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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工匠喜良材

    七十、工匠喜良材

    掌柜身材不高,年纪三十多岁的样子,由于常年在码头上风吹日晒,脸色黑红。他请黄师木坐下后倒了两杯茶,讲着不太流利的官话,笑着说道:大人您今天收了这么多的贵重木料,我们大家可都瞧见了;个人生意是不会有这么大需求的,如我没猜错的话,您肯定是为朝廷采买的。他见黄师木笑而不答就接着说起来:我小时候就听我父亲说过,这叫采购皇木。虽然这些年很少见了,您就是朝廷的“采木官”大人吧。黄师木微笑着点点头并问他:掌柜是哪里人。木料商见自己判断对了,跪下就要磕头。黄师木忙扶起他说,我是采木官,一个小官,和你一样,都是吃木料这碗饭的,你大可不必这样多礼。黄师木这一句话说得很实在,态度亲切随和让人感到好交流,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他请黄师木喝了一杯茶,然后又将杯子加满,自己主动介绍起来:我叫韦建林,广西人,十六岁时就跟着父亲跑广州贩运木料,现在父亲年纪大了在家带孙子,享受天伦之乐。由于这里生意还好,我在这里继续卖木料。黄师木问起他们那里的林木资源情况;韦建林说:我们家周边的山林里木材种类繁多,是广东所没法比的;名贵树种有柚木、铁力木、格木、红椎、枧木、金丝李、清香木等。这些较名贵林木多分布在十万大山、都阳山、大瑶山、九万山、猫儿山一带的深山老林中,却难于采伐运出山。

    这时专做云南药材生意的卢草根来找韦建林,看到黄师木在,以为是购木料的客商,凑上前来拱了供手,也坐了下来。韦建林要给介绍,黄师木做个手势止住了他的话。这卢草根和韦建林很熟,也不客气,自己倒了杯茶就参与聊了起来。得知黄师木是来采购木料的,卢甘草来了兴致,说这里的名贵硬木云南也都有,包括香榧木、紫油木、红豆杉、黄莲木。黄师木知道,卢草根说的紫油木就是清香木,只是叫法不同而已。卢草根自小就穿行于深山老林之中,不仅对药材熟悉,对名贵林木也多有了解。

    黄师木问道:为什么这里没有云南的木材商,卢草根说:运不出来啊,在我们云南,木料不值钱,一根木头要是从山里往外运,那得花多少人工啊。云贵大山的木料由于道路不通,官府没修路,云南又没有水路,你想想从云南到广州,要走多少山路。这赔钱的生意自然是没人做,而广西就不同了,广西可以走水路,从北海、防城装船再运到广州。

    黄师木明白了,港口贸易繁荣就在于交通便利,看来酒好也怕巷子深。于是问他:你整天尽是穿行于山林之间,都见过什么好木料。卢草根说:在我们云南除了前面说的这些树种外,还有粗榧、毛叶坡垒、铁力木、珙桐、滇楠、黑檀、木莲、紫荆木、铁刀木等。在深山老林里还有不知名的千年老树,木料粗大,高有几十丈,树径一丈多的也有。

    黄师木想到当年成祖修建北京城时,一根大殿的柱子,从云贵的深山老林中运到北京城,运费竟要上万两白银,这样巨大的支出,势必抬高了木料售价,这也是在码头见不到云南木材商的原因。

    就在黄师木四处查看木料并找木材商谈话的这个时间里,大板见师傅走远了,迅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他刚才心里一直在急,在京城时哪见过有这么好的黄花梨木料,就是江南苏州也寻不到。如今家中也早没有了储备的木料,从家里出来时,念槐和几位师兄弟也都和他说过这事。当时还和奶奶商量过,奶奶说师傅是朝廷的人,要让师傅同意才行。可师傅能同意吗,大板自己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事绝不能让师傅知道。自己也一直在找机会买木料,现在这机会来了,它就在眼前。他心里掂量着这事可行,特别是才看到紫霖的一船紫檀是发往苏州的,他更加动心了。这事必须要让紫霖参与进来,从清风寨带回的十只银元宝才一百两,也交给紫霖了,就是拿来也只能买两根料而已,而自己身上的银子是路上花销用的,一两也不敢动,如今急也没用。只有让紫霖先帮忙垫付上,等于自己向他借,以他俩现在的关系,紫霖肯定会答应。

