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眼睛有些红，看着这个干瘦的老头，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看他的样子，虽然是笑呵呵的，但是刚才那个胖大叔也一样是笑眯眯的，不还是一样戏弄她嘛。

    见十月犹豫，老头啧了一声，有些不高兴。

    “你这丫头，还拿乔上了。我请你喝粥，吃包子，你把你那给你辣咳嗽的东西给我尝尝。”

    听到老头这样说，十月不再犹豫，走上前。

    “不用您请我喝粥，这个辣椒酱，您吃吧。我这里还有酸辣萝卜。”

    虽然这老头看起来不修边幅，但是一顿早餐摆了一小桌子，可见也不是个差钱的人。

    人年纪大了，多少都有些挑嘴的毛病，要是这一坛子辣椒酱老人家买了去，那样更好，反正她的东西不多，一次性卖给一个人还省事。

    十月对自己的东西有信心，只是早晨一直被拒绝，情绪上受了影响，这会儿缓过来，人又恢复了原来的开朗模样。

    做生意就是这样，哪有一次就成的买卖呢。

    十月把自己的装着来辣椒酱的竹筒打开，看了眼摆了一桌字吃食，正想要把辣椒酱抹在自己那半个馒头上，手上的勺子，就被老头一把拿过去，直接把辣椒酱放在他跟前的白粥碗里。

    一碗白粥立刻变成了红粥。

    这……怎么可能好吃啊，十月有些失落的想。

    不成想，老头拿着筷子搅拌了一下，直接端起碗喝了一口，然后大呼过瘾。

    “这个味道我太喜欢了，再来点再来点。”

    十月摇摇头。

    “老爷爷，这个辣椒吃多了上火了，您吃点这个酸辣萝卜，清脆爽口，有辣味但是不重。”十月把酸辣萝卜夹出来一些，放在一个装着小包子的笼屉的一角。

    老人家的小桌子上东西实在是多，白粥、小馄饨，面条各一碗，另外四个碟子里分别放着煎鸡蛋，米糕，粗粮馍馍，凉拌的山野菜，还有一屉小包子。

    量虽然不多，但是样数多啊。

    十月坐在老人家对面，看着他喝完了一碗“红”粥，几口酸辣萝卜就着，吃了三个小包子，嘴里说着味道不错。然后去吃面条，刚吃两口，伸手又问十月要辣椒酱。

    “来一点，就一点，我放在面条里吃。”

    十月犹犹豫豫的，递过去辣椒酱的竹筒，“要少吃一点。”

    老人家挖了半勺放在面条碗里，两口吃完了，开心的不行的样子，又吃了一个米糕。开始吃小馄饨。

    “你这辣椒酱挺好吃的嘛，为啥自己一边吃一边哭呢。”

    十月脸一红，她能说是被辣椒呛的嘛。

    “这个辣椒的味道，倒是和茱萸有点像，但是这个明显更好吃一点。辣椒长什么样？是这边的特产吗？”老头吃了一口酸辣萝卜，随意的说。

    十月终于相信，北安县这里应该确实没有辣椒这个东西的，她买到的辣椒种子，或许是别人卖错了。

    “就随便买的种子种的，卖种子的人说是辣椒。长……大概这么长，尖尖的，红的绿的都有。”十月比划着，老头听的认真，只是听她说完，眉头皱着，“算了，你说的我也不知道啥样。这东西你是要卖的吧？我买了，多少钱，这两坛子都要了。”

    惊喜来的有些突然，十月心里早就给酸辣萝卜和辣椒酱算好了价格，萝卜不值钱，贵的是作料，再加上自己人工时间，她给定价一百二十文一坛，差不多能赚五十文，卖一百文的话，赚三十文，这个就是走薄利多销的路子。家里萝卜多，做上十几二十坛没问题。

    辣椒酱成本就高多了，除了作料，还有菜籽油，这才是最大的成本，另外辣椒本来就稀少。一坛子定价六百文，这一坛下来能赚个二百多文的样子。

    十月向老人报了价格，老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这两坛子七百二十文？”

    被老人家这样一问，十月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但是想到这是自己辛辛苦苦的做的，怎么就不值这个价格了。

    “是的。”

    老头忽然哈哈大笑，“赚到了赚到啦！给你一两银子。”老头说完，伸手摸腰间的荷包，然后一愣，忽然站了起来。

    “我的荷包呢？”

    老人家皱着眉头，双手在身上来回摸了一遍，没找到荷包，他一脸为难的看着十月。

    十月看着老头找荷包的时候，心里就开始犯嘀咕，这老人家，不会是个骗子吧？看起来不像。

    “那我给您送家里去？”十月问他。

    老头有些不好意思，“行行行，你跟我来，但是这早饭，呵，嘿嘿。姑娘帮我先垫付一下。”

