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殷把划分好的谷地指给她看：“就是这里了。”

    面前的谷地是山中少有的开阔之地，地势平坦，黄土无边，沈清宁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说管事奶奶的嘴上不太在意，但至少山里给她划的地盘是足够的。

    乔殷担心地道：“你真的要在这里种粮食？死生隙从来没有人能从土地中种出一粒粮食，况且死生隙的谷物，人能吃吗？”

    沈清宁不说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蹲下挽起了裤腿。

    死生隙的土地和雪山是有很大不同的，不光是土质还是适用种植的粮食，光拿气候来说，就是个不小的问题。

    从前的灵种多用于雪山高寒地带，如果此时乍然移到灵田里，还有得种，但移植到温度极高的死生隙谷地，沈清宁几乎能确保灵种十死无生。

    而从洪山上采集的谷物特性不明，沈清宁想，要是这群东西一言不合就集体死给她看，她怕是早晚也会被饿昏了头的魔物吃掉。

    想到这里，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心下一狠：“伸头是个死，缩头也是个死，干吧。”

    开垦土地的人手是件麻烦事，沈清宁打算早期雇人来开垦，待种出成果后，自然会有人与妖前仆后继地跟上来。

    只是，拿什么做报酬呢？

    正当她苦思冥想之际，她忽然想到了犀兽。

    她果断地从腰间取出了传令灵符，灵符是金属质地的，摸起来冰凉，她握住灵符，深吸一口气道：“立即来死生人间山口。”

    乔殷不解地看着她。

    灵符闪了闪，又暗下去，沈清宁向山口走去，乔殷连忙跟上。

    犀兽的效率相当地快，待沈清宁赶到山口时，犀兽也微微喘着气到达了。

    一见到犀兽，乔殷当即如临大敌地跳到沈清宁面前：“你怎么又来了！”

    沈清宁笑了笑，几下把乔殷拉到身后，低头从腰间掏出一个烤好的饼，递给了犀兽。

    这饼是她拿着当午饭的，烤得比昨日精心许多，饼皮是诱人的金黄色，内里柔软温热，夹着肥瘦适宜的猪肉。

    犀兽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连话也顾不得说，狼吞虎咽地吞下去，片刻，它意犹未尽地舔着自己的嘴巴，恭恭敬敬道：“有我能帮上姑娘的吗？”

    乔殷看着人都傻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看犀兽，又看看沈清宁。

    沈清宁笑了笑：“有，但没有你多少的事，我想问一下，你能与青尊联络吗？”

    此言一出，犀兽的脊背霎时紧紧地绷了起来，它如临大敌地看着沈清宁：“姑娘要做什么？”

    沈清宁道：“同他谈笔交易。”

    犀兽慌得手足无措了，庞大的一头兽，脸上居然露出了无助幼兽的模样：“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这青尊，是整个死生隙上上下下，都断然不能招惹的人物。”

    沈清宁想到了青尊所说的交易，奇道：“怎么会呢，我觉得他蛮讲道理的。”

    犀兽恨铁不成钢地一拍大腿，做贼心虚地左看右看，才附到沈清宁耳朵边道：“姑娘有所不知，青尊惯来喜爱同人做生意，看似一物易一物，实则空手套白狼，但凡人应了他的交易，绝无能全身而退的。”

    沈清宁笑道：“这么不讲道理，没人能治了他么？”

    犀兽连连摇头：“谁能治？谁敢治？姑娘别看青尊文雅，动气手来，十几个人也动不了他一个！可真是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过，阴又阴不过！”

    乔殷耳朵尖，犀兽的话全部听到了，当即急眼道：“什么？没想到青尊是这样的嗯！沈清宁，你还不走！”

    沈清宁安抚地拍了拍她，摸了摸腰间，又摸出一块饼来，递给犀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联络青尊，我心意已决。”

    犀兽叹了一口气，接过烤饼：“你心意已决？”

    沈清宁笑道：“嗯。”

    乔殷看起来恨不得把她当场打昏了拖走。

    犀兽接过饼，叹着气道：“好吧，姑娘说不准会成为第一个从青尊手中得利的人。”

    犀兽离开后，乔殷在原地推着沈清宁回去，还没等二人纠缠出个所以然来，沈清宁便听到了远处隐隐的箫声。

    二人同时住了手。

    重重白雾中，白牛踏着白雾而出，牛上的青衣人一支长箫悠闲淡然，箫声恍如冰泉流泻，潇洒又自在。

    他身着长衫，面上却有血迹，身后跟随着几对妖魔，看起来方才结束了一场厮杀。

    季淮青收了手中的长箫，看起来有些疲倦，单枪直入道：“你要同我交换什么。”

    沈清宁道：“我要向你借钱。”

