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望着在自己面前沉沉睡去的小永，段庆突然羞愧万分。他们对自己这么好，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这份情谊，真的弥足珍贵！

    从没喝过酒的他，最后还是喝完了那两瓶鸡尾酒。一方面他也想借助酒精来让自己放纵一回，另一方面，是不想打扰小永，想让他多休息会儿。

    然而两瓶酒下肚，并没有想要的那种感觉。

    他再次拿出手机，打开刚才发给爸爸的信息：小永来了，我们去街上玩，可能晚点回家。

    对方并没有回复。段庆想，或许他也知道他们感情很好，并不想说一些催促的话来扫兴。

    不过最后他还是喊醒了小永，因为自己身上没有足够多的钱去买单。

    小永此时也清醒了些，但浑身仍瘫软无力。他昏昏沉沉地从上衣内侧的口袋摸索着掏出钱包，递给段庆。

    段庆让他先休息，然后接过钱包快步朝柜台走去。

    结完账，他回到小永身边，将钱包小心地塞进他的口袋，然后抬起他的胳膊用自己的肩膀架他起来，两人一起离开了酒馆。

    好在这里离小区并不远，段庆一路把他搀扶到家。

    经过一路的折腾，又加上被风吹，出了电梯后的小永才真正烂醉如泥，应该是酒精的后劲上来了。

    爸妈和爷爷都还没有睡，三个人正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开门声，他们连忙起身朝门口走去，上前帮忙。

    段庆知道，他们并不是不困，只是担心自己而已。

    他们一起动手，手忙脚乱地把小永安顿在段庆房间的床上，而后又回到客厅。

    怕吵到小永，他们很低声地交谈。说的也无非就是一些互相关心的话，他们嘱咐段庆照顾好小永同时照顾好自己，段庆让他们早点休息。

    说完这些，大家就各自回房间睡觉了。

    2

    漆黑的房间里，段庆和衣跟小永睡在一张床上，没有打开暖气。天很冷，两个人靠的很紧，却也感到很温暖。

    段庆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们也曾这样睡在一起。

    记得那时在乡下，闷热的夏夜，他们三个常常躺在徐雷家的平房屋顶上，身边总是飘荡着蚊香的淡淡烟雾，微醺，但感觉很好。他们紧挨着躺在一起，睁眼就能看到满天星空，微风阵阵吹来，叫人无比惬意，他们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很尽兴很开心地聊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就好像一切都发生在昨天的事情，却明明已经过去好多年。

    夜已经很深，听着小永平稳均匀的呼吸声，段庆毫无睡意。看到他睡那么香，段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为什么越是在乎的人，偏偏就伤害越大呢？

    忽然想起了何易洁，现在的她在做什么呢？

    段庆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于是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床头的小夜灯，轻手轻脚地起身下了床。

    他披上外套，来到书桌前坐下，然后打开电脑，随手拿起一旁的耳麦戴上。显示屏在黑暗中发出忽明忽暗的光，打在他年轻的脸上，折射出一种若隐若现的忧伤。

    此时，也许听着音乐写日记，用平淡的文字来描述自己复杂的心情，才是最最惬意。他怕打扰到小永，轻轻敲击着键盘，在优美的旋律中，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静谧的夜晚，心情随着旋律的流淌，很快便归于平静。

    蓦然发现，纵使心中有太多惆怅，但只要用心去体会，依然可以轻易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3

    天没亮小永就醒了。当时段庆还在睡觉。

    凌晨两点钟，小永翻身的时候看到他正在写东西，现在应该正睡的香甜吧！

    离开前，他在书桌上找到纸和笔，给段庆留言。

    纸条就放在书桌上，这是段庆醒来后才发现的。

    纸条用圆珠笔压着，下面是一个崭新的包装盒。纸条上是几行不算漂亮却很整齐的字体：

    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就买了这款MP4，希望你会喜欢！说来也是惭愧，白天只顾跟你客套，一直放在身上居然忘了拿给你。

    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走了，你要好好学习。

    有空常联系，这是我的手机号，139……

    房门虚掩着，听到动静，正在客厅忙碌的李婉清连忙走过去。

    “刚睡醒吗？小永都走了。”她将门推开一条缝，对里面说着，“牛奶已经热过了，你快去洗漱，吃早餐了。”

    “嗯，知道了。”段庆默默地看着手里的纸条，头也没抬地回答道。

    李婉清没再多说什么，轻轻把门带上，走开了。

    段庆拿起包装盒，轻轻抚摸着它光滑的崭新包装，不禁陷入沉默。

    这款MP4之前在卫超那里见过，据他说省吃俭用了很久才买下来。应该挺贵的，段庆想。

    而对于在工地搬砖的小永来说，究竟要流多少汗水才能挣到这些钱呢？估计连他自己都不舍得买！

    在卫生间刷牙的时候，透过半敞开的门，段庆听到客厅里爸妈小声的对话。

    “你看小永这孩子多懂事，就是太命苦了！

    “唉！没办法，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要不是家里变故，估计他现在和段庆一样！”

