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大街上火树银花。

    常满站在太白楼门外的台阶上,心里升起久违的兴奋感,左右张望,“你想走哪边?”

    宋熙恒心神全都凝聚在她被烛光照得泛起暖橙色的面庞上,没意识到她这个问题的重要性,随口答道:“你选吧。”

    常满看着路边似曾相识地店招,确认这是先前来的方向,迈开自信又轻快的脚步走进人群。

    宋熙恒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他在宫里长大,每个人都有符合身份的衣食住行份额,受宠的人不用考虑掏钱购买,自有圣上的赏赐和各路太监的供奉,不受宠的人是既没钱也没有路子购买。

    他上一次出宫,随身的护卫把他看得十分严密,即使和表兄一起出门,护卫也会清开附近五米范围的百姓,他为了不扰民不会在街上多停留,这是他第一次混入繁杂吵闹的街市里,看什么都很新鲜。

    他默默走了一会,试探着问,“秦双勋是怎么回事?他缠上你了?”

    常满把秦双勋帮了她,之后又强行成为她的合伙人的事情,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宋熙恒。

    宋熙恒皱起眉,从贡珠的事情起,他就对秦家父子二人都没什么好印象,“我把地契要来给你。”

    常满雀跃地走在人群中,披风下摆荡出一圈波纹,“拿不到也没关系啦,看在他帮了一个大忙的份上,我大方的原谅他了,目前合作下来也没有出什么问题,他还挺靠谱的,等我找机会问问他戒指的事情。”

    宋熙恒听得气闷不已,更不可能主动揭破秦双勋喜欢她的意图,“我会想办法。”

    前面筑起了一片人墙,老老少少的叫好声不绝于耳。

    常满被挡在人群外围,又碰又跳,还是只能看到此起彼伏的后脑勺。

    宋熙恒生得高大,他已经看到里面是一组戏班子在表演百戏杂耍。

    蹬技艺人脱下上衣仰面躺在木条凳上,双脚向上,将一摞大小不同的黑陶碗碟托举在两腿的脚心、脚背和脚趾上,不停地旋转,百般拨弄着掉下来再踢过去,一个接一个高高叠起,清脆的碰撞声引来阵阵惊呼,令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宋熙恒先挤了进去,回头穿过人墙伸出手臂递给她,“抓着我。”

    常满终于借力挤进人群,奈何戏班子的演出实在是太过火热,她在推搡里东倒西歪,站不住脚。

    宋熙恒握着她的肩头,用身体帮她挡住两侧和身后的人群,不忘迅疾如闪电地扭住一名瘦小男子伸向她耳坠的胳膊,这还是在她的荷包被偷那次学到的经验。

    男子疼得‘嗷’的怪叫了一声,忙不迭地挣脱开溜走了。

    常满丝毫不觉,只顾着垫脚看表演。

    宋熙恒低头检查她的随身饰品,就看到她羡慕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前面,奶呼呼的红夹袄小男孩高高坐在男子的肩头激动地拍着双手。

    他勾起常满披风背上的兜帽,盖在她的头顶上,兜帽垂下来几乎要盖住她的眼睛,边缘蓬松的绒毛完全遮住了她的脸。

    他弯腰揽着她的腿窝向上提,轻而易举的把她半抱了起来。

    常满的视线瞬间拔高,就连绕着场边敲锣打鼓的艺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用小孩子坐在大人的胳膊上的姿势,坐在了宋熙恒的胳膊上,愣了一下,才伸手扶着他的肩膀稳住身体,薄薄的肌肉裹着坚硬的肩胛骨,很是安稳。

    后面被挡了视线的人齐声起哄,“只有小孩子可以被抱着!”

    宋熙恒头也没回,“她在我家就是小孩子。”

    托着红夹袄小男孩的男子渐渐被挤到了他们身边。

    小男孩侧头嘀嘀咕咕跟常满分享观众心得,“大姐姐,你是不是也很喜欢看杂耍?中秋那天的蹬技艺人更厉害,他表演在脚上叠了三十只碗,我激动的手都拍红了!不过你怎么这么大了还要让人背?”

    “哇,他好厉害,”常满配合的捧场,嘴唇藏在兜帽里偷偷笑,“你有人宠,我也有啊。”

    宋熙恒直视前方,浓密的睫毛紧张得上下扑闪,他意识到她一点也不喜欢那双清透的眼睛里露出诸如羡慕或者渴望的神色,只要她想要的,他都会想办法帮她达成。

    蹬技艺人退场换上了一群胡服舞伎在竹竿上跳跃飞舞,扒着竹竿顶旋转,向场外扔出数朵拳头大小的菊花。人群里男女老少纷纷抬手争抢,抢到的幸运儿将花朵用系带别在手臂上。

    常满仗着高出众人一截,向上伸手捞住一朵内黄外红的花朵顺手插在他的鬓角,弯腰贴到他耳边道,“我们走吧。”

