听说身子不好,一直养在别院里。估计这下,也要回来了。”

    “那这丧事,是谁在置办?”始终坐在角落的年轻男人,挑出漂浮在馄饨碗里的葱花,突兀插了一句。

    “侯爷有个妾室,生了个儿子,后来被抬了姨娘,这几日都是她忙里忙外的,一个女人家,也怪可怜的。”

    年轻的男人喝了碗里的馄饨,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抬眼就看到一辆小巧的马车,急匆匆向侯府奔来。

    男子正要离去的脚步顿住,眯了眯眼睛,远远望着那马车。

    一个眉眼凌厉的年轻男人驾着车,稳稳将车停在了侯府门前。

    马车前面挂着白色的灯笼,上面两个大大的‘奠’字,分外晃眼。

    只见那车帘被掀开,一个青衫的圆脸婢女利索地跳下马车,然后对着里面低语了一句。

    下一瞬,一双纤纤玉手掀开那青色的帷幔,搭在婢女的手上,下了马车。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子,帷帽遮了个严实,让人看不清容颜。青色的襦衫搭配素色长裙,身量不高,瘦弱纤细,与时下流行的丰腴之美,却是大相径庭。

    “那是,陆家娘子?”年轻的男人问道。

    “我没怎么见过那位娘子,看那样子,像。”店主也定睛瞧了瞧,然后接着道。

    “这位娘子,是侯夫人所生,侯爷和夫人甚是宠爱。如今,应是刚刚及笄。”

    “说来侯夫人刚生下小娘子的时候,侯爷大喜,我们这邻里邻居的,都沾了喜气,得了些喜钱。”

    “我只知道这娘子唤作幼娘,三岁还不能语,可急坏了侯爷和夫人。后来呀,听说一个游方道士看了,说是娘子的八字太轻,受不住这侯府泼天的富贵。侯爷和夫人就把她送去了别庄养着,这些年也没见她回来过。”

    在店主絮絮叨叨的声音里,年轻的男人已经转身向侯府走去。

    陆幼娘刚下了马车,在门口的中年管家陆墉,立时迎了上来,恭敬唤了声,“娘子......”

    “嗯,陆叔,我回来了。”陆幼娘淡淡应了一声。

    随着管家进了门,女子才随手去了帷帽,婢女立时接了过去。

    “谁在守灵?”女子的发髻上别着白花,脸色有些苍白,一双杏眼却炯炯有神,声音若珠落玉盘,清脆动人。

    “本来是秀姨娘在的,但刚刚小郎醒来哭闹不止,秀姨娘没办法,就回房哄小郎去了。”陆墉觑着女子的脸色,小心解释道。

    “知道了,带我过去吧。”女子抿了抿唇,什么也没多说。

    但管家却暗暗心惊,那可是娘子的亲生爷娘啊,进了门竟连一滴眼泪都不见,这性子是不是过于凉薄了。

    可陆管家哪里知晓,甫一接到家中的传信,本在外游历的陆幼娘几乎昏了过去,一路上不知流了有多少眼泪,还是柳儿劝了又劝,才让她缓了过来。

    灵堂四周的白绸布飘动着,正中间摆着的那口漆黑的棺材,分外扎眼,火盆里的纸灰已经厚厚一层,浓重的檀香味有些刺鼻,下人们围着灵牌垂泪。

    陆幼娘鼻子一酸,顿时红了眼眶。

    记得她走的那日,阿娘还在温柔叮咛,一路小心,早些回来。

    阿耶则背过身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悄悄塞进她的手里,“这是阿耶攒的私房钱,拿着路上花,可别让你阿娘知道了。”

    不过是出门半个月,再回来之时,却已是物是人非,他们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日。

    阿耶和阿娘的身体向来健康,她走之前还让大夫为二人把了脉,开了保养的药方,怎么会突然没了,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不在府中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定要找出其中的疑点,弄清楚爷娘突然亡故的真相。

    想到这里,陆幼娘擦了擦眼泪,点了三炷香,然后又丢了一些纸元宝进了火盆里,俯身对着灵牌三叩首,才慢慢站起身来。

    “陆叔,我阿耶和阿娘是怎么死的?”陆幼娘出了灵堂,站在廊下,轻声问道候在一旁的陆墉。

    “娘子,我让大夫都来看过了,说是心悸,突然人就没了。”

    “请仵作来验过尸了吗?”

    “什么?”

    陆墉被女子的话,吓了一跳,娘子在说什么?好好的,给侯爷和夫人验尸做什么?

