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早上六点光景,常满还窝在丝被里会周公。

    “小姐,夫人在厅堂等你一起用早饭。”玉扇匆匆进门把还在赖床的常满挖起来。

    睡不成懒觉,常满对此表示怨念深重。

    洗漱穿衣挽发,一整套工序操作完,她才算得上真正清醒过来,铜镜里有些看不太清,依稀可见原身常姑娘也是一位美人。

    常满坐在窗台边的铜镜梳妆台前,给自己插上了夜市买的桃花木暗梅雕花簪。又在玉扇的强烈要求下,另外插上了一支累丝嵌白玉金簪。日光从窗口撒了进来,暖阳照在了她的面颊上,巴掌大的小脸上粉腮红唇,肌肤莹润如白瓷,顾盼间神采飞扬。

    收拾妥当,常满带着玉扇顺着檐廊从西耳房边穿堂过去,就到了厅堂外。常满穿来这里有两天了,忙得还没好好参观过这座宅子。

    常宅是一座三进宅院,第一进外院招待客人,倒座房里住着家仆们。常老爷夫妇住在第二进的正房,常大公子住在第二进的东厢房,常满独自住在第三进的后罩房。

    两进院落正面都是三间上房,区别在于二进院子里种着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三进则是一个矩形的长花园,经过设计的叠石成山峦,蜿蜒成流水,端得是意趣十足,短短几步有移步换景的巧妙变化。

    假山中间有一处半指高的石洞,洞外设有一张长竹榻,榻上放着一盘残局。常满在原身常小姐的书房里曾经看到过其他手工编织的摆件,有竹制小人、竹椅等等,原身是个颇有雅致意趣的人。

    常满进了厅堂,在松木圆桌边坐下:“让阿娘久等,我睡过头了。”

    “累了就多睡会,明天不让玉扇叫你了。”常夫人放下茶盏,在等上菜的间隙里递给她一叠蜡纸,正是那叠绘有缠枝牡丹的蜡纸,“阿满,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常满接过来翻了翻,随机从中抽出了一张对着日光查看,细看之下孔洞的位置分毫不错、间距均丝毫不差,就像机器打孔一样!

    昨天她才将蜡纸给了常夫人,今天常夫人就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

    “太好了!”她脱口而出惊呼了一声,激动地转头扑向常夫人就是一记结结实实的熊抱,“阿娘,这做的太好了,司礼监的订单一定没问题了!老天,这是怎么做到的!”

    玉扇看见常夫人被小姐扑得仰面向后倒下,吓得噗通一个滑跪,用两条胳膊撑住常夫人的脊背……

    “小姐,太好了!”玉扇还是一副投降的姿势,望着常满的眼神里全是闪烁的小星星。

    “我也只会做这些,还好有些用处。”常夫人拍了拍抱住自己不肯松手的女儿,“用纳鞋底的针锥子来扎孔,会比长针更容易控制些,这很很简单……”

    “阿娘再回去睡会吧,眼睛里都是血丝,”常满从温柔的怀抱里直起身,望着面前黑眼圈异常浓厚的常夫人,“我等会就去瓷厂,剩下的都交给我便是。”

    常夫人握住女儿的手,昨天在郭戚氏大闹儿子的灵堂之后,过了先头那一阵愤怒和无措之后,她心底只有对自己的满满失望,甚至更多的是自责。

    在寻回儿子尸首那天,她慌了神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她的阿满伸手牢牢地搀住了她。布置灵堂时她满心悲痛,抱着女儿痛哭,恍惚了一天又一天。

    老爷病中还坚持处理事务,她的阿满里里外外地操持丧事,女儿在上香时差点在供桌前头晕摔倒,她也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她浑浑噩噩的虚活了近四十年,昨日被人欺上门竟然还是躲在女儿身后,她的小女儿却在她未曾关注的时间里快速的成熟了起来,这只能说明她作为母亲是如此的不合格。

    常夫人顿了半晌,硬生生憋住了眼眶里的泪珠,哽咽地开口:“辛苦阿满了,都怪阿娘没用。”

    这话里包含着浓浓的歉疚,和深深的爱意。

    【阿娘……别哭,我一定能帮你和阿父的】

    眼前划过一行字,常满意识到这是原身又醒了。哎,既然占了她的身体,她的阿娘我帮她一起照顾了就是。

    常满将额头抵在常夫人的肩窝,紧紧地回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安慰:“阿娘若是愿意的话,一切都还不晚。”

    常夫人被这话鼓励到了,手指揩了一把眼角,振作精神问常满:“宝盈的事情,你想怎么处理?”

    “宝盈姐姐答应暂时来帮我,我想同意婚事把她接到家里来,至于郭戚氏说的冥婚,进了常家大门,仪式怎么办还不是都由我们说了算。”

    “可宝盈下半辈子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一直为你大哥守寡吧。”常夫人给常满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只水晶虾饺。

    “等姐姐找到意中人,从常家出嫁就是,我们来做她的娘家人。不过需要找一家靠谱的媒人来操办,还需要找坊主和府丞立个字据。”

    “媒人的事情便交给我吧,哪有让未婚女孩出面的道理。”常夫人主动揽下了此事。

    “让阿娘费心了。”常满边说着话,嘴里一直没停下。

    除了虾饺,桌上还有排骨山药粥、糖酥饼、牛肉生煎包、炸麻圆,吃过常夫人精心安排的早饭,常满带着扎孔蜡纸出发去瓷厂。

    -

    常满:姑娘,你还在吗?

