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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陈家桥下,梨花沾雨露

    自打在太学院认识赵启汉后,李邦五便有了玩伴,这一年他们俩一个五岁,一个六岁。

    太学院里其实不只他们两个同龄人,还有楚策、秦权、吴平召、岳一楠这些人,但他们总是不带他俩玩。

    赵启汉是因为身体文弱,跟不上他们几个,李邦五则是因为父母的名声不好,家里人不愿让孩子跟他玩。

    太学院的课业时间雷打不动,一年四季都是卯时三刻到申时三刻,春夏季节白昼时间长时,家长们也愿意在放学后让孩子在外头玩一阵儿。

    通常这个时候,赵启汉会约李邦五去木园,因为那里有一潭碧水,水里有手掌大的白鱼,两人可以一边钓鱼,一边玩水,这是赵家唯一允许他的体力游戏。

    与赵启汉的温文尔雅不同,李邦五比较面冷,但长相俊美,听说是随了他的生母。

    人总是会对美丽的东西小心翼翼,所以那些太学院里的同窗即便不爱跟李邦五结交,与他说话却十分有礼,像是怕引起他不悦似的。

    癸酉年末,汉北军和东周军在南历正面对峙,东周王的次子在此战中杀身成仁。

    这种事在京城并不鲜见,拥兵自重的诸侯太多,三天两头都有战报从四门进来,快马加鞭的经过太学院门口,然后送往皇城,偶尔严重时,一天几趟都很常见,看得多了,大家伙的神经自然也跟着麻木了。

    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这次死的是东周王次子,也是吴平召的亲叔叔。

    吴平召的个性向来冲动要强,一听到消息就冲去学堂,此时祭酒先生正在给众人讲五帝经,刚读到“夫以仁义治天下,四海升平”,就见吴平召抡起膀子给了李邦五一拳。

    “阿吾!”赵启汉的座位紧挨着李邦五,也最先反应过来。

    李邦五的小字是单字一个“吾”,关系好的朋友都会喊他阿吾。在太学院里,全名全姓的喊人是不礼貌的,所以学生之间一般都会称呼对方的小字。像赵启汉,平时大家都喊他的小字——汉之。

    李邦五被打的莫名其妙,且毫无准备,但反应却并不慢,在吴平召出第二拳时,他已然起身,并侧身后退,闪过了对方的正面攻击。

    祭酒先生也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两人中间,攥住吴平召的手臂,没让他继续发疯。

    另一边,李邦五摸一下被打的脸颊,众人以为他会恼羞成怒,还吴平召一拳,连祭酒先生都这么以为,所以另一只手下意识想去握他的手腕,最后却发现这小子只是伸手整理了一下衣摆,并把落在地上的书放回桌上。

    最终,吴平召因为打人和扰乱课堂秩序,被祭酒先生罚了三记手板,外加在门外罚站。

    李邦五则面不改色的继续上课。

    只有赵启汉知道,吴平召放学后会很惨。

    果不其然。

    放学后——

    陈家桥上,李邦五把书包扔给赵启汉,站到了小桥中央。

    上了陈家桥就不再是太学院的管辖范围,祖母告诫过李邦五,学院是治学的地方,不可以在里边胡闹,他答应了,既然答应了就要信守承诺,所以他选在这里还手。

    吴平召当然乐意奉陪,他要为叔叔报仇,要为东周出气,但是第一拳打出后,他就知道自己不是李邦五的对手。无妨,他有朋友!第一个上来帮忙的是汉东世子秦权,秦权可是他们这群好友里拳脚功夫最好的,二打一,果然把局势给扭转了回来,不过最后发现,还是吴平召最惨,因为李邦五的拳头有八成都落到了他的脸上!

    这场大战最终还是终结于祭酒先生,但由于战场不在太学院范围,所以他也不好拿先生的身份来教训他们,加上三个孩子都是诸侯世子,不好乱说话。只能劝诫几句后,招呼他们各自的侍卫把人领走。

    李邦五回身时,赵启汉没有及时把书包还他,因为他身边多了一个小女孩。

    那是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瓷娃娃安静的站在梨花树下,哭得梨花带雨。

    赵启汉说,这娃娃是吴平召的妹妹,前日随母亲一块儿来京探亲,今日是特地来接哥哥放学的,结果刚到就发现哥哥跟人打架,确切点说是被人打。

    李邦五以为她会恨他,毕竟吴平召被自己揍得不轻,所以做好了被这丫头恼恨的准备。

    “这个给你。”小女娃却出其不意地递给他一块蜜糖,怯生生并哽咽着问他道,“大哥哥,以后不要打我哥哥了,好不好?”

