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飞机落地，陈孚关掉飞行模式，手机嗡嗡嗡响个不停。

    等了一会，手机安静下来，他点开微信，第一眼看见置顶的宋舟发来了新消息。

    嘴角始终勾着，看见最后一条消息宋舟骂他骗子，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手指开始打字：飞机刚落地，盖子打碎没伤到手吧？

    发送……失败！

    红色感叹号差点刺瞎陈孚的眼睛，他直接懵在原地，好一会，退出聊天界面，等几秒，再点进去，红色感叹号不仅还在，甚至更刺眼了。

    系统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他没忍住发了个“？”过去，再次被拒收。

    好似平地炸响个雷，陈孚只觉耳边嗡嗡地叫，心脏像被一枪击中，整个人直直往深渊里坠。他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重新审视宋舟最后那条消息：【骗子！】

    他充满了怀疑，仔细回想自己从昨天到今天的所做所为，想不起他到底哪里欺骗了她，难不成又喝醉了？

    他切到通话界面，手指悬在宋舟的名字上，犹豫两秒，点下去，还好，电话没有拉黑，但……宋舟拒接。

    陈孚思来想去，脑袋空空。

    能让宋舟气到把他拉黑的必然不是小事，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宋舟的骗子到底是骂他什么。

    昨晚她喝醉骂他骗子，骂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他最近可是一点花招都没耍，宋舟说什么就是什么。

    陈孚想到脑袋痛，发短信过去自我检讨：【我最近真的没有骗过你，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解释。】

    手机这头的宋舟本来还在气他打一个电话就不打了，看到这条消息，突然想到什么，反问：【最近没有骗我，那之前呢？】

    陈孚收到这条消息稍微松了口气，至少宋舟还愿意回他消息。

    宋舟会这么说大概还是知道了些什么，陈孚努力回想自己过往“劣迹”，考虑再三，决定争取坦白从宽。

    陈孚：【之前送你的那个无人机是我自己买的，不是朋友送的。】

    陈孚：【你的考研书不是寄的，是我自己开车送过去的。】

    陈孚：【我去辽宁不是去旅游，是想见你，那天是七夕。】

    陈孚：【芒果是我自己故意吃的，我就是想找个理由见你。】

    陈孚：【我们在大连有轨电车上遇到，是我故意找过去的。】

    陈孚：【我在你工作室楼上买了套公寓，但这个我没打算瞒你，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

    等了一会，宋舟回：【还有呢？】

    陈孚收起手机上了来接他的车，思索一会，回：【我之前让纪清帮我打听你的行程，然后偷偷去找过你，每次都跟你住同一家酒店。】

    陈孚：【我给纪清介绍了制片人，但只是作为朋友给她牵线做介绍，没有插手过她的事情，更没有用这个要求她为我做其他什么事或者干涉你的事情，我只是想见你，没有别的想法。】

    这件事最有可能踩宋舟的雷点，陈孚紧握手机，盯着发出去的消息，心里发虚。

    等了好一会，宋舟回：【还有呢？】

    还有？

    陈孚凝神回想，还有就是跟着她回榕县的事了。

    陈孚还没想好是不是也一口气坦白的时候，宋舟又发来一条消息：【你坐飞机不是有wifi吗，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陈孚一下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仔细一深思终于恍然大悟，他这是掉进自己挖的坑里了！

    陈孚解释：【今天坐的飞机没有wifi。】

    宋舟问：【那什么时候有？】

    陈孚试图蒙混：【运气好的时候？】

    宋舟再度生气：【骗子！】

    陈孚急忙交代：【是，我错了，上次我骗了你，其实一直都没有wifi，是我那时候没在飞机上。】

    宋舟：【在哪里？】

    陈孚：【一直跟在你身后，我担心你有事，就跟你买了同一趟飞机去，同一趟飞机回。】

    宋舟很久都没有再回消息，陈孚等得按捺不住，拨了个电话过去，宋舟拒接。

    她回过来一条短信：【你早点回去休息，我要睡觉了。】

    陈孚忐忑打字：【你生气了？】

    过了一会，宋舟回：【没有，我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陈孚：【是因为我吗？】

    宋舟：【是。】

    陈孚静止了，他更愿意宋舟直接跟他吵架，但宋舟不喜欢吵架，早知道他今天无论如何不会回北京。

    他打开订票软件准备订明天中午的机票，想了想，切回去发消息问：【明天下午我去找你可以吗？】

    宋舟回：【明天我不在深圳。】

    宋舟：【我没事，年底事多，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明天你去哪”几个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陈孚收起手机，抬手按住两端太阳穴，闭眼沉思，陷入无言。