    十月有些警惕，担心别到时候自己东西没卖出去，还搭上了一顿饭钱，这早饭看子也得四五十文。

    她有些犹豫，这个老人家是真喜欢吃辣的，虽然穿的不修边幅，但是衣服的料子都是好的。赌一把，就算是骗子，也认了，不信自己今天运气这么差。

    十月充老人家点点头，转头去问店家老人家的早饭多少钱。

    店家小跑过来，看眼桌上的东西，然后说，“四十二文，就算四十文吧。”

    十月正要付钱，忽然远处一个青衣小厮向这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董太医……”，到了老头的跟前，“董……哦，董先生，咱们要出发了，主子急得很。”

    “不是说过午再走，怎么忽然……”

    老头皱着眉头，回头看了十月一眼，见十月正拿着钱准备付钱给店家。

    “青葵，给她一两银子。这两坛子小菜我们带着路上吃。”

    被叫做青葵的少年看了眼十月，一脸懵的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十月。

    十月先把老人家的早饭付了，回头看了眼少年递过来的银子，至少一两。

    “老爷爷，这……太多了，我没钱找给您。您家在哪里，我明天再给您送去两坛。”

    十月在听到“太医”二字的时候，心思已经活泛了。

    开元的病，不熟悉的人看不出来，但是她清楚，除了在绘画上的天赋，开元在其他方面显示出来的笨拙就像个八、九岁的孩子。受到刺激的时候，脾气会变得难以控制，就像在青山县那样，会有过激行为。唐开泰说，开元从来没有这样过。十月也不知道是他性格长成了样，还是小时候被刺的那三针的作用。

    他看过那么多的大夫都没用，如今眼前就有一个太医，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就算今天不能看，只要知道了他住在哪，以后可以带开元上门求医。

    十月的话说完，身边的青衣小厮就笑了，“董先生不住在北安县的。”

    董呈彰见十月这么实在的性格，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姑娘你的做的东西我喜欢吃，这点银子不算多。放心拿着吧。”

    十月不死心，“那您还回来北安县吗？我到时候给您送去。”

    董呈彰捋了捋下下巴上稀拉拉的胡须，看着十月，十月坦然的和他对视，眼里既有坚持又有祈求，董呈彰明白了什么。“下个月中旬，或许会路过。我路过的话，我住在九州客栈。”

    十月松了一口气，弯腰道谢。

    “谢谢董爷爷。”

    两个坛子手捧着不方便，十月把整个背篓递给了青衣少年。心里默默的想着，老人家给的银子多出来的那部分，买两个陶制的坛子一个背篓是足够了的。

    青葵乐呵呵的接了过来，背在身上。跟在董呈彰后面走了。

    十月把一两多的银子装进荷包，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有这一两银子，至少冬衣有着落了，唐开泰要是面试顺利的话，这个冬天他们就不愁了。

    唐开泰的面试比他想象的顺利得多。

    跟着崔成安来到县城北的“四季米粮”铺，掌柜的现在临时接替了账房的工作，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孙掌柜见到崔成安过来，立刻上前招呼。

    “崔舅爷您来啦！可是找我们东家？”

    崔成安对这位孙掌柜很客气，两人寒暄了几句，崔成安带着唐开泰来到米铺的后堂。

    四季米粮的老板姓魏，此刻他正在屋里和大哥推荐的两个账房聊未来三个月的账房的工作。心里头不大满意，这俩人，能力还可以，刚才给了他们一炷香的时间，让他们各自看账目，算总账，俩人做的都还可以。但是心里不情愿过来做个临时工。见他问的细致，仿佛受到了质疑，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多少带出来少许的情绪。

    魏成才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哪里看不出来两人的想法，这两人是大哥给引荐的，是做了多年的账房先生，经验老到，但是心思不在这里。他面上不显，心里已经不大高兴了。听到下人报，小舅子带着人来了，赶忙让请进来。他也往门外走，准备出去迎一下。

    魏志才对自己这个小舅子多少有点恨铁不成钢，家里守着两座山，一代一代的种树，一年卖的还限量，生意也就是小打小闹。但是他也佩服小舅子的不贪财，不然就凭今年北地各处风风火火盖房子的架势，他那两座山上的树就能赚够他三辈子花不完的钱。

    “阿成来了，快进来。”魏志才站在门口，见到崔成安人影，先打招呼。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少年郎，眼前一亮。心想，好俊俏的少年啊。

    “姐夫，这是我之前给你说的唐开泰，李家坳的永福叔对他可是赞不绝口。”

    崔成安让开身，唐开泰上前见礼。

    “见过魏老板。”

    魏志才点点头，很热情的把人带进了屋里。

    屋里的两个人，见魏志才带着人进来，纷纷站起来，笑着说不打扰告辞了。

    魏志才笑着送了出去。

    唐开泰安静的站在一边，见两个人都走了出去，魏志才进屋，回到炕边上，炕桌上放着几本册子，唐开泰猜测应该是账册。

    就见魏志才从众拿出两本递给唐开泰。

    “唐小郎是永福叔推荐来的，相信本事必然是有的。只是我这店虽然不大，但是杂七杂八的的东西卖的不少。年底到了汇总账的时候，虽然您是临时做，还是得让您先熟悉熟悉。这两本是这两个月这个店里的各项粮食的出入，你给汇总一下，看看每个月都赚了多少，亏了多少。给你……算了，你算好了来找我。成安你过来看看这批新来的粮食。”