    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吧,李邦五似乎再也没揍过吴平召,即使那家伙后来反复挑衅,他也只是不予理睬,反而揍秦权的次数增多了。

    在太学院的这段时间应该是他们这群人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了吧?毕竟那时他们还只是几个孩子,不懂争权,不懂夺利,快意恩仇后,被祭酒先生罚站,站着站着,又会忍不住说起话来。

    ******

    童年似乎过得很快,仿佛只是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后就发现自己长大了,而且已经大到没办法继续假装不懂事了。

    自从十五岁离开太学院后,李邦五一直辗转在汉北各大军中,除了每年的正月和八月回歇马坡与母亲团聚外,他很少有闲暇时间,连赵启汉回汉西时,他都挪不出时间来见他一面。

    乙酉年初春时,祖父病重,李邦五随父亲回京探视,这是时隔三年后李邦五第一次回京。

    也许是见到他们太高兴的缘故,祖父的病情渐渐好转,父亲也挺高兴,放了他一个大假。

    忙碌的时候总想着放假,可一旦没事可做了,又不知该如何打发闲暇。

    吴子召在京城,他是知道的,赵启汉一年前特意写信告知的他,也许是想让他回来劝她,可是他知道那丫头的脾气,如果当时他真回来见她,她一定能做出更出格的事来,所以他没有回来。

    从汉北军踏入东周城那天起,他就知道他和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好好的。

    ******

    未水阁,京城里最有名的诗舍,与别的诗舍不同,别的诗舍或许是挂羊头卖狗肉,但未水阁说是诗舍,就是诗舍,没人敢对这里的女孩乱动心思,因为姚叶姿住在这里。

    姚叶姿是谁也许没人知道,但岳一楠、赵启汉、秦权、楚策是谁,恐怕大岳国没人不知道,这几个人罩着的女孩,她能是普通人吗?

    没人见过这位姚姑娘,但她却是京城第一美人,靠什么?靠猜!想想前面那几个人,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能让他们不惜名声罩着的,那会是普通美人?!

    “姑娘,信送过去了,那边回话,说是怕……”侍女迟疑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珠帘之后瑶琴声断,有女子声道,“怕什么?”

    “那边说,如今姑娘大了,怕私下见面,连累姑娘的名节受损。让有事尽可去府里知会,必不会推辞。”侍女低道。

    珠帘后传来一道清浅的冷哼,“侵门踏户时不见礼义廉耻,如今到是正经起来了。告诉他,戌时三刻时,陈家桥下。”

    “是。”侍女应声退去了。

    珠帘内久久没再传出声响,只有一声轻浅的叹息随风而逝。

    戌时三刻。

    太学院门口的那两盏灯笼,在细雨蒙蒙中显得有些暗淡,几乎让人看不清桥前的那两尊石狮子。

    李宅离太学院很近,李邦五戌时一刻出门,不到二刻就到了桥前,在桥下站了一会儿,才抬腿往桥上去。

    “你来早了。”不等他在桥头站定,桥旁的梨花树下转出一顶油纸伞。

    “雨大了,进去说吧。”李邦五对她的突然出现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似乎早知道她躲在树下。

    “听说太学院半年前就关闭了。”执伞女子望着太学院的大门,若有所思道。

    “听说了。”迈开长腿,从桥头下来,经过她身边时,很自然的将沾湿的衣袖背到身后,免得水珠溅到她身上。

    女子顿了好一会儿才跟上他。

    太学院的大门半年多没有开启,门轴已经开始卡顿,推开时,声音有些沉浊。

    门推开后,因为门内昏暗,所以李邦五先一步跨了进去。

    后头的人收好伞才跟上,结果双脚刚站定,就是一声轻浅的惊呼,人也下意识躲到了他身后。

    “没事,只是一面经幡。”李邦五知道身后的人是被门楼后的那面飘忽不定的经幡给吓到了。

    气氛一时间有丝尴尬。

    “既然应了,何苦来这里一遭。”去未水阁见面不比来这里强么?

    “我若去了未水阁,你将来怎么跟楚南竹解释?”说这话时,李邦五目不斜视的望着远处的经幡。

    “都已经沦落到了未水阁,你觉得我还有那种希望么?”女子低低的哼笑一声。

    “之前给过你机会,让你留在东都,楚南竹不去接你,赵汉之和秦子都总不会不管你。”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当时他就不该顺着她,应该直接派人把她送去汉西。

    “听着像是在为我着想,却不知我为何会沦落如此境地?”若非汉北挟持天子,给他们东周吴家安了个叛逆的罪名,导致吴家男人发配北疆,女人送入教坊司,她会变成现在这样么?