    ……

    吃早餐时，段庆又想到那张纸条，想到小永那张略带沧桑的熟悉的脸，心里又是一阵颤动：有时，不辞而别也是一种关心。

    “小庆，你今天没什么事吧？”这时段天运走过来，打断他的思绪。

    “没啊，”段庆抬起头看他，“有事吗？”

    段天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微笑说：“等会儿吃完饭，你去小悦家做客吧！”

    “嗯，知道了。”段庆放下喝到一半的牛奶，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煎蛋送进嘴里。

    4

    常悦家也在这个小区，住在隔壁单元。

    段庆来到她家门口，刚按下门铃，门很快打开。

    “叔叔阿姨新年好！”见到他们，段庆连忙微笑上前，递出手里的礼盒，“叔叔，这是我爸给您的红酒，他有事脱不开身，让我过来探望你们。”

    “小庆快进来！”常艺明忙伸手接过东西，另一只手热情地拉起他。

    一旁的李阿姨已经拿出拖鞋，放在玄关处。

    “你看你，段庆又不是外人，换什么鞋子。”常艺明略带责备的转头瞥了她一眼，明显不悦的语气。

    “是啊，都是自己人，你看我都忙糊涂了！”李阿姨不免有些尴尬，便笑着打圆场，“才多久不见，段庆都长这么高啦！”

    他们相互寒暄着走进去。段庆的目光四处打量，客厅的摆设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这才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来了。

    李阿姨要忙家务，很快就走开了，留下段庆和常艺明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来闲聊。

    常艺明先是聊到段庆的寒假生活，在家过的怎么样，作业有没有写完，然后问起他爸妈在家忙什么，年货有没有办齐之类的一些家常。

    聊完这些，话题很自然地转移到了常悦身上。

    “也不知道小悦在学校怎么样，每次问她都敷衍，这丫头打小就要强，脾气又倔，真不叫人省心，唉！”提到常悦，常艺明就唉声叹气。

    “她在学校挺好的，又是班长，我们在一起多少可以互相照应，叔叔您放心好了。”段庆笑着安慰道。

    “嗯。”常艺明若有所思了一下，缓缓点头，然后他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又拿起一旁的打火机点火，呼出一团烟雾：“其实让你转学，也是我跟你阿姨的意思……”

    说完，他又将打火机放回到茶几上。

    “嗯？”段庆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一头雾水。

    “因为你之前的学校风气……”他朝前倾了倾身，伸手弹了下烟灰，“逃课呀，早恋呀，而且接连发生好几起打架事件，最后还出了人命不是……”说到这里，他微微蹙眉，似乎提到那些事情就让他特别反感。

    段庆本想说，其实在哪里都一样，但看到他一脸严肃的谆谆教导，便缄口不言，只是随声附和：“嗯……”

    “作为父母自然希望……”常艺明看向段庆，继续语重心长。

    “爸你怎么又抽烟！”

    常悦这时走过来，生气地朝他嘟起了嘴巴，只见她手里捧着一只大大的果盘，里面装满了各种零食。

    “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小丫头管起我啦！”常艺明佯装严肃，虽然嘴硬，但他的手却已经伸向烟灰缸，摁灭了烟头，“段庆都来半天了，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我刚刚在写作业，知道他来，这不给他拿好吃的嘛！”说完，她得意地朝段庆吐了吐舌头。

    “哈哈！真是伶牙俐齿！”常艺明爽朗地笑。

    段庆却悄悄低下了头。自从那次课本事件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过话，那个阴影一直都在。其实关于那件事，他自己也心里有愧，不管她是不是不小心，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该再去计较，更不应该……冷漠地对她不理不睬。

    常悦倒若无其事，仿佛早就看开了一样，她得意地把东西放到段庆面前，开心地招呼他：“给你吃。”

    “不用，我哪有你那么爱吃呀！”段庆笑着说。

    话音刚落，他突然觉得不对劲，然而话一出口也不能收回了。只见常悦尴尬地站在那里，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她一脸委屈地扬起脸，争辩道：“我拿东西给你吃，你不是应该说谢谢的吗？”

    段庆顿时羞愧万分，只好红着脸向她道歉：“对不起呀，我只是开个玩笑。”

    常悦生气地撅起嘴，把脸扭向一边：“哼！不理你了！”

    就在段庆不知如何是好时，她已经自顾自在一旁坐下来，伸手拿起果盘里的一块德芙巧克力，熟练地剥去包装纸，放到嘴里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段庆求助似地看向常艺明，只见他正强忍着笑意一语不发地看着常悦。他只好转过脸来，继续看她吃东西。

    一时间，场面尴尬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