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太阳轨迹下滑,天色逐渐变暗,木棚里高高低低的架子都全都点起了成片的烛灯。

    常满握着笔杆在缠枝牡丹的花心点上最后一笔花蕊,仰头动了动一直低头有些僵硬的脖子,熟能生巧,她脚边的空地上已经堆放了许多今天刚画完的梅瓶,还没来得及搬到架子上。

    朱师傅就坐在她的对面,眼睛还专注在手里瓶子上,头也不抬地说:“东家,绘瓷这活干起来时间过得飞快,今天或许要画到半夜里了,坐得久了得起来散散。”

    常满揉着酸痛的手腕,玉扇把烘得热腾腾的毛巾敷在上面,她起身小心翼翼地绕着木棚转了两圈。

    正好到了吃饭换班时间,玉扇趁机凑了过来:“小姐先吃饭吧,大掌柜在师傅们开饭前特地从厨房盛了几个菜过来。”

    木棚墙角临时用木板搭起了的小餐桌,四个菜和窑工们的晚饭都是一样的,只是每一个盘子堆得都快要溢出来了,量多得够常满一个人吃上两天了。

    她招呼朱师傅和玉扇几人一起坐到桌边,“大掌柜他们都称呼我‘大小姐’,朱师傅为何叫我为‘东家’?”

    朱师傅将手中的瓶子转了个面,笔下不停,“等这炉瓷器烧成功时,大掌柜他们都会叫你东家的。”

    常满明白过来,这是朱师傅从员工的角度认可她作为瓷厂的东家是合格的。

    常砚曾经与她交代过,大掌柜和二掌柜曾经是他的书童,身契还留在常家,他们天然对常家有一份发自内心的责任感。

    可瓷厂的窑工们不是,他们大多是签订了劳务契约雇佣来的,用工作换取报酬。当自己是瓷厂东家的大小姐时,她只是拥有这间瓷厂的所有权,当自己是瓷厂的东家时,才真正能决定瓷厂的经营方向。

    对朱师傅和老胡这样实心眼的窑工来说,一旦从内心认可了她作为东家,相信她能带领瓷厂将生意做继续下去,他们立刻改变自己工作的态度,甚至为瓷厂付出了更多的心力。

    常满被他们纯粹的心意所感动,她一直将瓷厂当作系统发布的一项任务在完成,她有尽心尽地解决问题,但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并没有付出自己的真心。可是如今她才知道,窑工们看到了自己的努力,也同样全心全意地回报了自己。

    常满甩了甩手腕,再次拿起了笔,熬到半夜对她这个现代人来说不算什么!

    夜色渐浓,闷热不减。

    常满放下笔往木棚外看去,宽敞的中庭里空无一人,只剩下她所在的这一片被烛灯照的灯火通明,映得四周一片漆黑。

    玉扇拿着把团扇轻轻地给她扇风,小声道:“小姐,歇了吧,月上中天了。”

    大掌柜忙了一天,此刻捧着计划表在一旁作陪,他恨不得一天核对三次,这会跟着劝道:“大小姐,我们时间还来得及,东家要是知道您这样熬,那非得骂我一脸唾沫才行。”

    常满被他逗笑了,就见一旁的小学徒背着朱师傅掩住嘴巴打了个哈欠。

    她不走,其余人就算累了也不会主动提出来要休息,她率先站起来,“诸位都辛苦了,今天就到这里,快回去歇着吧。”

    常满带着玉扇往后院走,这是她第三次走这条路,漆黑的晚上只有一盏灯笼照亮周围,陌生中又有一丝熟悉,她前两次去后院都是为了照顾某个伤残人士。

    玉扇也想到了此处,转头看了看四周没人才感叹出声,“小姐,你说李公子他顺利回家了吗?”

    常满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李恒留下的玉佩此刻就躺在她的荷包里,但她猜测回家或许还不是少年终点,他在之后会遇到更多的困难。

    -

    京城郊外,端王的近卫队将整个驿站都围了起来,驿丞和小厮全都被早早地遣散回家,三层小楼里空空荡荡,里面只歇着端王和宋熙恒二人。

    宋熙恒正端坐在茶几边,敞着上衣让端王的随行大夫给他换药。

    他手里拿起驿站客房里的官方邸报看了起来,寥寥几句说的是吐蕃与□□因治理疆界划分发生争议,吐蕃小股骑兵数次骚扰我方边境城市,朝廷欲向西北边境发兵七万,边关恐起战事。两万大军已调兵从定州出发,太子负责后勤粮草筹备。

    他在宫里读书时,先生也会让皇子们读邸报,为的是了解朝廷的大事和动向。

    父皇专注养生修道多年,朝政之事几乎全都交由内阁和六部大臣协商处置。众多皇子之中只有他的端王大哥和太子二哥有机会参与,从二人之后的成年皇子们都只能做零散的差事。

    更何况他是父皇最小的皇子,都还没有出宫开府,更不可能参与朝政之事,邸报看的再多也派不上用场。

    只是一直以来朝廷上端王尚武领军部,太子身份尊崇代父皇监国,朝廷决策发兵边境时端王出现在淮宁府,兵部粮草筹备居然是太子在办?二人的针锋相对已经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了吗?

