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证成功！特级安全员孙若远女士，祝您工作愉快！】
电梯里的灯光瞬间稳定，不再闪烁，武器收回，墙壁也缓慢合上。
就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电梯门缓缓打开，是三楼。
人口档案室。
A-233所有叫王平的人地详细资料都会登记在这里。
人来人往，这里各个工位上的人都表情烦躁无奈，但都掐着嗓子，声音温柔礼貌的应对着电话那头的人。
“您好，这里是A-233星淮中市稽查局人口档案登记中心，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
“您的证件不全，请带全证件再来……”
“是是是，您骂的对，但是您看这也是为了保障大家的利益……”
“对不起，对不起，规定如此，您能理解一下吗？”
“您要投诉我？！”
“啊哈哈……，当然没有问题了，我的工号是……”
言呈心里的同情一下就溢出来了。
他大学专业就是行政，听多了“真的非常抱歉，是我们的效率低下给您带了不便。”这一类的行政处常用道歉话术，推己及人，在这层楼的稽查员心里大概都非常不容易，天天挨骂。
“你是哪个部门的？过来调资料还是？”
一个路过的稽查员，他注意到刚出电梯的言呈，上前接待道。
言呈面不改色，自然地上前一步，走在他身边，“安全局的，今天来查个人的资料，有个案子没有线索，来档案局大海捞捞针。”
这个谎言自然无比，因为这是真的发生在联合政府每一个稽查局的事。
至于他是安全局的谁，又是查哪个案子的嫌疑人，根本无人追问。
安全局里积攒的陈年旧案多如牛毛，多的是没确定的嫌疑人。
这种事过于普遍，谁会关注？
人工智能的查验能拦住百分之九十九的敌人，通过了【解豸】检测的人，基本就被认定为自己人。
他能这么混进来，得感谢大家实在过分信任人工智能。
“那你自便，茶水间在走廊中间，闷得慌也可以去那里透透气。我们的茶水间比安全局的好不少吧？还有个大阳台，能看雪景呢。”
那个稽查员面露得色，交代了几句，照常忙碌去了。
首都星气候温暖多雨，他虽然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雪，但想起外面寒风肆虐……
头回经历冰碴子打脸的言呈勉强一笑，他暂时就不要有看雪景这个打算了吧。
水土不服还没好呢，就不上赶着找冻了。
他脚步加快，推开了档案室的门。
空旷无比，连走路声都有回音。
为了省电，只有几盏灯亮着。
一排断网的老旧光脑储存着电子档案，另一边是数以百计的架子，上面放置着纸质档案。
他戴上手套，打开电子档案。
与此同时，十二楼里的稽查员发现了倒在桌子下昏迷的同事，看着他额头上被电流灼伤的痕迹，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警报。
【解豸】沉稳的电子音响彻整座办公大楼。
【入侵者来犯！三级戒备！请各单位不要惊慌，做好防范！】
【重复播报，入侵者来犯！三级戒备！请请各单位不要惊慌，做好防范！】
【重复播报……】
头顶的几盏灯开始有节律地闪烁，这是在刻意影响视线。
言呈瞳孔不受控制的紧缩，想要解除这种骚扰，只能刷工作证明卡。
然而他没有。
注定暴露。
他手上动作一顿，不受影响的继续输入条件筛选。
姓名，王平。
经历关键词，联合大学。
每一页两个人，一共有四百三十八个人符合这样的条件。
第一个人，男，144岁，毕业于联合大学，加入了【浪潮】，现在在监狱里，于三天后刑满释放……三天后？！
言呈眯起眼睛。
第二个人，女，55岁，考上了联合大学，但碍于以前机制不完善，被人顶替，现在在近地轨道维修处打工。
而那所维修处，即将倒闭？
正当他下滑时，砰的一声，档案室里为数不多在工作的灯突然爆裂开来。
碎片四溅，割伤了他的脸颊。
一片黑暗中，几束强光射来，随着红外瞄准的光点一起冲进来的还有喇叭声。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就地投降！”
原先招待他的稽查员紧握着枪，面色严峻的一排一排搜索，“放下武器，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言呈在他们冲进来的那一刹那蹲了下去，刚好避开扫描的红外瞄准射线。保住了完好的脑袋，但也只看见第三个人的资料第一行。
