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下乡
山路难行，崎岖的山路更是颠簸。
刚入职的朱澄坐在五菱宏光的后排，左手按着两个行李箱，避免它们在办公室主任的十年老车里面撒欢蹦迪，右手抱满同事援助的辣椒酱、老干妈、黄豆酱之类的下饭菜，无心观赏窗外的田园风光。
眼前还能浮现出大老板把自己喊到办公室做思想工作的画面。
“小朱啊，经过组织慎重考虑，决定让你去驻村，你有没有什么意见和想法啊。”
朱澄忐忑不安：“我前两天刚来单位，什么都不熟悉，是不是让资格老一点的前辈去更好。”
大老板解释道：“每年换队员都是年头，今年有点意外，驻村工作队里面的老秦，今年七月办退休手续。单位其他同事，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大家手头都有工作。”
朱澄心里更没底了，手指头扣着大老板办公室的红木凳子边，咯吱咯吱直响。
大老板略加思考：“咱们单位给同志们的待遇都是很好的，工资正常发放以外，一天额外有一百的驻村补贴。”
朱澄目光如炬，殷勤的坐直了身子：“我去，组织有需要我都明白！”
大老板被朱澄的改口速度哽了一下，随即浮现一抹笑意：“去乡里可不是玩的，单位给了待遇让大家伙全脱产驻村，要干出成绩呀，小朱你是大学生！领导都信任你！”
朱澄被哄得晕头转向，立下了一堆军令状。
下班回家吃饭时，才回过味来，不免有些愁眉苦脸。
朱爹今天专门熬了一锅排骨莲藕汤，在乳白色的汤底上撒点翠绿的葱花，又香又好喝。看着心肝女儿没了平时的笑脸，耷拉得像市场里没人要的小白菜，心疼得不得了。
朱爹急忙问道：“哎哟哟，老爹的心头肉怎么了，工作不顺心啊，喝点汤润一润喔。”
朱妈优雅的咬了一口牛肉馅饼，开口点评：“早上出门还乐淘淘的。”
朱澄丧眉搭眼的喝了口汤：“我为了一百的补助，卖身给村里了，有效期一年。”
朱澄说归说，手脚依然麻利，捞起脚边狗狗祟祟在拖鞋上踩奶的胖橘猫猛吸：“一年啊一年，吸不到柑橘，喝不到我帅气的阿爹熬的汤了。”
朱爹一听，一下子不紧张了，优哉游哉给自己夹了一块肉吃。
朱澄看见最疼自己的老爹居然不表态，一下急了：“爸!我不想去，听说驻村好辛苦啊！”
“你太爷爷以前跟着1号的先遣部队，爬草地饿肚子，不也过来了！朱家的孩子，辛苦点有啥！为人民服务！”朱爹快言快语，手上的筷子敲得瓷碗铛铛响。
朱妈放下碗筷问道：“你是被分到哪个村？”
朱澄赶紧搭腔：“荀家镇的荀家村。”
朱妈思索片刻：“你外婆的小妹嫁去的就是荀家村，我们打个招呼，到时候凡事照应点。”
朱澄撇着小嘴，敢怒不敢言。
朱妈拾起筷子打了朱澄脑袋一下：“你就是被我们骄养惯了，村里有什么不能去的，现在国家正是乡村振兴的时候，就需要年轻的大学生去，你专业也对口，就该主动去。”
朱澄对上政治觉悟超高的党员两夫妻，欲哭无泪，只能在桌子底下扣手机，跟闺蜜吐槽父母不懂当代年轻人的精神追求。
当晚，朱澄躺在软乎乎的小床里独自伤感，转手把家里的群名改成了“云养小猪”。
“滴滴——”“咩咩——”混杂着一阵刺耳的喇叭声、羊叫声和急刹车，朱澄整个人从后座弹起来，思绪也被拉回当下。她头差点撞到车顶，还没到呢，差点负伤，朱澄惊魂未定的摸摸头顶。
这边，开车的主任已经和人聊起来了。
“老荀，羊撞了我不赔你喔，正好今晚上吃烤全羊！”
朱澄摇下车窗，探头望去，一个身着黑色外套罩深蓝色衬衣，脚踩黑色皮鞋的人乐呵呵的给主任递了一根烟。
主任摆摆手：“戒了，闺女不让抽。”随即指着朱澄介绍起来。
“朱澄，这是荀家村的村支部书记荀德望，你喊荀书记就行。”
“老荀，老秦刚退休，单位一时抽不出老手来，这是今年刚考上的大学生，叫朱澄，聪明着呢，你们村可捡大便宜了。”
“荀书记好。”朱澄乖巧应声。
荀德望打眼一瞅，虽然看着没经过多少体育锻炼，但是不羸弱，骨架子挺壮的。
荀德望是泥腿子出身，因为种田种得好被村里人推举成村书记，他就是喜欢结实孩子。