    他陷入了沉思,转念就想到了那一盒子珍珠,或许胆敢扣下贡品的人与太子有关,想到此处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敢深思。

    淮宁府或许将要有大事发生了,不知道对常姑娘那边会不会有影响,但他得想办法给她送个信。

    端王洗漱换下满是尘土的衣袍,一身常服走了进来,上前观察完那横跨前胸的伤势,伸手摸了摸宋熙恒的头。

    端王的大儿子比宋熙恒还大一岁,他看小九就跟看儿子差不多,坐到一侧问大夫,“小九的伤势如何?”

    大夫禀报:“回王爷,伤口缝合的很好,再养些时日便可以拆线了。九殿下因受伤导致气虚惊神,两个月内都不可再习武,老夫开了方子需喝上几次。”

    端王叹了口气,他派人按小九说的位置去找过,别说刺客的尸体,就连打斗的痕迹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管是什么原因,终归结论是小九在父皇规定的期限内没能按时回京,他安慰道:“明日我陪你进宫,父皇那边我会帮着解释。”

    宋熙恒苦笑着点头,“大哥,你知道父皇为何急招我入京吗?弟弟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端王笑道:“能有什么事?!父皇大约就是想你了,就算父皇同意你出门长长见识,你离家半年也够久了。”

    父皇专注修道,不爱将时间花在见旁人上很久了,这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两人心里都清楚。

    又不咸不谈地聊了一会家常,端王才起身离开。

    宋熙恒躺在驿站梆硬的木榻上翻来覆去,满脑子心事想得脑袋都木了还无法入睡。

    -

    瓷厂后院,还是那件破棚屋。

    玉扇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仔细打扫干净,床铺被褥全都重新铺过。常夫人听常满说要在瓷厂里住几天,要不是因为常砚身边离不了人,她恨不得亲自跟着前来打理。

    常满一遍遍地梳着长发,手边就是被宋熙恒整理的整整齐齐的纸张,全是常大公子的遗物。她翻着手稿部分,里面有许多釉面配方调整的研究,笔记上还留下了配方实验后的颜色表现记录。

    【我大哥……他不是因为要继承瓷厂才研究制瓷的,他在第一次接触捏陶泥的时候就兴致勃勃,之后更是全心投入其中……】

    常满有些奇怪,原身常姑娘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过了,她默默看着原身陷入过往后冒出来的回忆。

    【他总是喜欢做一些新尝试,只要有成品都作为礼物送给家里人,曾经送过阿爹一匹他亲手做的陶瓷骏马……】

    【与阿兄相反,我从小就对陶瓷就没什么兴趣,我因为一只阿爹送的竹蜻蜓喜欢上做竹编,可是阿娘担心我划伤手指会留疤】

    常满不理解,她从小接触各类工作,手上有点伤疤对她来说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留疤了又如何?

    【阿娘说手是女孩的第二张脸,留疤就不好嫁人了,要孤独凄惨的过后半辈子】

    常满没忍住反驳:屁话……那你为何还要学?

    【我喜欢做竹编!阿兄一直支持我,他偷偷送我手套和工具,还带我去老师傅家里看制作过程,每做好一个场景,就像我创造了一个小小的世界】

    原身有一个很好的大哥,常满脑子一热,突发奇想:你有没有想过让系统帮你实现愿望,把时间倒回到你大哥出事之前?

    【他说不能改变交易成立之前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不论如何我大哥都没救了……】

    常满对此表示沉重的抱歉。

    【我不知道这个信息对你有没有用,在你完成一个任务时,我能感觉到它从我这里抽走了一点能量石,之后他清醒的时间就变多了一点】

    常满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细节,系统需要能量石来维持运转,在自己完成第一个任务之前它几乎从不回应自己的呼唤,或许不是它不想,而是它不能,系统遭遇了什么事情导致它非常缺乏能量石?

    常满继续打听:那隐藏任务完成的时候呢?

    【它没有从我这里抽走,但也获得了一点能量石】

    也就是说,系统还有其他渠道可以从自己身边获得能量石,只是自己还没有想到它所依靠的具体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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