    宋舟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奔到商场一顿扫荡，拖着两个行李箱登上了去杭州的飞机。

    昨天晚上就在她跟孤魂似的一个人在偌大的公寓里瞎晃荡的时候，卢希兴奋地发来一条胎动视频，欣喜雀跃的情绪立刻感染了她，她当即订了去杭州的机票。

    一出机场，远远就看见捧着鲜花笑得甜蜜的卢希，捧花下面是明显隆起的孕肚，侯玉霄站在她旁边，左手搭着她的肩，垂眸看着她，眼神温柔又宠溺。

    如果幸福有形状，大概就是她们现在这个样子吧。

    宋舟停下脚步，拿起手机给她们拍下这一幕。

    走近了，卢希扑上来就抱，宋舟吓得赶忙接住她，身体却不敢靠近，卢希哈哈大笑，扯着宋舟的手去摸她的肚子，“不用怕，小家伙厉害着呢。”

    宋舟的手刚一放上去，掌心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力量隔着肚皮传来，她的手下意识弹开，惊奇道：“她踢我！”

    卢希手摸着肚皮上的凸起，跟着绕了一圈后，笑道：“她喜欢你，高兴得在里面打滚呢。”

    “真的？”宋舟弯下腰轻轻摸摸卢希的肚子，对着肚子说道，“小团子你好，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我叫宋舟，以后我就是你干妈，你要乖乖的，不要欺负妈妈，不然等你出来，干妈收拾你哦。”

    卢希拍开她的手，嗔道：“不许你吓唬她。”

    宋舟啧道：“护崽的妈妈好可怕哦。”

    到了卢希家，吃过饭，宋舟哐哐打开两个行李箱，满满两箱婴儿物品，“给我干女儿买的。”

    卢希觉得好笑，“你这是把整个商场都买空了吗？”

    宋舟跟着笑，轻轻拍拍她的肚子，“干妈再努努力，争取有一天把商场给你买空。”

    聊着说着，侯玉霄端来一杯水，连同手里的钙片递给卢希，卢希接过吃了钙片喝了水，侯玉霄默默接过杯子离开房间，过了一会，又端来坚果、水果、面包等零食放到房间里，再次悄悄离开。

    宋舟看着他一趟趟默默来回，对卢希笑道：“侯老板现在妥妥居家好丈夫啊。”

    卢希朝门口的方向看一眼，摸着肚子，眉眼温柔，“还行，现在知道让着我，不跟我吵架了。”

    “你这话说的，你们哪次吵架他没让你。”

    卢希默了两秒，噗嗤一笑，“好像也是。”

    宋舟看着孕态十足的卢希，感慨道：“我现在想起你那次去北京跟我说你们订婚了却连手都没牵过我就觉得服，侯老板还是不容易的。”

    “别老说我们，你和陈孚到底怎么样了？和好了吗？”

    宋舟神色略有黯然，摇摇头，“没有。”

    “你还是不想？”

    “想，也不想，我说不好，有点纠结。”

    “纠结啥？”

    宋舟想了想，认真道：“他是那种喜欢一个人就会想方设法围追堵截也要追到手的人，虽然他现在很克制，但那是因为我们没有在一起，他没立场干涉我的事情，在一起之后就不一样了，我担心只要将来哪天我的工作对两个人在一起有影响，他就会插手干涉，到时候还是闹到分手收场。”

    卢希叹道：“你啊，有时候是真的想太多了！你要知道，无论男人女人，爱一个人自然而然就会想让对方开心，在对方遇到麻烦或困难的时候想帮忙再正常不过，不帮才奇葩呢。陈孚要真想对你耍手段，当初你根本就不可能成功把他甩掉，现在他要追你，也完全不必如此麻烦，给你的工作室搞点事然后让你不得不找他对他来说是什么很难的事吗？他这么满世界追着你跑，还不是想要你一个心甘情愿。”