    且死者已矣,不应该是入土为安吗,这么热的天气,若是下葬晚了,也不好啊。

    “我说,有验尸吗?”陆幼娘又重复了一遍,神情极为认真。

    “娘子......”陆墉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陆幼娘是什么意思。

    娘子她,是在怀疑侯爷和夫人是被人所害吗?这怎么会,这街头巷尾的,谁不知道侯爷和夫人是出了名的大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得罪人呢,更别说有什么仇家?

    “陆离。”见陆墉半天没反应,陆幼娘很是不耐,直接唤来跟在她身边的黑衣男子。

    “娘子。”陆离抱着剑,恭敬等着陆幼娘的吩咐。

    “让他们都出去,去把棺材打开。”

    “娘子,万万不可呀!”管家疾声呼喊,想要阻止陆离。

    陆幼娘也只是瞪了他一眼,毫不理会,走到了那木棺面前,恨不得眼神将其洞穿。

    陆离正要上手掀开那棺材盖,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声音,“你干什么?”

    陆幼娘瞥了来人一眼,一身素净的孝服,体态丰盈,朱唇点了唇纱,盘得整整齐齐的发髻间插着一个银钗,正是阿耶的通房秀姨娘。

    陆幼娘示意陆离不用管她,继续就好。

    却见秀姨娘一下子扑在了棺材盖子上,声泪俱下地道,“幼娘,虽然我不是你的生母,但也算你的长辈,今日断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犯下这种错误。侯爷和夫人已经入殓,你再惊了遗体,这是要遭天谴的。”

    “秀姨娘,我是博阳侯府嫡出的女娘,是这个家的主人,我有权知道我爷娘因何而死。”

    “侯爷和夫人都是突发心悸去世的,这大夫都来看过了。幼娘,我知道你失去爷娘,一时难以接受,但也不能犯糊涂呀。”

    陆离想要一掌推开这女人,却见到陆幼娘冲他摇了摇头,随即就罢手,抱着剑站在一旁。

    “秀姨娘,我阿耶和阿娘身体向来康健,你不会不知道,我再说一遍,闪开!”

    “幼娘,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当堂掀了爷娘的灵棺,这要是传出去,以后你还怎么嫁人呢?”秀姨娘一声大过一声的哭泣,整个侯府的院子里,都是她的声音。

    “而且,出事的当天,陆管家就遣人去了大理寺,大理寺的卫少卿亲自来看过,也说是意外,幼娘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说了,我要开棺,亲自验尸。”女子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惊落了院子里的六月雪。

    刚刚踏进府里的年轻男子,闻听此言,也顿住了脚步,在廊下立定。

    “不行!”秀姨娘也起了身,厉声道,“今日朝中大臣要来吊唁侯爷和夫人,这成何体统!”

    “李福!”秀姨娘朝着门外喊了一声,一个粗犷的男人就走了进来,“娘子大老远回来累了,送娘子回房休息。”

    那男人得了吩咐,伸手就要抓陆幼娘,陆离一个闪身,剑已出鞘,横在了男人的脖子处,男人瞬间不敢再上前一步。

    而陆幼娘也顺手取下了秀姨娘发间的银钗,尖锐的钗尖抵在秀姨娘纤细的脖颈处,她瞬间僵在原地。

    “陆见微,你这是做什么?”秀姨娘身子往后仰了仰,生怕这丫头一个不小心,银钗就扎破了她的喉咙。

    “我说了,开棺验尸,我要知道我爷娘是怎么死的,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我,莫不是我爷娘的死与你有关?”

    “陆见微,就算你是侯府嫡出的女娘,你也不能血口喷人呢,侯爷和夫人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秀姨娘顿时红了眼,狠狠瞪着女子。

    只听到女子冷笑了一声,“那谁知道呢?”

    “陆离,把他们带下去,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我。柳儿,把我的东西拿来。”陆幼娘有条不紊地吩咐着。

    “哎,娘子,我来了!”那青衣的小婢女柳儿立时抱来了一个包裹,因为跑得快还撞了一下站在廊下的年轻男人。

    是个生面孔,但娘子和她不常在家,想来是府里新的家丁吧,柳儿这样想着,闪身进了房间。

    陆幼娘从包裹里取出一支香,放在灵堂里点燃,然后吩咐去而复返的陆离,把棺材盖掀开。

    时下天气炎热,即使房里放着冰盆,尸体还是隐隐有了味道。

    而早已熟悉流程的婢女,从一旁的铜盆里取出一块沾了药水的纱布,递给陆幼娘。

    她带好纱布之后,又带了一双羊肠做的薄手套,俯身查看双亲的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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