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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未云

    “师父!”青年人碎玉一般清冽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着,这是一个不知多久之前在山体中形成的巨大空腔,布满了形态各异的钟乳石,空腔的底部,紧紧围绕着钟乳石,零散分布大大小小的水潭,空腔顶部沿着岩石迂回向上有一个出口,光便从那里倾泻而下。

    光柱与石壁相遇,隐约透出一个人影,似从月光中幻化而出,青年绕过数个水潭,正好站在人影之前,那是一鹤发童颜、身披单薄的粗制麻衣的男子,正是真元教的午阳真人,正曲起一条腿倚靠在墙壁凸出来的一块巨大岩石上,眼睛合着,微乱的发丝无风飞舞,嘴唇红润,呼吸绵长,似乎已经熟睡熟了。

    “云儿怎么受伤了?”光中之人轻启红唇,分明近在眼前,声音却似从远方传来,如同在这山洞之中又多了一层看不见的大瓮,将他的徒弟堂未云罩在其中。

    堂未云上前一步,“是中了枯木散,不过徒儿已经服了盈元丹,且在泸水城外的石泉中打坐调理,眼下并无大碍。”

    午阳真人睁开眼,收起腿,震开双袖,如同风中一片树叶翩然吹落,他又细看了看堂未云,“面色已经没有中毒迹象,但你的呼吸仍较往日有些急促,还需要精心调养,无论是修身养性,都不可以急躁冒进,若是青年时根基没有打好或是留下任何病根,都是不利于长久的修行的。”

    “是弟子鲁莽了。”

    “未云,”午阳真人轻拍青年的肩膀,“真元教如今教内纷争不断,未字辈的徒弟要扛起责任来,你要更加小心、谨慎。”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此行可有收获?”午阳真人收回手,双袖一扬,背在身后,在月色中踱步。

    “弟子没有找到散播太子存世谣言的幕后主使,他们行事极为谨慎,偷偷在说书人的摊位上留下字条,嘱明要说书人散布的故事,约定事成后在城隍庙后院银杏树下领赏钱,弟子抓到了一个领赏钱的现行,但未料到幕后之人心思歹毒,不仅没有给银钱,更是要杀人灭口,这枯木散就是那时所中。”

    “枯木散是宫中之物,看来这个幕后主使并不简单。”午阳真人并未停下。

    “不仅是枯木散,能在江南宋廓的眼皮子底下安排得如此周密,绝非等闲之辈可以做到,散播此等谣言,不知究竟有何图谋。”

    “云儿依旧认为这是谣言?”午阳真人走到石壁下,又折回来,“当年宋廓之妻王夫人与文皇后先后有孕,且文皇后生产之时,宋廓恰好在都城,以他的秉性和能力,是有可能为了保护太子用自己的儿子替换了太子的。”

    “这正是弟子疑惑之处,弟子此行前去泸水,正好宋廓的长子和次子也在泸水拜会璋王,宋廓的幼子宋思良与其二位兄长同行,弟子在泸水城遇到了宋思良,那宋思良四体不勤,其貌不扬,甚至生的肥头大耳,全无世家子弟风采,身边陪同的只是一个孩子,弟子与这二人交手,可以非常肯定,这二人半点武功都不会,可以说是十足的废物。”

    午阳真人停下来,挑眉看着堂未云,“为师可以从你的口气中听出你对这两个孩子的不屑,或许更多是对宋廓的不屑?”

    被说中心事的堂未云低下头,“师父英明。”

    “被为师说中了?”午阳真人抚须而笑,“定是你与那两个孩子交手之际,发现二人根骨不错,却被平白浪费,或许两个孩子品行尚可,却因为没有受到应有的教育,让你生气了?”

    堂未云头埋的更低了,然后猛的抬起来,“那个阿宝体格比较虚,若是要学成上乘武艺,是要吃点苦头,那宋思良,有一双妙手,天资聪慧,若是能悉心栽培,他日可成为琴家……师父,您说的对,其实弟子确有不忿,那宋廓对大儿子和二儿子悉心栽培,对小儿子却放任自流,疏于管教,若宋思良真是太子,宋廓便是在误国,若宋思良不是太子,他也是在培养一个纨绔子弟。”

    “我这个徒弟啊,面冷心热,古道热肠!”午阳真人抚须大笑,山石仿佛跟着一道震动,“到不像是道家弟子,像是江湖侠士了!”