    宋舟沉默了，卢希摸着肚子道：“你要真不想和好就早点跟他说清楚，别再互相耽误下去了，你也该放眼看看你身边其他男人了，我家小团子还等着你快点结婚生个妹妹来陪她玩呢，是吧，小团子，想不想干妈给你生个妹妹玩？”

    宋舟伸手搭到她肚子上，感受肚子里胎儿的动静，心里涌起一股奇特的感觉，这感觉陌生，却温暖。

    宋舟在杭州待了五天，这五天蹭孕妇的吃蹭孕妇的喝，孕妇上班的时候她一个人把杭州城逛了一遍。

    休息够了，宋舟启程返回深圳，脑子里开始思考明年的工作计划。

    首先要按业务架构招人，要把人培训出来，其次得重新租个房子住，现在的卧室要腾出来，然后各条线路要跟当地的一些公司把合作定下来，比如用车、住宿、购票等等。

    算来算去，资金是压力最大的一环，也是风险最高的一环。她可以按现有模式继续小本经营下去，暴富有点难，小富肯定是没问题，但现有模式核心人物只有她自己，就算她想，也不可能十年八年永远这么全年无休地奔波下去，只有把业务做成规模，自己站到更高的管理层面，才有可能把这份工作发展成独一份的事业。

    不管怎样，就算真的失败，她还有一技之长，谋生糊口总不会成问题，而乌鲁木齐那套房子也可以保她不至于无处落脚，所以，怕什么呢。

    回到家洗完澡，宋舟坐在电脑前，拿出手机准备点个外卖将就吃几口。外卖还没下单，大门却突然被敲响，宋舟不禁狐疑，点开手机里大门的可视监控，陈孚的身影霍然出现在屏幕上。

    他穿一身正装，白衬衣，墨蓝西装，脖子上系的是她以前送的一条蓝色格纹领带，外面套着的黑色风衣自然敞开，身姿挺拔而俊逸，成熟男人的气息几乎溢出屏幕。

    门又敲响一遍，宋舟起身去开门，陈孚在看见她的刹那眼里闪过欣然若释的光，他微抬起手，又放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宋舟第一次见他这般手足无措的模样，想起前几天他短信里不打自招一条条坦白“罪状”，不知怎地觉得有点好玩，于是严肃脸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陈孚眼里的光立刻黯下去，他犹豫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转到身前来，手上拎着一个很小的牛皮纸袋，“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宋舟只是看着他，却不伸手接，陈孚等了一会，主动从纸袋里拿出一个纸盒，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玫瑰花型土陶杯，杯里放着一朵鲜艳的红玫瑰。

    陈孚低头看着手里的土陶杯，眼睛再度亮起来，泛着温柔的光，“我记得我们当初在喀什的时候你想要我给你做一个土陶杯子，我当时没同意，你就买了两个土陶罐子，后来还把它们带去了北京。你离开后，那两个罐子就一直放在我们之前住的公寓里，那套公寓我很久没有住了，前天去看，发现那两个小罐子都裂了一条缝……”

    他越说越哽咽，声音渐次低下去，头也低垂下去，到最后竟不能成言。

    宋舟的心渐渐凝固，发酸，发苦，发疼，发胀，她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陈孚手指抚摸着玫瑰花瓣杯壁，缓了缓继续道：“……我知道我以前对你总是独断专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总是忽视你的感受，总是迫使你为我做出改变。我这个人，自负自大，又没耐心，也没同情心，还很极端，想要就一定要得到，也不管用什么方式方法，也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只想把你占为我一个人私有，我想要你心里眼里只有我，我想要你所有的时间精力都属于我，我就是这么自私，我根本不配爱你……”

    陈孚说着说着转身悄悄抬手擦了下眼角，回头继续道：“但我爱你这一点从来没有骗过你。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你不讨厌我，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你重新接受我的靠近，所以我不得不骗你，不得不想尽办法找理由找借口找机会……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而且我已经在改了。”

    他抬起头来，蕴满泪水的双眼漫开红血丝，眼神坚定而热烈，“宋舟，我在改了，我以后什么事情都不会再瞒着你，更加不会骗你，你的生活你的家庭你的工作，我绝对不会再擅自出手干涉，我保证永远站在你背后，不捣乱，只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出现……”

    宋舟突然上前抓住他的领带，一把将他扯到自己面前，踮起脚尖对准他的嘴唇吻了上去。

    准确来说，是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