    季淮青懒懒散散地挑了挑眉：“借钱？”他的长箫指向沈清宁：“你用何物抵押。”

    沈清宁站在低处，目光却坦坦荡荡，凶狠果敢：“你不是想要吃了我吗？”

    青尊一怔，乔殷的脸色霎时惨白。

    随即，他放下了手中的箫，漆黑瞳孔骤然亮起，是沈清宁无比熟悉的、野心勃勃的食欲，他手一扬，随即开出一张长纸：“凡我所有，任凭姑娘取用。”

    “一年为期，姑娘可有异议？”

    沈清宁接过青尊递来的白纸，捏了捏，白纸的质量相当厚实，隐隐有骇人的灵力在纸上流动，沈清宁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了，大人是个痛快人，我就喜欢同大人做生意。”

    青尊微微笑道：“利息便如人间惯例，月息三分，你何时取用，纸上自然有记，不会多收你一枚灵石。”

    沈清宁笑得无害，她扬了扬手中的白纸道：“青尊大人厚道，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你身后的各位大哥和我身边的姑娘，都是作证的。”

    二人做好了约，便打道回府，在转头的刹那，不约而同地掩下了唇边志在必得的笑意。

    契令已成，乔殷也知道无力回天，一路上沉默得要命，沈清宁同她一起走时，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如此沉默的气氛。

    将她送到家门后，乔殷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沈清宁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哪天去找乔殷解释一下吧。

    谷里的众人大都缺少食物，灵石反而没有多少用处，以食物代替工钱后，许多人便愿意来替她做活，沈清宁拿到白纸，当即取出中品灵石二十块，犀兽乐意跑腿，从人间偷偷地买了各色菜肴伴着酒肉馒头来。沈清宁将食物全部摆上地头，趁夜邀请提前雇好的人来大吃一顿。

    农具已经买好分下去，吃饱喝足，沈清宁举杯，她同众人定好了一九分的分成，缺粮少食的众人听得聚精会神，个个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如今也只是试验的阶段，从洪山采下来的种子能不能产以及产多少都是不定数。

    众人散去后，沈清宁看着黑海一般的泥土，心里七上八下。

    种植的规模一定得扩大，最好不用她厚利领头，众人便自发地开垦自己的土地。

    但凡是死生隙的妖魔，大都对她的血肉垂涎欲滴，只用白饼招抚一两个，是远远不够解决她的燃眉之急的。

    一定要让它们知道，在死生隙的土地里，也会长出好吃的东西。

    乌岸对她有食欲，却从来没有在她的面前显现过，反而邪了门一样更想用她引出她那些本应该存在却不出现的家人；青尊听着不是个好鸟儿，不过也是个比较讲究的黑心商人，至少她在这一年里面，是不会被青尊捉走吃掉的。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山洞，打算把前几日收获的灵种先种到灵田里面去。

    不料一进家门口，不速之客堵在了里面。

    “你疯了。”

    乌岸冷冷道。

    沈清宁累得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自然也没心情对付这个开口就要找事的乌岸，她懒懒地绕开乌岸，钻进了山洞里面，翻找灵种。

    “你同季淮青做交易。”

    乌岸非常巨大的一个堵在门口，看着非常碍眼且碍事，沈清宁没心情搭理：“啊，他叫这个名字。”

    沈清宁拖着脚步向灵田里走去，忽然脖颈一轻，乌岸咬牙把她拎过来：“若是借什么只有他能给的东西也就罢了，需要灵石而已，死生隙这么多人，为何偏偏找上了他？”

    被乌岸这么一搅合，今晚种灵种是不用想了，沈清宁叹了口气，站直道：“我的抵押对他来说很有价值，我一定能从他的手中得到最多能用的钱，这样可以解释了吗？”

    乌岸金色的眼睛里偷着浓浓的不可置信：“你需要灵石，为何不同我说？仅仅因为这样？”

    沈清宁很耐心地看着乌岸：“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同你联络，也不知你何时出现，兴许一日，兴许半年，天尊大概不知，农忙播种，一日有一日的道理，我不敢拖。”

    乌岸一怔。

    沈清宁道：“所以能放开我了吗？”

    乌岸松开了手。

    她安抚道：“放心了，我能还上季淮青的本息，不会被他捉走吃掉的。”

    半晌，乌岸垂眸，又恢复了平日里冷冷淡淡的模样。

    “知道了。”

    他说。

    沈清宁点了点头，正要转头离去，乌岸忽然抓住了她的手，随即沈清宁的手腕上传来酥酥麻麻的温热，她低头一看，手腕的灵印之上，郑重地施加了一道符。

    与犀兽令牌如出一辙的符。

    “现在，你能随时联络我了。”

    乌岸把她的手放开，沈清宁愕然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