更别提认出来这个人的照片，赫然就是他才见过的熟人“王奕”。
离真相仅一步之遥。
王平悄悄吊在天花板内部，听着头顶的脚步声在心里复盘这次行动。
她了解这种被入侵后的紧急预案都是怎么实行的，故而此刻的稽查局在她眼里基本透明。
每年这样的入侵都有个几十次，面对不同程度的入侵也有不同程度的措施。
像这种绝密信息没有泄露，保密文件没有丢失，重要设施没有损毁，就连一片卫生纸都没丢的情况，就注定了来追查的人不可能太多。
就连真正的难点---人工智能【解豸】，只要离开了办公大楼，也不是问题。
只要熬过了这半个小时，人工智能的三级警戒下降到日常警戒，就算是成功了。
但是，她回想起遇到的‘间谍’……
王平心里直犯难。
这个人看见过她的脸，还搭了她顺风车进的稽查局，要是她真是王奕，二话不说就把这人反手押回稽查局。
可她也是借用王奕的身份，根本经不起查，就连举报这个人，都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到她。
何况她和齐旬月有约在先，要避免让稽查局入场调查。
怎么处理？
赶过去灭口倒不至于，但也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个明显就有问题的家伙。
还要赶在稽查局逮住他之前把他捞出来，不然他要是被抓，无意之中透露出来她，可就糟糕了。
没问题就算了。
要是他真有问题，就在她去浪潮把证据搞到手后，一个稽查局，一个安全局。
两个一起举报。
正好反间谍也是安全局的事。
她跟着搜查的人摸了过去。
眼见他们一步一步的搜寻过来，言呈除了把自己缩紧一点别无他法。
毕竟他只是一个学行政管理的学生，平时再怎么勤于锻炼，都不可能从负枪荷弹的稽查员的包围下冲出去。
他虽然紧张的心脏直蹦，但并不担心被杀。
理论上只要他来得及表明真实姓名，对面就不会开枪。
可是一旦他暴露身份----找人就到此为止了。
言雨来不会容忍他，所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可能踏出首都星。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表露身份，在坐牢和丢命中选择坐牢时，一条从背面伸出的绳索将他一把拉起，吊在了天花板上。
然后他【穿过】了楼顶，和一双在黑夜中发亮的眼睛对上了。
握草，踩点救人？！
言呈震惊抬头。
这种危急关头，有人出现救援的情节，不是文艺创作出来的吗？
真的能在现实里遇到？
王平来的有点迟，再晚到个一分钟，这个智商不高的间谍能被扫成筛子。
也不知道是真的傻还是有恃无恐。
她提溜着‘间谍’蹲在三楼茶水间阳台下面的钢架上，等着搜查的人离开。
时间不长，但言呈很重。
大楼外的钢架结构冰冷异常，伸手碰一下都有一种寒彻骨髓的痛意。
不到一米六，远低于星际平均身高一米九的王平想要不被发现，多的是地方藏匿。
但她带着言呈，只能双腿踩实了墙面稳住下盘，用力薅住旁边的钢缆绳，还要腾出一只手拉着言呈，着实费力。
她脸色不虞地瞪了一眼死沉死沉的言呈。
王平顶着渗透进皮肉的冰冷，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坚持着，等待【解豸】恢复日常警戒。
言呈看着的‘王奕’绷紧的下颌，无意识屏住呼吸。
才缓下去的心跳突然加快，他说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
不会吧？！
他居然对有一丝心动？！
在这种时候？
寒风呼啸，他脸色通红，说不清是初来乍到不适应气候，还是呼吸不畅导致的血液上涌。
理智及时出马，告诉他可能是因为时差还没倒过来，停留在夜晚，或者是吊桥相应的功力。
他应该解决完凶手，再来处理这点心动。
他压下这点不知道为什么翻涌的意动。正当他暗示自己，要以小命为先，干掉王平时，头顶的‘王奕’说话了。
“你从哪儿来？”她换了只手，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握住他的手腕。
他表情一下有些狰狞，手套里放的金属块形状并不规则，棱角突出，隔着手套准确的卡在他的手腕骨头缝里。
言呈疼的差点把手抽回来，但及时意识到自己还吊在半空时，没有动作。
“中央星域，首都星。”
测谎仪没有变热，是实话。
还挺配合。