荀德望正打量着，朱澄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脸，大方乖巧的模样就是那网上天天念叨的 “别人家的闺女”，这心里不由喜欢上了几分，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这么好的孩子不留在机关培养？你们也舍得放下来。白白净净的回头晒黑了。”
“害！你这说的什么话，基层就是干部的练兵场！年轻人就该下来历练历练。”主任头一昂，大手跟着一挥，姿势颇为潇洒。
荀德望得了准话，左手拿过赶羊鞭，右手在身上擦了一下，向朱澄递来：“朱主任，欢迎来我们荀家村指导工作。”
朱澄窘得脸通红，连忙跟荀德望握手，连声道：“荀书记，您叫我小朱就好。”
主任见双方说完话了，拉着荀德望问道：“这羊怎么回事，这不是帮扶户荀德发家的家庭农场养的吗？怎么你赶大马路上来了？”
荀德望叹了一口气：“这几只羊病了，新打的草料也不吃，荀德发着急上火也病了，在镇上挂水呢。兽医站的人也忙，这两天去隔壁乡搞交叉检查去了，一时也回不来。我寻思着，这几只病羊不能和群羊放一起吧，准备赶村头那个空栏里头去。”
主任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我先把朱澄送村委会去，多给兽医站打几个电话吧，是难，村里也没个会技术的。”
说罢，荀德望把羊赶到路边，主任发动车子往村委会去，朱澄回头透过车窗看去，荀德望的身影在卷起的黄沙里越来越小。
到了荀家村村委会，主任喇叭按了几声，村委会早就接到消息了，呼啦啦涌出一大群人。
朱澄应接不暇，主任一个个的介绍着。
“这是高队长，叫高清明，是局里驻荀家村工作队的队长，副科级别主动请缨下乡建设新农村，经验很丰富。”
“高队长好！”
“这个帮忙搬东西的是荣姐，叫荣莉莉，也是局里驻荀家村工作队的队员，你们三个以后就是驻荀家村的铁三角了，要好好工作！多跟着学一学！”
“荣姐好！”
“其他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是村里人，听说工作队来新人了，来帮忙的，你以后慢慢熟悉，工作上都要打交道的！”
“大家好，叔叔阿姨好，爷爷奶奶好。”
朱澄忙得不得了，喊一个点一下头，马尾辫一扬一扬的。荣莉莉怕小姑娘脸皮薄，爽利的把看热闹的村民拦着。
“好啦好啦，快到饭点了，大家伙回去吃饭吧，让我们小朱先收拾收拾行李。”
高清明也帮腔，高声道：“以后有的是机会看！大家先散了吧。”
娱乐生活颇为单调的村民们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村委会。
主任把朱澄送到后，便驱车往回赶。高清明和荣莉莉帮着朱澄把行李搬到村委会后面的第三间小平房，这以后就是朱澄的宿舍了。
高清明介绍道：“这后面一溜五间平房本来是村委会的杂物间，乱的很，上一届驻村工作队把这拾掇出来了，当个宿舍也能遮风挡雨。”
荣莉莉笑着说道：“去年在局里支持下，都安了空调，这间房一直没人住过，条件比不上城里，小朱别介意。”
朱澄看着房间，陈设虽然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一个凳子、一张床，但是都干干净净，明显是打扫过的，地面也有拖过的水渍痕迹。
朱澄感激道：“已经很好了！”
正说着话，食堂阿姨拿着勺子探出头，挥舞着勺子示意驻村工作队吃饭，朱澄拿过荣莉莉给的钥匙，随手关门，走在最后面。
余光，朱澄看见右侧有一只柯基模样的黄狗像一阵小旋风一样窜过来，慌不择路的撞上了自己的小腿，朱澄脚一软，无法平衡自己的身体，向地面狠狠摔去。
朱澄的头磕到坚硬的地面，眼前一黑，恨不得晕倒天长地久。
这回真是丢面了，出师未捷身先死，被一条着急忙慌的狗给撞晕了，也不知道这狗忙里忙慌的是咋了。
随即，朱澄的思绪像断了线头的风筝一样，直接断开，人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