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太冷了。

    重归黑暗,阿久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凭感觉去寻求热源。

    “好暖……”

    不够,阿久的手像冰冷的小蛇专往人温热处钻,顺着严正卿的袖子就滑了进去,衣袖被阻碍在外面,柔软的里衣袖内是两条光滑的手臂,严正卿的肌肤灼人滚烫,阿久似是得到慰藉舒服得轻哼出声。

    火折子在地上将熄未熄,黑暗之中,严正卿的鼻息愈发炙热。

    耳侧喷薄的热气将阿久的神智拉了回来,肌肤相贴,她能感受到袖中精壮的手臂,甚至连微微凸起的脉管都在指尖游走,这触感太过真实,这怀抱也太过紧密,这不是幻觉,面前这人……不是荣毅。

    怀中身子一僵,严正卿早有预料般非但没松开反而箍得更紧了。

    “王爷,是奴婢僭越了。”袖中的手臂想要逃走,却被严正卿反手捉了回来。

    “不冷了?”严正卿一说话,湿热的气息落在阿久耳畔,烧得她耳尖发痒。

    许是面前的男人气势太足,阿久觉得自己理亏,她挣了又挣:“奴婢极寒之下生出幻觉,唐突了王爷。”

    “幻觉?你方才将本王当作谁?”

    “……”

    下巴被捏起,纵使黑暗,阿久依旧能感受到严正卿近在咫尺的脸,温柔的眉眼在黑暗的加持下冷峻起来,“你看清楚,与你一同在冰室受冻的是谁,方才以身为你取暖的又是谁!”

    “是,王爷大恩,奴婢定会报答……此时此刻,还是出去要紧。”

    一报还一报,今日严正卿对阿久有恩,他日阿久也定会还回去。

    “哼……”严正卿松开阿久,“只怕你换还不清!”

    阿久不想同他逞口舌之快,一被松开就赶紧拾起地上快要灭了的火折子,轻轻吹了吹让它再亮一些。

    “火折子给我。”严正卿闷声道。

    荣小王爷径直走向冰坛,用衣料垫住手掌,握住侧边一耳,轻轻转动。

    “卡啦——”果然,绿雪有剧毒,常人不敢靠近,偏偏睿王就将机关设在此处。

    这里是哪里?

    甬道狭长,阿久感觉自己逐渐回到地面,尽头是一扇石门,按下烛台便可打开。

    二人没有过多犹豫,推开走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不是京都人家,兽皮腊肉,倒更像是极寒之地的布置。

    北疆!阿久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朝门口看去,只见光线晦暗处,一老者立于那里,目光死死地盯着她。“老奴恭候多时了。”正是通伯。

    阿久浑身一凛,如同炸了毛的猫,立刻打起十二分警觉。

    察觉到阿久的紧张,严正卿在她身后轻声安抚道:“莫怕。”

    “王爷果然手段高明,不费一兵一卒便将陆家遗孤带到老奴面前。”通伯边说边打量阿久,好似验货一般。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严正卿是故意引她来此?目的就是将她交给通伯?

    阿久不可置信地看向严正卿。

    荣小王爷的眉目仍旧温柔,与冰室里为她取暖的模样别无二致。

    此时此刻,阿久才对严正卿“笑面虎”的名声有了切身体会。

    “常久姑娘可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了?”通伯笑着走近,“也对,任谁也想不到,自己衷心追随的主子,一转眼就把自己给卖了。”

    阿久本能想要后退,但一想到自己身后是严正卿,硬生生忍下内心的惊惧与怒火,站定了脚跟,没有挪移半步。

    眼见通伯要触到阿久,严正卿忽地往前一挡,隔开二人:“人已经带来,本王想要的呢?”

    通伯嘿嘿一笑,将脸上的褶子挤得更加明显:“北疆堪舆图是申贵妃从母国所带,只此一份。”他伸手探向袖中,“王爷若不将人交到老奴手中,老奴怎好放心将图奉上。”

    “呵……”严正卿背过手去,“如今这图谁也未曾见过,本王若贸然交人,届时你拿不出图来,岂不人物两空?”

    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肯先迈出交易的一步,阿久立在一侧,好似被交易的牛羊,砧板上的鱼肉,没人将她放在眼里。

    “二位,不如由我来过过目,看看那堪舆图是否可信?”

    严正卿闻言侧目,别有意味地看向阿久。

    通伯笑道:“倒是忘了你。”他眸子里难掩精明,“你识字吗?”

    “既说是图,与我识不识字有何干系?”

    有道理。

    左右没有严正卿的帮衬,她再逃不脱自己掌心,识字与不识字又有什么要紧。

    “你,站到中间来。”

    阿久仿佛他们二人之间的楚河汉界,维护着他们微妙的平衡。

    筋脉突兀的手掏出一卷兽皮递给阿久,摊开来看,里面与其说是用墨迹去写,不如说是用小刀去刻,而后又以染料染色,如此才保经久不衰。

    山川风貌皆于其中,通伯应当没有骗他。

    “是真的。”

    得到肯定回答,通伯立刻得意道:“荣王,咱们人货两清!”

