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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渡口

    宋煊和宋煜两兄弟押着贡品——白银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上品玳瑁、珊瑚、玛瑙、紫矿、象牙各九千件奔赴都城定安。

    二人从岭南出发走水路,船工铆足了劲摇橹,十五日已到裕谷关,来到颍阳地界,在此地两兄弟要弃船改走陆路,过颍阳、阜阳、邺阳三城后继续走水路便可通过金水河直抵定安。因为时间紧急,再过十五日,宋廓便会带着家眷出发,他们没有负重会走的更快,两兄弟至少要在宋廓抵京之前,将供奉妥送至江南会馆。江南会馆统筹后将贡品奏内廷,而后内廷汇集全国的供奉并清点核对,最后一并呈给内廷总管,这一流程往往可达五六日之久,为了确保宋廓面圣时,刚好可以让内廷总管将江南的供奉上报,两兄弟不能耽搁,决定带着车队一路日夜兼程,争取在两天两夜走完正常情况下五天才能走完的路程。

    颍阳、阜阳、邺阳三城隶属于江中道,三城的执政长官不同,但江中道财税统一由转运使王肃管辖,此地是南来北往水路、陆路的交叉口,西南各道若要进京,都会路过此地并在颍阳的三江渡口上岸换走陆路,是鼎初年以来皇帝索要供奉不断,行人货物穿梭如织的江中道定然从中获益颇丰。宋煊和宋煜已经提前打点好了行程安排,颍阳、阜阳、邺阳三城的运输和补给就开销不小,更不要要说给各级官员的打点。

    宋煊宋煜在泸水城见到的林平远此次与兄弟二人随行,因为他行事谨慎而且博闻强记,得到吕有成赏识,此行更是被委以重用,负责与各驿站、渡口的主管交换路证。

    一行人船至三江渡口,狭窄的江面变得豁然开朗,远处的码头鳞次栉比耸立着各色船桅,看来西南各道进京的供奉都不约而同在此时汇聚至颍阳。捕盗下令收帆,大船在江面的速度逐渐降了下来,一条河工船慢慢靠近,大船上的船工将牵引绳放下,林平远带着几个船工先行跳到河工船,打点一番后,河工船便拖着大船奔码头而去。码头的瞭望楼上已经有人打着旗语告知大船进港,一刻之后已经与岸上的人沟通好停港位置,瞭望楼便对着牵引大船的河工船以旗语相告。

    即便是在市舶司见惯了深水港远洋大船的宋煜见到这繁忙而井然有序的码头分工,也不由感慨道:“想不到在这内陆也能见到如此繁华之景。”

    宋煊却有些不屑一顾,“二弟你看码头停靠的那些船,大多是漕船改造的货船,还有些小船,连船篷都没有,如此粗陋,我水师淘汰下来的船都比这些船来的精良。”

    宋煜笑着回道:“我江南水师是大盛第一水师,威名四海,声震天下,大哥拿江南水师与这些货船相比,未免欺负人家了。”

    “哼,”宋煊冷哼一声,“七年前的江南水师或许还是威名四海的,跨海缉盗,直捣贼巢,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新船下海,最近这几年,更是整船检修都无力承担,眼见着东洋的水师后起之秀如今蒸蒸日上,再过几年,我大盛的水师,就威名不在了。”

    “是啊……”宋煜因为大哥的话也有些怅然,“为了江南水师的颜面,爹还让我们把看起来最新的这条福兴号开出来,福兴福兴,希望此行,真的能为江南水师争取到一些福兴吧。”

    福兴号离码头越来越近了,河工船上的人将牵引绳丢上码头,摇起撸准备去接下一条船,林平远和先前的船工也跳上码头,拿着牵引绳往岸上走。

    宋煜有些不明所以,“为何运船走了?他们还没有卸货呢!”

    宋煊拉住了准备叫住河工船的宋煜,“二弟不要慌张,这是内陆码头,与海边的深水港不同,没有运船来为我们卸货,应该是大船直接靠岸的。”

    “可是我们离码头尚有一些距离,如何靠岸?”宋煜很是疑惑,宋煊只是看着岸边林平远一行人的身影眉头紧锁。

    果然,只见林平远跟一个打着赤膊的壮汉交代一番,又是递上一个红包,那壮汉一挥手里的鞭子,岸边的草棚中瞬间涌出一群衣不遮体、脚上带着镣铐的瘦弱男子,接过林平远一行人的牵引绳后沿着岸边排成一排。

    宋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人弓着身子拖着牵引绳,“他们这是要将大船拖到岸边?”

    “看来正是如此。这内陆港果然还是比不得海港,靠人力来拖拽,要耗时多久?”

