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礼昀——”桑晓软软地抱怨，喝了酒的嘴唇娇艳欲滴：“你这样，她们该跟我要你电话了……”
唐礼昀环视一圈各异的脸色，也一笑：“你想给就给吧。”
唐礼昀说完走了，关上门前，听到身后桑晓娇软的声音嘟囔着：“本来不想给你们的，哎……”
一句话就化解了桑晓自己和同学们的尴尬。
亏他还担心她醉酒。
唐礼昀无奈的勾起唇角，眼中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
重点班的同学们智商都不低，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些年也知道人情世故。他们明显看出唐礼昀和桑晓关系的不同寻常，同时也看出了桑晓回避的姿态。
在同学们的插科打诨中，桑晓用“路上搭他的车”解释了手机为何在他那里的缘故，又用唐礼昀的电话换得了自己的一时安静。
“呦，桑晓，你这是最新款的手机吧？”有同学眼尖的发现。
桑晓笑了笑。
这是唐礼昀送她的春节礼物，同时送给武明华的是一款LV包包。唐锦宏的自然不用再送，那辆宝马车已经可以代替好几年的新年礼物了。
桑晓本能的推辞。
唐锦宏在一旁打趣：“有人给东西就要快拿着，他这次多亏了你才搞定这么大一单生意，要是我还嫌少呢。”
桑晓反应了一下，知道唐锦宏指的是他在B市住院时，因为有她的照顾才让唐礼昀在国外安心工作。
唐礼昀笑：“按比例分成的话确实少了点儿，以后补给你。”
桑晓连忙摆手，不好意思说：“不用不用，我也没有给你们带礼物。”她走的急，连特产都是在机场随便买的。
“你能回来就是送给叔叔最好的新年礼物。”唐锦宏笑呵呵说。
“你不用，”唐礼昀也笑着说：“谁让你是家里最小的。”
这么一说，桑晓释然了。
她和唐礼昀虽然同级，但比他整整小了一年，于是大方的收了手机道了谢。
后来唐锦宏又给桑晓发了个大红包。
往年这个时候都有红包，桑晓像往常一样接过来。
然后才发现今年的红包特别厚。
当时在B城大部分住院医疗费都是桑晓付的，因为异地不能实时医保结算，几乎花去桑晓一半的积蓄。
想了想，也就坦然接受了。
她唇角轻轻扬起，心想如果年年的气氛都如此，她愿意年年回来过节。
手机转了一圈再次回到手里，桑晓这才看见“最近通话”里躺着好几个来自方许的未接来电。
相同红色号码的几乎列了一整屏。
再打回去时，电话一直不通，短信也不回。
之后的饭桑晓心思都在手机上，时不时拿着手机出去包厢打电话。
正是饭点时候，服务生都一手端两个盘子在走廊里快速穿梭，演杂技似的，好几次差点把油洒到桑晓身上。
桑晓一路避让，最后走到了走廊尽头，整个饭店最安静的地方——卫生间。
然后就看见了一个这辈子都不会看错的人——
陈婷婷。
小县城饭店的洗手间又脏又臭，门外靠墙是泔水车和摞成齐腰高的啤酒箱，门口水摆放着污黑的拖布水桶。
陈婷婷就在水桶前扶着墙呕吐。
她穿着黑色皮衣，烫了细卷的黄头发垂落下来，在酡红的脸侧晃荡着。
洗手池不过再往里走上三四步，显然这三四步都来不及。
桑晓慢慢放下手机，也不知是看见了水桶里的呕吐物还是看见了陈婷婷，总之胃里一阵翻腾。
她迅速调转脚步往回，刚走了几步就看见前面楼梯口处上来两个女人，只在楼梯口处左右张望了一下就朝着卫生间方向而来。
两个人一胖一瘦，但都穿着廉价又暴露的紧身毛衣，染了许久的发色像青黄不接的荒土。
一看清两人的面孔，桑晓嗖得脸色煞白，不是害怕，而是难受。
恶心，厌恶，像是身上爬满了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
这两人连同卫生间里的陈婷婷，就是当年欺负她的三个女生。
三个人两前一后，桑晓站在中间。
二人的高跟鞋声踩着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当”“当”声，好像下课的铃声瞬间将桑晓拉回到高二那年，女生得意而狂妄的狞笑从遥远的教学楼的角落里传来。
她被她们堵在学校厕所里，把厕所垃圾桶里的污秽之物朝她身上丢。
头发、手臂，白色校服上都是黄色或红色的污渍。
黏腻的触感沾在手指尖尖上，周围都是腥臭味，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洗也洗不掉。
恶心的直想吐。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名字忽然入耳。
“这么多年了，你说婷婷怎么还忘不了唐礼昀？咱们现在跟唐礼昀就是两个世界，完全不可能的。”
“对啊，你看这次同学聚会，唐礼昀连面儿都没露！”
“你说婷婷这是何苦呢~~”
看来陈婷婷他们班的同学聚会也在这个饭店，听她们这话的意思，唐礼昀根本没有参加他们班的同学聚会？
那唐礼昀去哪儿了？
这个念头从桑晓脑海里闪过，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她听见身后响起轻重不一的高跟鞋声。