    紫霖不懂木料行情,可自己懂。就这等级的黄花梨木料在京城的价格要高出这里一倍都不止,现在又有这个便利条件,这么好的行情怎么能错过。这可是千载难逢,错过了就再没机会。可他也明白师傅是不会同意自己这样做的,师傅身为朝廷官员,采购木料是为朝廷办事,是官差,身上担着干系。可自己不是当差的,和朝廷没半点关系,自己这一路上吃、喝、用也都没花朝廷一钱银子,所以自己借银子买些木料带回去也不过分。他原想找师娘商量,只要她一同意,这事就好办多了;可同时他又有些担心,若是师娘不同意昨办?大板最担心的就是怕师娘再去告诉师傅,那可全砸了,一切都泡汤了。他想了再想,觉得还是先和紫霖商量一下好,大板跑着去找紫霖。

    紫霖正和仙枝在一起,听仙枝说下一步肯定还要再往南行。这时大板跑来,情急之下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也知道这事应该背着师娘,最好把紫霖偷偷叫到一边去说,可时间紧,再不说就来不及了。大板跑得气喘吁吁,上前一把将紫霖拉过一边,将自己的想法和紫霖说了个大概。紫霖是多聪明的人啊,安慰他说:你师娘这里先不用考虑,以她的睿智和聪明,比神仙还厉害,你瞒也瞒不住;只要你师傅不知道,这事就好办了。这样,你先回去和卖木料的掌柜把木料数量和价格定好了,就说和刚才那两船的标准一样,我们再多要一船,五十根木料两千五百两银子,用黄金支付。我现在就回去取钱,马上就回来。

    大板一听紫霖这头脑反应是真快,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解决了,这高度自己就是跳起来也摸不到。大板听了紫霖的话又原路跑了回去,且不说大板去找李兴福商谈价格;紫霖这边见大板跑远了就对仙枝说有要事须回客馆处理一下。仙枝看到大板慌慌张张的跑来,两人又一边窃窃私语了一会,以她对大板的了解,心里早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知道他们肯定是在谈木料的事情;他未让自己参与,是担心自己反对。仙枝看紫霖说话时已是脸红,便验证了自己的判断,也就没再说什么。仙枝同紫霖一起回到客馆,紫霖跑到自己房间,从床下的箱子里将从清风山带回的黄金拿出来三百一十两装进包里,又装了两只银锭,站起身要离开时,怕有些其它事项还要用钱,又回身看了下剩余的七只银锭,想了想,又接着装了起来,但只装了五个就再装不下了。剩下两个只得又扔回箱里,然后把箱子往床底下一推,也没和仙枝打招呼,径直跑向码头。他一是为了抢时间,想要赶在黄师木回来前就把交易完成。至于没有向仙枝说明情况,是因为也知道这事也瞒不过她,但她不知道更好,有责任自己担着就是了,若事后黄师木追问起来,也不让别人为难。紫霖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木料场,大板正焦急的等在那里。

    紫霖上前问道:都谈好了吗?大板高兴的点点头说:都谈好了,一整船的数量,也是一样的价格,五十根上等大料再多送一根大料,两千五百两银子。李兴福一听,马上解释说:可不是这样的,那一根大料要五十一两银子,你家大人是一百根料,五千一百两我才送一根,你这五十根是二千五百两,我已经少要了,但我可以送一条中等的木料。但大板却坚持要上等的,原来,方才谈价时是说好了再送一根,但并没有明确要送一条同等级的,否则,直接说五十一根不是更清楚。李兴福想的是随便送一根中等的也可以了,而大板应该也明白。他原也没这打算多占这便宜,可是看到紫霖来了,有了靠山,就脱口而出说要同等级的。买卖嘛,总要争一下,李兴福当然不肯轻易答应。紫霖一看起了争执,忙做了个手势平息争执,将身上的包裹交给李兴福说:掌柜的,先别争,这是三百一十两黄金,你清点一下。随即从怀里掏出来四锭十两的银子也一并放到桌子上说:三百一十两黄金,折银是两千四百八十两,我这还有四十两银锭,也一并全部交给你。大家各让一步,这么大的生意都谈下了,谁也不差这半点,好吗。

