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待在家里的时光总是惬意的，但同时也很煎熬。

    惬意是因为可以无所顾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所有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而煎熬，则是太过于想念某人却又不能见面。

    妈妈的唠叨，爸爸的催促，爷爷的宠爱，在段庆看来，这是种温暖的幸福感。

    难得他们不在时，段庆会忍不住打电话给何易洁。说的也无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妈妈今天做了什么饭，爸爸带他去哪里玩，跟爷爷下象棋赢了几盘。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何易洁很耐心地听，他说起来总是没完没了，似乎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情到浓时，他也会说些煽情的情话：我每次拿起课本都会想起你，吃饭会想你，喝水会想你，睡觉会想你，甚至在大街上看到任何一个女孩子也会想到你，每次想你的时候都在想，此刻的你在做什么呢，有没有也在想我。总之，看不到你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何易洁的回应简单却真诚：我也是。

    甚至说，在每天睡觉前和醒来后，段庆最关心的就是手机有没有收到她的信息。

    在这期间，段庆洋洋洒洒地写了长达十几页的一封信，邮票贴了又贴还是超重，最后干脆换成包裹邮寄。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很多话基本上在电话里都已经说过，如果非要说到有什么意义，那或许就是仅仅想要表达一份沉重的想念。

    儿时的伙伴还在念书的已所剩无几，大部分都漂流在外，在这个热闹喜庆的节日里约好一起从老家过来拜访，大家嘘寒问暖，互相问候，话到深处不由得唏嘘感叹，后悔自己没有用功读书荒废了学业。

    小伙伴久别重逢，格外开心。他们坐一起玩纸牌，跑去游戏厅对战电子游戏，在人声嘈杂的街头打桌球，带上烧烤架去野外烧烤，尽情地重温儿时的快乐回忆。在段庆家吃饭时，爸妈的好客爷爷的健谈在严寒的冬季给人以春天般的温暖。

    偶尔有亲戚过来做客，段庆热情地递烟倒茶切水果，得到的往往是客人对自己的夸奖，以及对爸妈的羡慕和恭维。

    2

    新年本来就是喜庆的，但最令段庆雀跃的是，居然会跟小永重逢！

    三年没有任何消息，这个儿时的好伙伴突然出现，怎能不叫人满心欢喜？

    当时爸妈有事外出，爷爷也刚好出去遛狗，只有段庆一个人在家。在打开门看到小永的那一刹，他喜出望外！

    他先是一怔，然后上下打量起对方。

    小永穿着厚重的中长款藏青色棉服，围一条米白色围巾，下半身是灰色牛仔裤，前几年流行的款式，脚上一双皮鞋黑的发亮，显然在出门前精心擦拭过，他的头发偏长而且有些凌乱，衬得一张脸特别瘦削，段庆猜想他应该很久没有理发了。

    “长这么高了？我都差点认不出你！”见状，小永斜倚在门口爽朗地笑起来。

    “哪有！”看到他久违的笑脸，段庆忙上前一步，兴奋地跟他比着肩膀，“跟你差不多嘛！你看，你看！”

    “哈哈，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爱较真！”

    “你变化挺大的，”段庆收住笑，仔细端详着对方，突然有些感伤，“好像瘦了很多……”

    “是吗……”小永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

    “先别说了，快进来！”段庆这才想起还站在门口，于是将门完全打开，堆起笑脸，为自己的冒失打圆场。

    “欸。”小永应道，看着玄关处的鞋柜，似乎有些紧张，“我……先换鞋。”

    “不用不用！”段庆拉起他就往里走，“这么见外干嘛！快进来！”

    看到他这么热情，小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他进去。

    经过客厅时，段庆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领他走向自己的房间。

    “你先坐床上！”推门进去后，段庆开心地招呼他坐下，然后转过身收拾电脑桌前的书本，“桌上有点乱，让你见笑了。”

    小永有些局促地在床边坐下来。看到段庆在忙，便忍不住四下张望起来。四面墙壁和天花板都被粉刷成天蓝色，清新，素雅，一张单人床干净舒适，被子叠放得整整齐齐，书桌上有台电脑，一旁的书架上摆放着分类好的书籍，整个房间都一尘不染。

    他又低头看看自己，衣服倒还算是干净，只是从老家过来时鞋底边缘沾了些泥巴，当时太过匆忙没有来得及清理。

    突然感觉，自己跟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段庆很快收拾完毕。他像完成任务似的松了口气，将桌前的椅子一转，面对着小永坐下来，然后将双臂交叉放在胸前，做出打算聊天的姿势。

    “听说你转学了？新环境还习惯吗？”见状，小永立刻回过神来。

    “嗯，挺好的，现在跟常悦在一起念书。你呢？还在干工地吗？”望着他那张略显沧桑而又熟悉的脸，段庆突然有点儿心疼。

    “嗯……”这个问题让小永有些尴尬，不知道这样的回答会不会让他很失望。

    “那一定很累吧？”段庆并没有多想，马上关心地问道。

    “呵呵，早就习惯了！”他浅浅的笑，嘴角掠过一丝无奈，“其实这样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最起码过的很充实，毕竟是自己选择的路，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走下去！”

    看得出来，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坚持。只是过早踏入社会历经生活的苦，使他看起来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阿姨她……”感觉到气氛尴尬，段庆马上换了话题。

    但他刚开口就后悔了，或许根本就不该提及此事，那是不应该被触碰的伤口。

    “她已经走了。”没想到小永却很坦然，只见他深深叹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着，脸上的悲伤转瞬即逝，“对她来说那应该是种解脱，因为她不用再受苦了。”说完他自顾自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里竟然闪出了泪光。

    “这件事没人跟我说……我都还不知道……我一直在学校……”段庆只觉得胸口发闷，鼻腔泛酸。

    “都过去了。”小永宽慰地对他笑了笑。

    “只听说你在工地，我都还不知道你是在哪儿发财呢？”段庆强颜欢笑，试图缓和气氛。

    “我还是老地方，上海浦东新区。”小永淡淡地笑，把目光停留在段庆身后的书架上，“你学习还好吧？”

    “嗯。我念高一。”段庆也转头看了看，很快又把目光转向他。

    “听说你学习不错。虽然不常联系，但我经常会打听你的消息。我们三个人里，就数你最有出息了！”说完，他很欣慰地笑起来。

    段庆勉强挤出笑容，跟着他一起笑，笑着笑着，眉头微蹙起来，难过爬上他的嘴角，“徐雷他……”

    小永突然沉默起来，只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目光茫然地盯着段庆身后的书架，像是陷入了回忆。

    见状，段庆也不再说什么，生怕惊扰到他，房间顿时安静下来，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小永的嘴唇一张一翕，颤抖着开口：“他不太好啊……”

    段庆默默地望着他，不知不觉就已双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