    “……”为了这事,他俩去年就争论了一回,李邦五实在不想多费口舌,“胜王败寇,李吴两家同属大岳子民,没有族裔之争,只是对手,没有对错,赢得起就要输得起。你们东周称霸诸侯时,手段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强词夺理。”生气的同时,人从他身后退开。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二人就这么被困在了巴掌大的门楼里,为了挡雨,只能半掩着门。

    他们俩有一年多没见了吧?上次见还是在东都,那会儿她还是东周吴家的小郡主,如今却成了未水阁的第一美人姚叶姿。

    “你找我,是为了救秦子都吧?”李邦五半倚在敞开的那扇门板上,灯光打在他脸上,更显得那张脸俊秀无比,也难怪岳家那几位郡主心仪于他,甚至为了他拈酸吃醋。

    “他从汉东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回到京城,可如今京城这情势又太过复杂,如果不及早离开,早晚要折在这里,何况……你们家二公子又素来与他不睦,这回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姚叶姿,或者该说是吴子召,缩在门板一角低低叙说着,说到秦权时,话音中明显带了几分请求——如果不是实在无路可走,她绝不会腆着脸来找他这个仇人之子。

    “你要跟他走么?”李邦五突然问了这么一句,问这话时,眼神灼然。

    角落的人被他看得有些心惊,下意识往门板上贴近几分,“我一直当他是兄长,而且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位方姑娘。”

    “楚南竹也有了未婚妻。”她不是照样千里迢迢回京城见他。

    “什么意思?”吴子召觉得他话里有话。

    “没意思。”一语双关,随即很快调整话题方向,“明日我让人把通行牌送去未水阁,用完之后,你派人送回李宅即可。”

    “如果……撞上你们家二公子……”吴子召最担心的是李肆五,毕竟他跟秦权有过节,万一让他撞上,到时别说出城,说不定连人都要给带走,这也是她必须来见他的原因——眼下除了他这位汉北世子,偌大的京城没人能保秦权安全出城。

    “我回去跟他说一声。”李邦五低道。

    “你……不担心放了秦二哥是放虎归山?”这回到是换吴子召迟疑了,因为他答应的太爽快,爽快到她有点担心。

    李邦五唇角微弯——他很少笑,但笑起来极好看,赵启汉曾用四个来评价他的笑——不能直视!

    “赵家兄弟俩不是吃素长大的,秦子都想在他们身上占到便宜,不费半条命,怕是捞不到好处。”李邦五神态轻松,或者该说是笑意盈然,看上去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你知道秦二哥要去汉西?”吴子召很好奇,除了他们几个,应该没人知道秦权离开京城后会去哪里。

    “汉南隐忍了这么久,不可能为了一个秦子都暴露自己的野心,何况以楚南竹的度量,他也容不下秦子都。汉西不同,按着我们汉北的头打了那么多年,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恶心李家的机会,而且单从私人角度说,赵家兄弟俩虽然不好相与,但容人之量还是有的。”如果吴平召还活着,东周是秦权最好的选择,只要给这两人足够的时间,他二人联手守住东南一带不成问题,可惜东南的破局先机让他们李家给占了。不过——那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没有十几年的磨合,成不了气候。秦家虽灭,却仍然捏着一大撮民心,所以秦权不但不能死,还须形成一股势力,以此来分担汉南的压力——李家再强大,也无法抵挡四面受敌的局面。

    “你对楚大哥的成见很深。”吴子召低喃。

    “嗯,越来越深。”李邦五知道自己对楚策的评价带着个人成见,毕竟是情敌,很难做到公正,但这不影响他在正事上的判断,所以无须控制。

    话到此,两人没再继续聊下去,因为不知道该聊什么。只能是一个缩在角落里望着外面的雨帘,另一个倚在门板上看灯。

    一对未经□□的少年人,还没学会如何暧昧,也不知道怎么逾越面前的横沟,只能默默静峙,因为不想就此决绝,毕竟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吴子召喜欢楚南竹么?

    喜欢吧?——这是一众玩伴们的猜测,因为她只给他绣过荷包,十一岁那年的元宵佳节,吴子召站在陈家桥上,笑嘻嘻的把荷包递给楚南竹。

    大家都看到了,李邦五看得最清楚,因为他靠她最近。

    从那之后,他再没带过荷包,母亲做得都不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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