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桐城下了第一场雪。

    寒风裹着雪粒打在车窗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阮映初从出租车上下来，刺骨的寒风兜头扑来，脸上一瞬间冷得失去了知觉。

    她跺了跺脚，裹紧外套小跑着冲进FG公司大楼。

    宽敞明亮的大厅中，各员工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自己的工作。

    突然。高跟鞋与大理石地面碰撞发出的声响打破了这片平静。

    行政助理郑鲤正在接电话，听到声音匆匆朝对方看了一眼。

    阮映初今天特意精心打扮过，她本就是身材高挑的美人，一件长至小腿的黒色大衣,下面是一截被牛仔裤包裏的细腿。乌黑的卷发也被细心打理过，柔顺地垂在肩后，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还没等阮映初走近，助理便对着话筒说说了几句，挂断电话。

    助理不着痕迹地打量面前的年轻女士，在心底猜测她来公司的目的，同时脸上适时露出职业性的笑容，温声询问：“女士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对面的年轻女人五官精致，虽然妆容素净，但仍旧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郑鲤刚毕业就进了FG，工作缘故见过不少娱乐圈帅哥美女，眼前这位的美貌显然能排进前三。

    阮映初舔了舔干燥的唇瓣，道：“你好，我找市场部的李总，有预约。”

    “请稍等。”

    郑鲤在电脑上操作了几分钟，又打了个电话，转身对阮映初说：“您先去23楼，那边有助理接待您。”

    “谢谢。”

    *

    电梯内，阮映初趁着没人，快速整理了一下衣着和头发，她希望能以最好的状态和李总见面。

    到了23楼，接待的助理礼貌表示李总正在办公室内和代言人谈合作，需要稍等片刻。

    阮映初被带到了接待室等待，她拒绝了助理的陪同，表示自己想单独待一会儿。

    对方走后，她在一旁的展示架上拿了份公司产品宣传单，准备慢慢翻看。

    去年年初，她因为不满前公司抄袭成风的氛围，不顾父母反对毅然辞职创办自己的工作室。截至今日工作室成立接近两年，除了FG以外，没有一家公司向她们递出橄榄枝。她主动发出去的邀约也全部石沉大海。

    所有的信息都在向她表明一个态度：不用新人。

    没有公司愿意和行业新设计师合作，阮映初也不愿意接受父母的资助，结果就是她已经连续两年没有任何收入。

    FG是她前公司的一位客户介绍给她的，在之前的合作中，对方很满意阮映初的水平，于是向产品总监李胜平引荐了她，两人将见面时间约在今天。

    对她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不管是否成功，至少对方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见面，她能够展示自己的作品，已经算是很大的进步。

    中央空调运行的嗡鸣声在安静的空间内被放大，阮映初被空调的热风吹得口干舌燥，拿起一旁的温水抿了一口。

    随后她从包里拿出笔记本，认认真真开始看起宣传册。

    能出现在宣传册上的作品都是公司筛选出来的优秀作品，既然是和FG合作，了解它们的喜好能大大增加合作成功的概率。

    她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走廊传来嘈杂的谈话声，阮映初转头朝一侧的玻璃墙看了一眼，几个挂着工牌的员工搭着肩正往外走。

    她这才反应过来，摁亮手机——17：46。

    阮映初不禁有点急，顺手拎起挎包，打开接待室的大门，拦住对方几人，问道：“你们下班了吗？”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回：“对啊。”他打量了一下阮映初，疑惑道，“你找谁？办公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阮映初一听也懒得等助理来叫她了，连忙加快脚步朝李总办公室跑去，刚跑两步，回过头确认道：“李总还在吗？”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复，她才继续转身跑向办公室的方向。

    可能是第六感，越接近办公室，她的心跳越剧烈，敲门时她的心脏几乎到了嗓子眼，强烈的紧张感让她忍不住想呕吐。

    厚重的实木门隔音效果绝佳，没有一点声音漏出来，阮映初深吸一口气，在门上敲了三下。

    这个时间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站在产品总监办公室门口，头顶上的中央空调正对着头顶呼呼直吹，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她鼻尖坠了几滴细汗，眼睛盯着紧闭的大门，等待它被人打开。

    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阮映初听到锁芯转动的声音，李胜平的身影从门缝中显露出来，脸上还有未消散的笑意。

    看到阮映初，他上扬的嘴角立刻被拉平，不悦的表情格外明显。

    “你怎么还在这？”

    阮映初被他变脸的速度吓到，一时没能接上话。

    没等她回复，李总转身打算关门，语气已经很不耐烦：“我下班了，有事明天说。”

