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啪!”沾了水的荆条鞭狠狠地抽在身上,叫人疼得喊不出声。

    “废物!”初得知阿久被救走,通伯杀了诗华的心都有。

    诗华禁足绝食,思过了五六日也没逃过一顿打。早知左右会挨打,不如一早就将荆条递过去,反而痛快。

    “啪!”倒刺刮在身上,生生扯掉一缕缕皮肉,师华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声不吭。血迹从衣服里渗出来,将皮肉粘连在一起,模糊不堪。

    “父亲息怒,是女儿办事不利。大婚之前,女儿定找机会将人灭口。”

    “我要的是她的命吗?她的命值几个钱?我要的是陆家的兵符。”

    “可是……陆家的兵符谁都没见过,若我们用相近之物替代也无从查证。”

    “我们不认识,不代表陆家军不认识。”

    “啪!”又是重重一下,诗华疼得一激灵,身子软倒在地。

    二十下鞭刑结束,通伯一边擦洗藤条上的血迹,一边语重心长道:“你是我从小养大的,为父舍不得打你。可你不中用!”

    “是,女儿知罪,请……请父亲息怒,给女儿机会……将功补过。”诗华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她不能让养父看到自己如此不堪一击。

    “通伯,王爷方才回府,说要见您。”

    该来的总会来,通伯看向伏在地上的诗华,沧桑的声音沙哑而干涩:“你们这些年轻人,粗心的粗心,短视的短视,如何叫人安生!”

    狭小的房间透出一两缕白光来,微尘在光影中跳动,好像残喘的蜉蝣,通伯离开后屋内一片死寂,诗华只闻得到周身的血腥气和地上的尘土味。

    一双月白男靴无声地立于师华身前,来人缓缓蹲下来,将枣红色小瓷瓶搁在了地上……

    “两日后,睿王会来接你。”

    如今阿久身体大好,行走坐卧已如常,只是后背还需长期使用祛疤生肌的药膏。

    身子刚好,荣小王爷便要传唤。

    阿久一进门就熟练地跪下问安。严正卿瞧她那样子本想赐座,但终归只是动动唇没说出口。

    “上次奴婢住进睿王府,王爷割给您一半草木生意,这次他又允了您什么?”

    严正卿唇边挂着淡淡的笑,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样问:“这次不是允本王,是允你……”目光落向跪坐在地的阿久身上,“他答应将通伯逐出王府。”

    阿久惊愕抬头,好似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严正卿似笑非笑,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他望着阿久:“这不正是你所求之事吗?本王替你开口。”指腹摩挲起红玉扳指,“那日你怀疑黄衣女子身份,询问可有首饰能紧紧嵌在手臂,不就已经打算舍身入局了吗?若不是本王告知你觅香蝶的事,怕是现在你都不知埋在哪里。”

    “他不会杀我。”阿久轻轻叹气,“他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

    摩挲的手指停住:“看来睿王对你是早有预谋。如此,倒叫人刮目想看了。”

    “托王爷洪福,通伯不在,奴婢行事会便利许多,相信很快就能查到绿雪之事。若荣毅当真为睿王所害,还请王爷再助我一臂之力。”

    “说来听听。”

    “我想请王爷促成御前赐婚。”

    “美人,几日未见,你清瘦了。”夏稷霖也瘦了,星辰般的眼中此刻全是担忧与愧疚。

    阿久回到锦雁轩,只影还在,看来牵丝衣的事并未波及到她。

    一回来,夏稷霖就在她旁边叽叽喳喳,阿久打定主意装生气不理他,他也不灰心,端茶倒水连只影的活都抢了。

    好不容易挨到入夜,夏稷霖却还没有走的意思。阿久绷不住,冷言道:“王爷该回去就寝了。”

    夏稷霖支支吾吾:“你身体未愈,我不放心……”

    正说着,只影抱了一床被褥进来。

    注意到阿久疑惑的目光,夏稷霖赶紧道:“从今日起我要留下来陪你。就铺在这里,铺好你就下去歇息吧。”

    “这是干什么?”

    “今晚,不对,往后好几晚本王都要睡在这里。”夏稷霖指了指地上的锦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有只影就好,王爷不必如此。”

    夏稷霖如此猴急,叫阿久不得不怀疑他的用心,究竟是陪伴还是监视。

    “之前是我不好,是我疏忽大意才让别人害了你。我保证今后此时绝不会再发生。”他垂下眼,不去看阿久,眸中的光影都暗淡不少。

    这里是睿王府,阿久知道只要,只要夏稷霖打定主意不走,她是无法左右的。

    “王爷自便吧。”

    夏稷霖仿佛得了大赦,欢喜道:“那我们早些休息!”

    烛火熄灭,阿久仰面躺着细听外面的虫鸣,起风了,忽地将窗户刮开,微凉的夜风钻进来带着草木芬芳。阿久默默拉高了被子,又瞧瞧偏头去看地上的夏稷霖。

    这一瞧正与夏稷霖的目光对上,他的眼中映着月辉,痴痴地看着她,被子也不知道盖好。

    “咳咳……”阿久装作没看见,“去关窗。”

    “好嘞!”夏稷霖立刻起身去了,比一般的小厮动作都快,回来之后又蹲到阿久窗前,眼巴巴地问,“阿久还有什么吩咐?”