    【在……谢谢你】

    常满:你与系统做了什么交易?

    【用我的生命能量石,换他帮助常家解决危机】

    常满:什么危机啊?你说的那个片段吗?

    【嗯……帮助阿爹阿娘撑过去】

    常满:那度过危机之后,你会死吗?

    【愿望实现的时候,我就会消失】

    常满:……那我是不是也会消失?

    现在她可以确定生命能量石确实可以置换寿命了,师父还有救!

    【……?!……天呐!!……我好蠢,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你不能消失,阿娘会受不了的!!该怎么办?怎么办!】

    常满:……姑娘,你冷静点,乱码了。你有跟系统约定危机的具体内容吗?

    【没有吧……我只记得他找上我的时候,说可以为我实现一个愿望】

    常满:那好办,你就说愿望还没完成,直到你觉得都圆满了再松口。

    【这样真的可行吗?】

    常满:试试呗,反正不亏。

    -

    还是阿勇在前赶车,常满独自坐在马车里掀开窗帘往外看,时下世风开放得丝毫没有人在意她的举动。马车经过宅区小巷拐上坊市主街,渐渐汇入了路中间的车队。

    晨曦初露,崇学街上已是人头攒动,早市开始营业了,扁担上卖的是包子豆浆,小店里卖的是浓茶香饼,竹篮里卖的是鲜花蔬果。主街上多的是各色人流如织,青衿襕衫的学子、粗布麻衣的百姓、绫罗绸缎的富商,来来往往间摊贩做成了一单又一单的生意。

    丰年人乐业,陇上踏歌行①。

    常满坐在车里都闻到了高汤的浓香,于是又买了一份果仁蒸饼和一瓦罐羊肉鲜汤,偏偏她已经吃不下了,只得让小贩把瓦罐封好,带走时还压了两枚铜钱。

    马车出了坊市拐上出城大街,却见城门口有持刀的卫兵指挥车马、行人排起了长队。

    “大小姐,往日出入城门都不曾排队,我去前头问问。”阿勇说着就跳下车座,往城门跑过去了。

    “怎么说?”常满询问匆匆跑回来的阿勇。

    “兵爷说知府大人要为亲娘举办六十大寿宴请,为了保障城内秩序,7日内进出城门都需要登记,按照‘公验’上要求填写。”阿勇抬手从出窗外递给常满一张手掌大小的纸张,“填完交给兵爷核对后方可出城,返程时交回‘公验’方可进城。”

    常满接过来一看,上面要求填写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目的是什么,带了哪些人和物。内容很正常,但真的是因为要办寿宴如此简单的原因吗?

    “勇叔,伤药和衣服都准备了吗?”常满盘算着身边可能会被查到的物品。

    “备了,都在马车里。”阿勇是个一板一眼的性子,主家的吩咐他都有牢记完成。

    常满扫了一眼城墙,上面有一队士兵甲胄装束的人在巡逻,还有两名士兵站在凹槽位置紧盯着出城队伍,现在折返就太过显眼了。

    在被对方发现前,她低调的垂下眼皮,“马车里有隔板吗?至少把伤药收起来。”

    “……没有,老爷说日常出行的马车不用做复杂的形式。” 阿勇脸上露出一丝忧虑。

    常满观察了一番,吩咐阿勇:“把药拆成小份放到马粮兜里。”

    马粮兜就挂在马背褡裢的一侧,打开袋子是一股浓浓的粮食味道,里面装的是豆饼、玉米、麦麸混合而成的饲料。

    常满暗想,反正都是吃的,最多有点豆子味道。

    队伍缓缓前行,终于走到了城门口。

    常满提着裙摆下车,提笔在‘公验’上填上:淮宁城招贤坊玉带巷常宅,去往淮宁城郊常氏瓷厂,主家常满及车夫两人,马车一辆,主持瓷厂日常工作。

    她的字好丑,哭!这回空了必须先练字!

    桌案后文士打扮的男人点头示意守卫上前检查,随口问她:“你一女子出城主持瓷厂工作?”

    “回官爷,家兄意外身亡,家父病重,家母还在家中办丧事,”常满举起手帕擦了一下眼眶溢出的泪珠,哽咽道:“家中其余事情就都靠我一人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文士看她边说边哭,再看手中‘公验’上鬼画符一样的字,就她这样的小娘子能处理什么工作,祖宗家业要败完啊……同情中胳膊一挥,示意她合格了。

    常满面对城门守卫站在马儿身边,小声地抹着眼泪,呜呜咽咽的声音哭得人心都碎了。

    守卫小哥没敢盯着她看,但满脑子都是对年轻姑娘的胡思乱想,整个耳朵都红透了。果然只匆匆检查了车厢和褡裢,见行李很少也并无异常,就轻松的放过了马车。

    倒是阿勇被查了个结实,先是把他全身上下都搜了一遍,又让他伸展胳膊和腿,检查无异才放二人通过。

    文士拿起圆章压在字上‘啪’的盖了一个红戳,一份合规的‘公验’才算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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