王平看着理直气壮的言呈，产生了一缕怀疑自己判断的念头。
难道他是个好人？
“你叫什么名字？”
“孙若远。你是叫王奕？”言呈兜里还装着某个银毛的掌纹贴，这谎不得不撒。
这在【解豸】那里留有记录，他还蹭了她的门禁掌纹，面前这位稽查员在【解豸】那里绝对一查一个准。
隔热手套里的测谎仪微微发烫，王平眯起了眼睛，他在撒谎。
她高分通过了不少初级刑侦课程。
然而在她的审视下，这个人的微表情天衣无缝。
要不是她装备齐全，还带了金属传感测谎仪，还真的搞不出来这个人的来历。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明明他漏洞百出，还能潜进稽查局的原因。
装的真TM的像。
不过，话又说回来。
这个笨蛋怎么想的？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稽查员吧？他就这么眼也不眨地对稽查员撒谎？
要是他面前的是王奕，这不分分钟被拆穿啊。
王平不解，她皱眉：“你来A-233干什么？”
言呈感到心累，二级稽查员，不是很好糊弄。
他叹了口气，选择性的对这位稽查员坦白，“有人要杀我，我来看看能不能防患于未然。”
他疼的有点冒冷汗，猜测她可能是习惯成自然。‘王奕’应该经常捉拿犯人，手套里铅块紧压着他手腕的骨头缝，他半个手臂发酸，使不上力气，根本抽不出手。
测谎仪没有发烫。
王平眨眨眼睛，把手套里的测谎仪松了松，她一时说不出话。
这台词……？
艺术真的源于现实，现实版《追凶之路》？不是吧，这种过于狗血离奇的悬疑剧居然能发生在现实里？
“你为什么偷溜进稽查局？”
“查我的仇人具体是谁。”
王平捏紧了金属测谎仪，没有吭声。
这还是真的。
她有点犹豫，听起来，这位兄台千里迢迢的跑来勇闯稽查局竟然只是为了自救。
就是看着脑子不太好，刚才要不是她复盘整个行动，把他救出来，这位仁兄已经凉的不能再凉了。
没有损害社会安全和联合政府利益，那……放了吧？
王平心头有一丝不安，他为什么诡异的眼熟---是他长的路人甲吗？
她仔细端详眼前这个人，青年眸色浅淡，轮廓深邃，忽略眼睛里清澈的愚蠢，身材高瘦，是个可以登上杂志的帅哥。
这长相也不属于路人甲的范畴啊？
王平思索再三，以王奕稽查员的身份告诫了不许再犯之类的话，又盘问了几句，还是决定放了他。
时间不允许她再接着往下问了。
她走的非常利索，因为她再不回去收拾行李，考试就要迟到了。
去考试场地的轨道车十点发车。
一路匆匆，到门口要开门时，才发现门缝里多了几张剪纸。
是吴老师剪的。
她沉重的思绪被放空，心情一下明媚了起来。
老年人醒得早，算上她出门的这段时间，以及吴老师剪好了给她塞进了门缝里的，老太太应该刚走。
她顺手现在贴上，不然等到她和姐姐各自忙完回来，也是大年夜了。
寥寥几张窗花，过年气氛立马就被烘托出来了。
鲤鱼，雪花，胖小孩，还有一张不知道哪人来的花样。
看着这种花样，她的好心情褪去，缓缓皱眉，抿着下唇，直觉不对。
她下意识回想相关的记忆。
是哪里有问题呢？
花样吗？
记忆回溯。
进门，吴老师在剪窗花。
老太太拿着她的外套问她姐今年回不回来……，她回答---
她回答了什么？
‘这种花样怎么样？’
她伸手指向门背后。
门背后，是言雨来的挂历。
是言雨来！
她悚然一惊。
那个‘间谍’竟然长得像言雨来！
……
等等，言？
她记得有个联合大学叫言呈的在考试后要来他们学校？
这不会有什么联系吧？
这么巧？
她心里并不相信，但手上的通讯已经打了出去。
漫天风雪，看不清人影。
与此同时，言呈浅色的眼睛映着灯光，无端冷漠傲慢。
他伸手在旅馆墙上的地图上圈出一块空白之地。
这是一所监狱的地标。
三天后，【王平】出狱。
正值壮年，毕业于联合大学，参加浪潮。
不缺能力，不缺手段，犯罪分子。
这样的人……是凶手的概率很高啊。
就算杀了也是在为民除害吧。
言呈回想着电子档案里那张中年男性的脸，掰响了指关节。
王平挂断电话，看着老师发过来的照片，内心扭成麻花。
真的是。
刚才的“间谍”就是过完年后要接待的学长。
这位叫言呈的帅哥也真的是言雨来的亲属。
有句脏话不知……
王平正想仰天长啸，骂两句，但是抬头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钟表。
九点半。
擦，行李还没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