    魏志才是个干脆利落的人，找账房这个事，也耽搁了好几天，他心里也着急，就没过多寒暄。他看着唐开泰少年面善，想着多给他点时间，让他自己算。算完了再聊其他的。

    唐开泰上前接过两本账册，点点头。等魏志才和崔长安都出去了。他才拿过纸笔，坐在地下圆桌边的椅子上，认真翻看起来。

    不一会儿小厮进来送了茶水和点心，唐开泰道了谢，但是没吃，正在一张白纸上画格子。

    这账本记录的细致，但是统计起来却很麻烦，他用十月之前记账的方法，先列了格子，行是日期，列是每种粮食每天出入的数量、单价和总价。唐开泰一共列了六张纸才把这两月的帐给理出来。不过相比两本账册，六张纸一点都不多。

    等魏志才和崔成安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了。

    唐开泰在做最后的核算。

    听见开门声，唐开泰转头看过去，见是魏志才回来了，立刻站起来。双手把自己整理出来的最后汇总的那张清单递给魏志才。

    “魏老板，账册已经理好了。请您过目。”

    魏志才看着只有一页纸的总表，有些疑惑，崔成安也凑过去看了眼。同样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一张汇总表按月份统计的每一种粮食的出入账目和总计金额。唐开泰算了两遍，确定没有错，心里还在感叹，魏老板的生意不小，这两个月的米粮生意，平均一个月就要收入一百多两银子。他心里粗略算了下，去掉给店里人开的工钱，这个店一个月至少赚一百两。

    魏志才心里感叹，自己猜的果然没错，这孩子不是普通人家孩子，这个记账汇总的法子，看起来简洁明了，清楚明白。要是每个账房每个月都给他看这样的表格，他要省下不少时间。

    “这个格子的用法倒是新鲜，账目看起来明明白白。”

    唐开泰见魏老板没有问账上的细节，也没有主动去解释。听他他说完，到桌边把两本账册和六页自己理的明细拿了过来。

    “这里是我汇总的每天的明细和原来的账本。”

    魏志才拿过明细仔细的看了看，不住的点头。“不错，不错。”

    唐开泰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依旧沉静，丝毫看不出他的紧张。

    “永福叔这是给我推荐了个人才啊。”崔成安在边上附和了一句。“这法子我也让我加账房学学，这样记多明白。”最重的是，他们看起来简单，不费事。

    魏志才拍了拍崔成安的肩膀，笑着说，“多亏了阿成给我带来一个好帮手啊。”

    然后又转头看唐开泰，“唐小郎，虽然在我这里你只做个临时的账房先生，但若是你这记账的法子，愿意教教我铺子里其他的账房先生，我除了一个月八百文的工钱，另外再给您二两银子。从今天到年底，还有三个半月，就按照四个月算。您看如何？”

    唐开泰躬身道谢，“多谢东家赏识。”

    唐开泰心里很清楚，他没做过账房，这个钱这已经是他能得的最高的月钱了。之前听村里正说过，一个做了很多年的账房先生，一个月也才一两多的银子，他一月八百文属实不低。另外教别人记账还能再给二两银子。这个法子一看就会，哪里用得着教。只是既然魏东家这样说了，他也没有推辞。他现在确实没有钱了。

    这个法子是他从十月那里学来的，理应先问过十月，不过十月这个记账的法子给大家都看过，应该是不在意别人学的。这二两银子，他也不打算自己要，到时候都给十月。这样想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欢喜。

    接着又听见魏成才说，“咱们这铺子辰时开，酉时关。唐小郎你家是在李家坳离县城有点远，铺子里有住的地方，若是每天来回不便，可以住在铺子里，但是得自己带铺盖过来。”

    唐开泰想了想，摇摇头，“谢谢东家，我家中还有弟妹，晚间必是要回去的。”

    魏志才也没多说什么，刚才也了解了，这孩子才十五岁，一个人带着三个弟妹来北地，无父无母。他给这这么多的工钱，一来见他不容易，二来看过他理的账目，觉得他必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说不定以后会有什么大机缘，他这也算是结个善缘吧。

    再说了，这个记账的法子，虽然别人一看就会，但是如果他没露这一手，他可没时间去想怎么记账的事。

    想到以后看账册轻松了不少，都觉得二两银子花得值。

    唐开泰工作定下来，心里轻松了，以后要天天来县里，时间不多，想着今天把棉花之类的都先买了。从四季米粮铺出来，就直奔他栓毛驴车的地方来了。

    还没走到，就见到十月和王婶子他们已经在那了，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十月回头向他这边看了过来，然后笑着冲他招手。

    唐开泰快步走过去。

    “怎么样？”

    “顺利吗？”

    两人同时问出口，然后都笑了。

    知道彼此都达成了今日的目的，此刻竟觉得双倍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