    一声鞭子击打地面的脆亮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那些瘦弱的人听到鞭子声之后更加卖力弓起身子,大船的确是满满被拖着靠岸了。

    “那壮汉一个人怕就是顶几个劳力,却原来只是挥鞭子的。倒不知道方才林童生给的红包,这些劳工能分到几成。”宋煜有些愤愤不平。

    “我看是一成都没有,”宋煊口气谈谈的,“那壮汉养的壮,就是为了不来拉纤,而是指挥别人拉纤,若他既然能够对这些劳工挥鞭子,又怎么会让他们知道自己赚了多少呢?强者制人,弱者受制于人,古来如此,二弟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可这不只是强弱的问题,”宋煜沉吟片刻,“若那些劳工一哄而上,抢走壮汉的鞭子,他还剩下什么呢?他或许打得过两个人,三个人,但四个人,五个人,十个人呢?他不担心这样的驭人之术无法长久,自己终究会被推翻的嘛?”

    “推翻?”宋煊有些不屑一顾,“你看这些纤夫,他们面黄肌瘦,为了一餐温饱,已经拼尽全力,而且他们脚上带着镣铐,想必钥匙就在那壮汉身上,他们如何反抗?而且就算他们反抗?接下来又要为谁来拿鞭子争个不休,最后不过是换个人拿鞭子罢了。”

    “大哥为何认为就一定要拿鞭子呢?在岭南,劳工拿钱办事,一样又快又好——”

    “那是在岭南,”宋煊打断了宋煜,“我们这一路深入内陆,你看到的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利用手上的一点点权利为自己谋私,每个人都想着如何更多的压榨别人,或许因为这里的人生性如此,或许因为这里穷山恶水把人逼得只能如此,但不管怎样,二弟,你要记住,如果你没有办法改变这里的规则,就要适应它,我们只是途径此地,不是来拯救那些劳工的。那壮汉是挥鞭子也好,挥刀也好,我们都只能视而不见,明白吗?!”

    宋煜又望了一眼那些衣不遮体,面黄肌瘦的纤夫,只得点点头,不再争辩。

    宋煊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心地柔软的二弟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但更加明白人的性格和想法都不会在短时间发生改变,也不再对宋煜多言,吩咐船工将江南水军的青龙旗拿下,停港期间,他们的船将归当地行政官员管辖,直到再次起航,才能换成军旗。

    宋煊交代完捕盗安排船工去货舱卸货,便和宋煜一道从刚搭好舷梯下船,二人在码头上行走,远远便看到林平远在岸边跟一个戴着纱帽,却穿着道袍,模样不伦不类的人在争执。

    待宋家兄弟走近了,可以听到二人在争执货船权属之事,有些诧异,宋煜开口询问林平远遇到什么难事。

    那不伦不类之人看到一身锦服,器宇不凡的宋煊宋煜兄弟,知道来者不俗,先前对着林平远趾高气昂的态度稍有缓和,询问二人身份。

    宋家兄弟却全无理会,只是看着林平远。

    林平远也没有理会那人的问题,而是看着宋家兄弟道:“世子,二公子,我上岸来交换路证,此人却说若是进京献供的物品,则不属于颍阳府台管辖,而是归他们五供司管,而且供奉也无需到了定安送到江南会馆,再由江南会馆送到内廷,他们五供司会代陛下收下——”

    “大不敬!”那人大喝一声,手中持的物件在三人眼前一扫,竟是一柄拂尘,“是妙一真阳帝君,尔等凡人,也可以称呼为帝君。”

    宋煜显然被什么五供司,帝君的新鲜称呼听得有些糊涂,宋煊却不屑一顾,“你头戴我大盛六品官员的帽子,却穿着道士的衣服,拿着一柄拂尘,不伦不类,也敢在我面前摆架子?!”

    不等那人发作,宋煊又追问:“你若是大盛的官,就按例拿出印了颍阳府台赵轶珩大印的授信给我,这船上的货我交给你,若你不是官,是个道士,那就随便你的什么真君帝君天君,那就好好在自己的道观呆着不要过问人间的事务!”

    “你!”那人许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回呛,竟不知如何回复,只能撒泼,“反正今日没有我的命令,你看码头上谁敢帮你卸货?!你若是不肯交,就把你的船停在这儿,我看到了七月十八王母诞辰你没法献供,你的陛下该治你什么罪!”

    说罢一扫拂尘,扬长而去,偌大渡口,数百的背夫竟无一人敢上前。

    “真是岂有此理!”宋煜异常气愤,“这些道士,在陛下耳边吹邪风,把持朝政,现在连这种小事也不肯放过了!大哥,我们这就修书给父亲!”

    宋煊却另有想法,“颍阳到岭南,即便是最快的驿丞,日夜兼程,来回也要十日,我们等父亲定夺,就势必会错过时间,林先生,你和捕盗在船上等候,我与二弟去会会这颍阳府台。”

    宋煜又补充道:“若是没有我或者大哥的亲笔信,任何人都不能碰福兴号。”

    宋煊赞赏地看着二弟,也许此次定安之行,让宋煜见识一下人心险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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