    阮映初像只小牛犊似的快步冲到他身前，力度大得将门撞到墙上再反弹回来砸到她背上。

    她咬牙强忍着这一一波剧痛过去，卑微地求他：“对不起李总，耽误您几分钟。您之前约我来公司谈合作，可能今天事情多忘了……”

    “没忘。”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原本我就没打算合作，给你发邀请函不过是走个形式，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阮映初面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她难堪地低头，眼神无意识地左右转动，思考着可以挽回的方法。

    她实在是太需要一份工作了。

    突然，两人的谈话被一道女声打断：“李总，这位是？”

    阮映初顺着声音看去，看到人的那一瞬控制不住瞳孔微微放大，抿着唇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办公室左侧的沙发上坐了一位戴着鸭舌帽的高瘦男子，他微微前倾，胳膊搭在膝盖上，侧着头和一旁的女人说话。两人距离极近，从阮映初的视角看过去，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暧昧的气息。

    室内温度高，他只穿了一件C家新出的卫衣，脖颈处，一截银链隐隐约约穿过精致的锁骨没入衣领。

    ——卫衣是阮映初替他挑的。

    女人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看过来对她友好地笑了笑，甚至还颇有兴趣地打了个招呼：“你好，你说李总邀请你来公司谈合作，方便告知我是什么合作吗？”

    李总两步走到阮映初面前挡住她的身影，讨好地对沙发上的两人笑笑：“两位先聊，这小姑娘走错办公室了，我送她离开。”

    说完就飞快拽着她出门，拉着她上了电梯才松一口气。

    他丢开阮映初的胳膊，抱臂靠在电梯墙上，讥讽道：“你知道刚刚那两人是谁吗？都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我花了好大力气才请到商维洲，你别给我搅黄了。”

    阮映初攥紧挎包带，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副拒绝沟通的样子。

    “你再看看你，要家世没家世，要名气没名气，我凭什么用你？你凭什么跟别人比？你怎么保证你的作品就一定能够盈利？”他说着手就戳到了阮映初的额头上。

    见她还是不说话，李胜平一股涌上来一股邪气。

    男人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本想逼迫她抬头说话，手指无意识地在细腻的皮肤上捏了一下，被阮映初一掌狠狠打开。

    她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恶狠狠盯着他，像要咬死他一样。

    李总乐了，近距离看清了她的脸：“小姑娘长得挺漂亮嘛，你说你之前离职得罪了张顺，现在谁敢给你工作，不如你跟了我，我养你啊。”

    他说着就想去揽女生纤薄的肩膀，被对方狠狠一推装在电梯上，发出“咚”的一声。

    李胜平坐在地上捂住腰惨叫，指着阮映初还想威胁：“你……”

    阮映初愤怒地瞪着他：“你跟张顺都是一丘之貉，国潮设计本来就应该坚持原创，你们抄袭迟早有一天会翻车！”

    说完还不解气地补了一句：“垃圾！”

    李总被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一句，只能无声喘着粗气。

    *

    阮映初加快脚步冲出FG大楼，寒风夹着细小的雪花迎面吹来，她被突然袭来的寒意冻得打了个喷嚏，愤怒上头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

    刚刚指着李胜平骂的那瞬间确实很爽，但她必须面对现实——她又失去了一个合作机会。

    坚持原创就这么难吗？

    阮映初无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在通讯录翻了一遍，发现一时竟然找不到可以诉说烦恼的人。

    朋友们都有了不错的工作，只有她因为和公司理念不合坚持离职，结果创业失败……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点看短信看了眼，是司机来接她回家了。

    她没有叫司机来接，很明显只有可能是商维洲安排的。

    李胜平找了不知道多少人脉和钱才见到商维洲一面，她没花一分钱他就主动替她叫车，这么算来，她是不是也算个大富婆了。

    阮映初扯了扯嘴角，很想有骨气地忽视这条信息，但她现在口袋里连打车的钱都没有，只得任命地绕回了FG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灯光很暗，阮映初下了电梯后没走多远，四处张望了几眼。

    离电梯不远处，一辆黑色宾利格外显眼。

    车窗玻璃都贴了防窥膜，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她绕到驾驶座一侧，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人。

    后座开着窗，男人的大半侧脸隐没在黑暗中，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瞥见光洁如玉的下巴。

    他穿了一件跟她同款的黑色大衣，手腕懒懒搭在车门上，露出一截冷白的皮肤，指尖夹着一根烟。

    听到高跟鞋的声音，男人朝她看过去。

    阮映初在雪地里站了十几分钟，头发和肩膀上全是融化的雪水，精心做的发型软塌塌耷拉在头顶，脸颊冻得通红，看起来十分狼狈。

    两人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就这样对视了半分钟。

    商维洲挑了挑眉：“大半年不见，你过得好像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