    屋内光线不足,只有朦胧月光洒下,阿久不想与他离得过近,于是打发道:“去睡吧。”

    床边的人重新躺回去,阿久却还是睡不着。

    她闷声问道:“荣王说,通伯……”

    话未尽,意已明。

    夏稷霖磨蹭了好一会儿:“我与通伯……早晚会走到这一步。”

    “我与通伯无冤无仇,甚至从无交集。王爷可知,他为何如此对我?”

    沉默,长久的沉默。

    而后,夏稷霖第一次长长叹了口气:“通伯是看着我长大的,他担心我被美色迷惑,所以才会对你……不过你放心,从此以后王府上下都会对你毕恭毕敬,至于通伯,我不会让他再有机会靠近你了。”

    夏稷霖这样安排正中阿久下怀,但她的计划还要通伯做帮衬。

    “通伯也是为你着想。王爷,我本无意耽误你,若我的存在使你为难,我也可以离开……”

    “阿久……”夏稷霖一听阿久要走,急得又要起身。

    阿久赶忙喝住:“你别动,听我说。之前,我去姝丽苑……看到很多女子都已不在。她们说是你将人遣散,为了安我的心。我……我是有些感动的。”她暗自在心中酝酿情绪,是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柔情,“虽然通伯伤我不浅,但也让我看清了许多人。比如荣王,比如你……”

    夏稷霖目光灼灼,安静地听阿久说下去。

    “如果王爷愿意,我愿意同你试一试。”

    不如我们试一试。

    两年前某一日大雪,阿久在小厨房洗菜择菜,热水不够便用冷水,那真是刺骨的凉。

    荣毅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手炉来,将她赶到一旁歇着,自己替她干活。

    阿久的手暖和起来,心也暖和起来,一旁的人还在卖力干着,阿久轻声道:“毅哥哥,不如我们试一试……”

    “试什么?”埋头苦干的人懵懂地抬起头。

    阿久鼓足生平最大的勇气抓住荣毅被冻得通红的手:“试着一起共度余生……”

    荣毅秀气的脸红了,同他的手一样。他想遮掩自己的慌张,结巴地回应:“嗯……嗯,好……你快回去坐着。”

    阿久笑起来,杏眼弯成新月,她还在逗弄:“毅哥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要不你再说一遍?”

    物是人非,她眼角有泪,却识趣地留在眼眶不敢落下来。

    她的心事夏稷霖不知道,更体会不到。

    此刻夏稷霖欣喜若狂,他只知自己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眼前人终于愿意好好瞧他一眼,今日是一眼,往后还会有许多眼……往后还有余生。

    “外面下着雨,阿久当真还要出门?”

    “修养好一阵子,骨头都锈了。王爷不愿?”

    “好好好,听你的,还有,都说了要唤我小字。”夏稷霖一如既往的好说话。

    两人正欲往外走,通伯匆匆过来禀报:“王爷,宫里传召。”

    “宫里?皇兄怎么突然找我?”夏稷霖转过头对阿久道,“美人,看来今日咱们出不去了,明日,明日一早就去,如何?”

    “王爷你且进宫,我让只影陪着也是一样。”

    她今日要再访花市。

    “这怎么行!万一……”阿久刚刚痊愈,夏稷霖可得把人看好了。

    “没事,你若不放心就再派两个下人暗中跟着。”

    夏稷霖踌躇一会儿终于妥协:“那好吧,出门一定要走大路,千万小心……”

    他又转头对只影道:“花市人多眼杂,看好姑娘。”

    老李花铺开门了。

    阿久迈进这间逼仄普通的话铺子,老板是个眉目和善的中年人,人称老李。

    “小娘子要些什么?”

    只挪几步,便能将屋里的花扫视个遍。

    湿润的泥土味,让阿久胸口发闷,她诌道:“想给家里置办些花材,老板又何推荐?”

    老李搓搓手上的泥,熟练介绍:“娘子若要种在院中,可用飘香藤,若喜香味,便用栀子茉莉……”

    “可有耐寒能过冬的?”

    老李道:“紫藤如何?”

    阿久摇摇头:“寻常花材我看腻了,可有稀罕的?”

    稀罕又耐寒,非北疆花材莫属。

    老李精明的小眼打量一圈阿久,又装作不经意瞥向只影。

    “姑娘,咱们王……咱们公子最近喜欢茉莉。”

    “茉莉?”

    这段时间,夏稷霖对阿久百依百顺,于情于理都该回赠他一些心意。

    “可巧,常久姑娘,我们在这里也能遇到!”含笑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

    江巍然这身缤纷的衣裳与花市相得益彰。

    不过,在鲜艳的衣裳也改变不了他是个麻烦精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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