    话音未落,二人同时出手向阿久抓去。到底是荣小王爷年轻,动作快些,通伯堪堪抓住阿久的衣袖,她的人就已被拉到严正卿身侧。

    “无耻小儿,背信弃义!”

    “在堪舆图上下毒,便不算无耻吗?”

    眼看计谋被识破,通伯不再隐瞒:“这毒原是下给你的,谁知这小女娃倒霉,替你挨上。不过无妨,她死了,睿王便不会再惦记儿女情长,贵妃的大业也能继续。”

    严正卿嗤笑:“单凭你也能完成大业?当年申贵妃为了送自己儿子上位,不惜谋反殒命,如今你竟还执迷不悟?”

    通伯闻言竟大笑起来:“哈哈!你又高贵到哪里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北疆堪舆图做什么?你想借皇帝之手开疆拓土,重新把整个大昶的兵权揽到自己手中。狼子野心,你比你父亲还要贪婪!”

    突如其来的眩晕,阿久站立不稳险些栽倒在地。

    通伯注意到阿久的反应,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你瞧她这个样子,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七窍流血而死。”他嗤了一声,“陆家军又怎样,我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严正卿揽过阿久,转身看向通伯:“一个时辰太长了,不如现在,现在你当着睿王的面,毒死她。可好?”

    话音刚落,外面隐约传来熟悉的大嗓门。

    “你们为何在此?”是睿王。

    睿王怎么来了?

    阿久忍住不适,细细思量,莫非此处便是西郊荒宅?

    严正卿是故意放出消息,将睿王引到这里?

    听到睿王的声音,通伯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转身面对睿王:“王爷不在王府里安寝,来这里做什么?”

    夏稷霖沉着脸走进屋,他看向面带异样的阿久,转头对通伯道:“我接到消息,有人要查抄此处,担心你……”他话未说尽,神情却更冷,“没想到……却被我撞破另一件事。”

    “煦北……”阿久气虚,这声小字喊得可怜又娇弱,无辜的杏眸不知何时已蓄满泪水,只待夏稷霖一望过来,便潸潸落下。

    这样的本事,严正卿是见识过的。

    饶是见过,揽住阿久腰身的手也不免微微收紧。

    夏稷霖哪禁得住阿久这样的示弱,他恨不能三步并作两步将阿久抢过来。

    可临到跟前,却被喝住:“煦北别过来!我身上有毒!他们利用我,而后还要给我下毒……”

    夏稷霖闻言回过头去,在阿久看不见的角度,他目似尖刀,直直射向通伯:“解毒。”

    通伯不为所动,劝诫道:“王爷切莫被奸人蒙蔽双眼。贵妃……”

    “我叫你解毒!”身旁的木桌被掀翻,阿久第一次见识到夏稷霖的滔天怒火。在她面前,他似乎总是千依百顺,百般讨好。

    一向自诩长辈的通伯哪里受得了这般呵斥,当即拉下脸来,冷声道:“恕老奴难以从命。”

    “呵,好!很好!”他拿起被搁在一旁的火折子,重新点燃,举到通伯面前,“今日阿久若有三长两短,我便烧了这里,我们同归于尽,谁都不要好过!”他说这话时,怒目圆睁,隐约已有疯狂之意。

    阿久倾身欲拦,却被环在身侧的手臂拦住,严正卿垂眸示意她,不可。

    苍老而尖细的嗓音响起,通伯又急又气,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愤懑:“你!你真是疯了!为了一个女人,你竟想烧了这里!”

    听二人对话,这荒宅似乎很是重要。

    这场荒唐的闹剧,最终仍是通伯败下阵来。

    夏稷霖带着阿久回到睿王府,严正卿的堪舆图也并未到手。

    “阿久,你实话告诉我,为何会同他们在一起?”

    锦雁轩,睡眼朦胧的只影看到从外回来,面色不善的二人,一脸懵然。

    阿久指了指屋内半开的菱花窗:“有人趁我熟睡时闯了进来,而后我再一睁眼就见到了通伯他们。”

    “他们为何将你掳走?”

    “我不知道,我只隐约听见他们要什么图。”

    夏稷霖叹了一口:“是堪舆图,北疆的堪舆图。”他看向阿久,目带问询,“你看过了?”

    阿久垂眸点头:“看到了,只是些地形地貌,我不大懂。”

    夏稷霖握住阿久的手放到一旁的药汤里:“通伯在堪舆图上下了毒,你虽然已服下解药,但与毒药接触的地方还是要洗一洗。”

    一时间,屋内只有水流搅动的声音,淅淅啦啦若有似无。

    半晌,夏稷霖轻声道:“阿久,你还不愿同我说实话嘛?”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