    “师父……师父是说弟子做的不对?”

    “哦?你还做了什么?”

    堂未云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索性一股脑儿全交代了,“我把嵇康的醒心集给他了,让他去无极岛找胡子义。”

    午阳真人看着堂未云,半晌才开口,“嵇康的醒心集乃是稀世珍宝,你这样随意地交给一个刚认识的孩子?”

    “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更何况区区一本琴谱,而且嵇康的琴谱,除了绝世的广陵散,我已全部烂熟于心,那本琴谱,不如交给有缘人。”

    “你何以认为,宋思良便是有缘人?若是因为打伤他而感到有愧,你可以帮他疗伤,为何要以琴谱相赠?”

    “弟子以为,若宋思良当真是太子,嵇康的琴谱可以陶冶其性情,教其向善,也许他日可以成为一个有高雅情操的皇帝,若他不是太子,至少不至于沦为一个粗鄙之人。”

    “云儿,你有一副侠义心肠,却未能顾全大局。”午阳真人眼神示意堂未云在石柱上坐下,与他促膝而对,“谣言能够传播,是因为谣言符合大多数听者的心愿,当今皇帝痴迷修仙,自司马稷任国师以来,则是变本加厉,各地官僚也是上行下效,名为尊道,实则是变相剥削民脂民膏,民间积怨已久,穷苦之地多有民变,却被残酷镇压,此次王母千年寿诞,皇帝要求各地的供奉更是教人不堪忍受,连江南、江东这样的富庶之地,都无法凑齐供奉,更不要说其他。官兵被拖欠饷银,穷苦之地的百姓造反要死,不造反也活不成,富庶之地的百姓担心自己辛苦积攒一辈子,甚至是家族几世累积的财富被盘剥一空……这天下除了皇帝和司马稷,恐怕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希望废旧立新,渴望明主,是大多数人的心声,谣言应运而生,并不奇怪。我们要看的,不是谁在散播这些谣言,而是利用这些谣言,能达成什么目的。”

    “师父是说,利用太子在世的谣言,有人可以有理由要鼎初帝退位?那皇帝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岂不是——”

    午阳真人严厉地看了一眼堂未云,“未云,你要收起侠义之心,学会隐而不发!”

    “是弟子莽撞了……可是师父,以司马稷的行事风格,宁可杀错绝不放过,但凡有可能被怀疑是太子的人,他一定会下死手的。难道我们坐视不理吗?”

    “至少眼下,你阴差阳错救了一个孩子不是吗?”看着堂未云懵懂未觉的眼神,午阳真人笑道:“无极岛在南海之南,穷凶极恶之地,历来不纳税不缴粮,是法外之地,可胡子义却是江湖传言中修仙得道之人,宋思良若能拜在胡子义门下,皇帝非但不会杀他,还会因此对宋廓一家都另眼相看,你这样难道不是救人?”

    堂未云也十分惊讶,他没有想到这一关节,叫宋思良去找胡子义,完全是因为胡子义琴艺天下一绝,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救了那小胖子一命。

    “你也不要得意,有可能在文皇后生产时将太子调包的,可不止宋廓一人,而且,也未必就是需要拿自己的亲生儿子调包,司马稷不可能找到每一个孩子,最有利的做法是按兵不动,因为他若动,便是他一人对抗所有想要另立新君的人,而他不动,一旦有人借用太子的名号生事,司马稷便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对付此人。”

    “所以我们要做的,也是等?”堂未云似懂非懂。

    “没错,等。我真元教出了司马稷这样的旁门左道辱没道门,我辈有责任为天下除奸,既然已经有人开始移动棋子,我们尚未入局,须耐心等待。”午阳真人顿了顿,“另外,那胡子义曾受宋廓之辱,想来未必就肯收宋思良为徒,我会修书一封,你亲自带去交给胡子义。”

    堂未云颔首领命。听了师父的点拨,他才终于明白这谣言背后卷动的时局,可他此时却完全不知道,将来,他也会成为最重要的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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