“婷婷！”
“你怎么样了？”
前面两个人看见陈婷婷，关心地问。
“我，没事。”陈婷婷摇摇晃晃的从卫生间里出来。
醉酒的人本就不稳，地面又洒了油渍，陈婷婷话音未落，只听见一道鞋跟划过地面的刺耳摩擦声，陈婷婷一个趔趄向前扑去。
这一下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陈婷婷下意识去抓立在墙边的桑晓，而桑晓也下意识一躲。
只听“嘭”的一声，陈婷婷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把陈婷婷直接摔懵了，疼得在地上扭动着身躯，嘴里不停地哀嚎。
另外两个女人也懵了一下，反应过来冲了上来。
一个扶起陈婷婷，一个拦住要走的桑晓。
“你是……”挡在桑晓面前的郭碧霞惊奇地看着桑晓，声音不自觉陡然高了八度：“桑晓？”
她这么一喊，蹲在陈婷婷旁边的路婧也朝桑晓看过来。见真的是桑晓，心中也同样惊奇不已。
几年不见，想不到桑晓出落得如此明艳美丽。
桑晓扫了一眼地上像虫一样蠕动呜嚎的陈婷婷，忍着恶心站直身体，冷冰冰看向挡着自己的人。
“麻烦你让开。”
“不要脸的东西，敢这么和我们说话！”
桑晓不想和这些人纠缠，侧身要走，郭碧霞再次挡住。她个子没桑晓高，仰着脸一副无赖样。
这时路婧也凑了上来。
陈婷婷摔地猛了，她一时半会不敢扶动她，干脆让她躺在地上先缓一缓。
见桑晓要走，急忙起身上前和郭碧霞一左一右挡住桑晓的路。
这两人是陈婷婷的死党，在桑晓眼中就是陈婷婷用钱养的两只狗。以前就是陈婷婷出主意，这两个人负责当打手，看来如今也是。
“你刚才为啥不扶陈婷婷！？”郭碧霞质问。
桑晓冷着脸，反问：“我为什么要扶她？”
“她要摔倒了，你没看见吗？”
“看见了，但不想扶。”
“你……给脸不要脸！”郭碧霞说着上手怼了桑晓胸口一下。
桑晓迅速向后一退，可还是被她碰到了头发。
胃里酒气直冲。
“别碰我！”桑晓厉声呵斥：“如果你们今天敢碰我一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桑晓如今穿着高档，气质高贵，与当年穿着洗白了校服的瘦弱女孩判若两人，郭碧霞与路婧两人对视一眼，没敢轻举妄动。
“桑晓，这么多年没见，走啊，找个地方叙叙旧吧？”路婧鬼点子多一点，出言邀请试探虚实。
要是别人桑晓也许会委婉拒绝，可面对这三人，她根本懒得拒绝，连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她面无表情扫了三人一眼：“我跟你们没交情。”
说完绕开她们转身往回走。
刚走了两步，身后忽然响起咚咚咚急促的高跟鞋声。桑晓听到声音回头，只见陈婷婷拎着啤酒瓶子面目狰狞地朝她冲来。
棕色的啤酒瓶被高高抡起，眼看就要砸在桑晓头上。
距离太近又没提防，跑已经来不及了。
她本能抬手，转身、抱头，等待刺痛砸下。
“嘭”的一声。
啤酒瓶爆裂的声音炸响在耳边，轰得整个脑袋空白一片，耳膜嗡嗡作响。
可身上却没有想象中的痛楚。
她紧闭双眼，周围除了浓烈的啤酒味之外还渗入一道清冽的冰雪之气，熟悉又陌生，与饭店混杂的气味格格不入。
她猛地抬头，直直对上唐礼昀幽暗深邃的眼眸，心脏也跟着狠狠一抖。
她被他整个护在怀里，玻璃碎在他整个肩头，啤酒混着血液在男人脖颈绽开，又渗入黑色的毛衣里。
她怔怔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胸腔里发出一声微妙的冰层碎裂声，来自将冷硬如千年冻原的心底。
起初极小、极轻，渐渐变大，最终轰鸣着如猝不及防的雪崩。
压制在黑暗中的情感刹那间破冰而出。
喝了酒的脑袋不太灵光，桑晓想了一下，才分辨出那声响是什么。
是心动。
时隔数年后再一次的心动。
唐礼昀低头审视了桑晓一会儿，然后扭头看向身后。
眼神狠厉。
陈婷婷手里还抓着半截碎裂的瓶颈，呆滞地看着唐礼昀，眼睛里全是惊愕。
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打了唐礼昀，不敢相信唐礼昀竟然会突然出现，更不敢相信他竟然会用身体去护着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唐礼昀你让开，我们女人的事与你无关。”陈婷婷说。
“我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恩怨，但你今天要敢动桑晓就要先过我这一关。”唐礼昀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他皱着眉头，脸色阴沉，下颌棱角绷成一条线。冷硬的侧脸上残留着喷溅的啤酒汁，还有几道细小的血痕，看上去极不好惹。
他以前就不好惹。
她知道。
她们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