    挤出人群,她转着脚步在宋熙恒身边绕圈端详,“好看。”

    宋熙恒抬手摸摸着花梗,耳根烫的发红,路边人人头上都簪着茱萸或者鲜花,他弯着眉笑了起来,市井里的生活原来这样有趣,他果然更喜欢烟火气浓郁的街巷。

    常满漫无目地的闲逛,咬着刚买的糖葫芦一步步倒退着走,“你有听到有什么声音吗?好像是小孩子的哭声。”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隐隐约约的呜咽,低一声又高一声的,似乎攒着全身的力气在求救。

    宋熙恒仔细辨认片刻,循着声音拐进一条两人宽的窄巷,那声音似乎离得更近了,变得断断续续。

    常满拽着宋熙恒的袖口缩在他身后,太黑了,里面横七竖八堆着的杂物投射出浓重的阴影,“有人吗?”

    她的声音在风里消散开,回应她的是一声凄厉的嘶叫。

    常满的手抖了一下,糖葫芦的琥珀糖衣摔碎在脏兮兮的地上。

    “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看。”宋熙恒从腰间锦囊里掏出个火折子点亮,顺着能落脚的地方往里走,在倾斜的木板下面发现了一只满是戒备的小狗,“是只受伤的小狗。”

    “你别动它,放着我来。”常满原来家里就养着一只杜宾,从只有半臂那么长养到站着时和她的腰一样高,呜呜低鸣的叫声勾起了她对自家狗子的想念。

    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把指尖凑在小狗的鼻尖让它习惯味道,戒备的嘶吼声渐渐低沉,换上了可怜的呜咽,湿润舌尖轻轻舔了舔她的指尖。

    常满伸手把小狗身上粗略的摸了一遍,没有开放型的伤口,才把小狗慢慢抱了出来。

    小狗浑身上下瘦得皮包骨,脖颈处黑色的毛皮斑驳露出了粉色的皮肤,两条后腿角度奇怪得耷拉在身后,它像是终于找到了一处安全的避风港,安静的把脑袋埋在常满的臂弯里。

    “得给它找个医生,医馆可以治吗?或者你知道哪里有兽医大夫吗?”常满急着往外走,这小狗最多有两个月大,不知道它怎么和狗妈妈分开了,在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爬行痕迹,独自躲在杂物缝隙里。

    宋熙恒比她更清楚如何伤势的判断,手指顺着小狗的脊背摸骨,“两条后腿断了,得去马市找兽医。”

    常满害怕加重狗子的伤势,抱着它的胳膊不敢轻易动弹,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不认路,我连我们现在在哪都不知道……”

    宋熙恒带她往外走,“太晚了,我们直接去兽医家中找他。”

    他的嘴皮都快磨破了,才找到一个知情的路人问清大概方向,再一路敲门问着过去,到达兽医家门口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兽医□□着上身,露着两条毛腿,外袍虚虚搭在肩上出来开门,看着衣着富贵的二人,抖着嗓子道:“小人擅于治马,狗只能尽力而为……”

    宋熙恒拦在常满身前。

    小狗在离开常满怀抱时,似乎想要冲她再摇一摇尾巴,卷起半边后又无力的塌了下去。

    常满凑近和它对视,手指轻轻挠着它的下巴安慰,“只是去治病,等治好了就接你回家……”

    宋熙恒带着小狗进了墙角胡乱堆着地铺的房间。

    兽医擦着额头上的汗,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狗子身上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太瘦了,两条腿骨断口整齐,好在年纪还小,接上还能再长好。”

    常满快气疯了,这绝对不是因意外而造成的伤害,像是被人用外力强行打断了双腿,“这是谁干的?!别让我找到他,否则我必要打断他的两条腿,让他也感受一遍!”

    狗子听见常满的声音,痛苦的哀嚎了一声。

    兽医剃掉它两条腿上的毛发,摸索着将扭曲的骨头重新接上,包上黑泥一样的药物,再用木板和绷带固定住。

    常满心疼的双手都在发抖,该死的人渣哪里都有,她声音闷闷的说:“我去看看街上有没有卖小狗能吃的东西。”

    宋熙恒的两手都帮兽医按着小狗挣扎不休的身体,腾不不出空来,只能嘱咐道:“你别走远了。”

    兽医系上最后的绷带结,把小狗的下半身缠成了木乃伊的造型,“带回去小心养着,能不能长好就看它自己的身体情况了。”

    门外的小巷空荡荡的,常满还没有回来。

    宋熙恒抱着小狗出了门,顺着来路往前走,那件他亲手给她披上的黑色披风像垃圾一样掉在路边,上面还有两个不一样的灰色脚印。

    他冲上前去,“阿满?”

    一瞬间,宋熙恒如同被五雷轰顶,浑身泡在冰水里,冻得他牙齿撞在一起发出恐怖的‘嘚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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