    李兴福一看紫霖跑的满脸通红,一头汗水,心想这人可真是厉害,这大热的天,就是走路还喘粗气呢,更不要说奔跑了。忙清点好黄金数目,心里已经算出来了,是两千五百二十两。本来也要送一条中等的原木,这又多给了二十两,也够了。当即微笑着连连点头说:可以的,感谢您照顾我生意。大板一时也算不明白是多是少,心想反正紫霖是清楚的,看李兴福同意了,也就不再说话。紫霖从大板手里接过契约,看到卖方李兴福已签好了名字,而买方上面还未签字,就看了大板一眼。大板只是嘿嘿一笑,低下了头。紫霖也不多想,调整呼吸,拿笔将自己的名字签在了上面,一份交给李兴福,一份自己揣进怀中。

    我们这里先算一笔小账;紫霖从清风寨带回的财物有一大箱银锭,一箱黄金和一箱珠宝。其中银子是三千两,黄金八百五十两,珠宝三十六件,首饰二十八件。大板从蒋兴房间搜出的一百两银子回来后也一并放进了箱里。第一笔支出是给了胡莲十两银子作安家费;第二笔是购进一船紫檀木银价六千两,其中用银子支付了三千两,用黄金支付了三百七十五两。这一船黄花梨又用去黄金三百一十两,如今银子除了紫霖怀里还揣的三十两外,还剩下黄金一百六十五两、银子二十两和那装满一小木匣的六十四件珠宝。

    黄师木和韦建林交谈了一会儿,喝了两杯茶,然后在韦建林这里挑选了二十根“红酸木”、二十根“铁力木”。以“红酸木”价三分银,“铁力木”价二分银的价格结算。这“红酸木”和铁力木比“海南黄花梨”原木还要粗大。这些木料也要装满一大船,合计用银一千捌佰两。黄师木和韦建林双方签好了契约,告诉他稍等片刻,自己去市舶司兑银子。

    等黄师木转了一圈回来时,看到张谦也在,说自己又定了一船木料,现在就去市舶司兑银。而紫霖这里也已经把事办妥了,已经交待过张谦,这一船黄花梨和那一船紫檀一样,也是运往苏州,货到后再支付船运费。张谦这时再听黄师木的话,心里乐了,呵,真是机缘凑巧,正好有现成的船,若是在平常想要一下子寻这六条船,也还真要再等上一段时间,有时等上十天半个月的也还不能确定。自己联系的这家船主也正好有六条船,刚才船主也和他说:干脆,你们把我这六条船都包下来吧,我给你让十两银子做茶钱。我们六条船一同出发,在海上也还有个照应,要是剩下一两条船,也要在这等个十天八天的,那可难受了。这下可好,加上黄师木才说的这一船货,这可真的是六条船全都定下了。虽说是四条船到天津,两条船到苏州,但已无大碍,都要一起出发走海路。

    再说大板,见了师傅回来,把头低下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只是他心里不明白,刚才紫霖为什么告诉他要把自己的这一船黄花梨木料也发往苏州,这不是还要再麻烦一次吗。本想和紫霖问个清楚,可现在师傅来了,也不能问了。大板一时还转不过来弯,没想明白,以自己对紫霖的了解,知道这其中必有原因。他低下头仔细的想,这是为什么呢,突然他醒悟过来:这三艘船要是一起到京城,谁来帮你分,会送到“奇工木作坊”吗?到时肯定会一起都给运到皇木厂去。要是那样的话自己可真是闯了大祸,给师傅惹麻烦不说,就是想要也要不回来了。不仅白忙活一阵子,还赔上了紫霖的两千五两银子。大板想明白后,心里更加敬佩紫霖,他脑筋转得太快了,这事办得干脆利落。

    其实,这正是紫霖的精细之处。紫霖可不是怕人知道,他也明白这事迟早会知道的。他可不会干那种摆不上桌面的事来,尽管从大板眼光中看出他心里的疑惑,不管他是否理解,但这木料是不能运往京城,至少现在还不行。要说人能力高低并不在年龄大小,虽然紫霖比大板年纪还小,可在见识上那却高多了。紫霖心里有数,他也不看大板,越是这样,大板越是佩服他。

    正是: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

    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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