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城市里的星星很少，遑论是京城这样的大都市，零星一两颗挂着，也已经是穿越重重帷帐破开云雾而来，尽力地闪烁着光芒。
半空中消散出去的烟雾一点点从朦胧聚集，往下看，逐渐汇聚成了一条灰白色的河流，钻进发亮的火光里。
齐景澄最后还是在可吸烟区点着了烟。
今晚的浪子也是舍命陪君子。
哦，还当了趟跑腿的。
他把烟头夹在手指上垂下，劝了句：“行了，人家男朋友进去都有一会儿了，还愣着干嘛？回去了。”
对方沉默了片刻，“你先走。”
“你……”
齐景澄背对过去一甩手，“行，反正我今晚的跑腿结束了。”
走了一会儿，他回头一看，池晏川正坐在一旁花园的凳子上，旁边的路灯照着，把他的影子斜着拉长。
看起来有点寂寥。
……
·
安似瑾无从得知医院楼下的一切。她见吊瓶上的水快没了，她一动楚长宇就站起来：“怎么了？要喝水吗？”
她摇摇头，转身自己去摁了护士铃。
再转回来时，楚长宇的外套盖在被子的上面，她闻着有点刺鼻，轻轻皱起眉头将西装递给他：“外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酒味？”
对方低下头去帮她掖了掖被子，“小心着凉，外套只是沾看晚上饭局的酒了吧。熏到你了？”
说完，楚长宇抓过外套，将它挂在门口处。不知道为什么，安似瑾总觉得他的动作快得有点诡异。
四周，她躺着的病床床单和被子都不是那种略微带点粗糙感的布料，反而很柔软。因为是单人病房，此时被挂好外套的楚长宇打开了灯，安似瑾才发现墙壁是很明亮的杏白色，看着让人很舒服。
一看就不是公立医院。
护士此时也进来了，很温柔地拔了点滴，又多嘱咐了几句，主要是告诉她这次晕倒初步认定是痛经和过度疲劳导致，这段时间都需要注意休息等等，告知明天做一次检查，如果没有问题大概10点多左右开始去排队办理出院手续。
等护士离开，安似瑾看向旁边的人问：“是我晕倒了吗？”
对方愣了愣，眼珠朝旁边挪动，仿佛是在看她手上用胶带贴着的白色棉签头，很快地点头，语气里带着些许含糊。
“唔，你疲劳过度了，有人打电话跟我说你生病了，我就赶过来了。”
“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楚长宇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抚向她后脑勺的头发苦笑，似是在妥协，“以后我们不要再吵架了，万一吵起来你都这样倒一次，我早晚会被你吓死。”
他起身拿过旁边一个小果篮里的苹果，“对不起，是我没有给你安全感。”
安似瑾一顿，看向他，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选择低头。以前他们吵架都是为了一些很小的事情，安似瑾有时候是觉得没必要吵起来，最后都是她选择低头居多。
这次是他们两人吵架吵得最拒绝低头的一次，却是楚长宇先选择了道歉。
他笑着去削苹果，但极不擅长，一个苹果削得乱七八糟，一小块一小块的果皮在旁边的滚轮小桌子上七零八落地散着。最后成果还看得出来有一边凹了进去，有一边又明显平整一些，参差不齐，看着让人发笑。
楚长宇眼神专注，安似瑾知道他的模样是帅的、好看的，如果说她的发小池晏川长相更偏向一柄低调却刀锋锐利的剑，拔出来的每一瞬都能轻易地将脖颈割断，那楚长宇的长相更像一把黑玉石做的扇子、高岭之花。
而他现在坐在旁边，笨拙地削苹果。
安似瑾总感觉有点不真实，想起之前她的母亲在电话里那一句“你还想怎样”。她止不住地想，这段时间她所谓的“生气”，她有没有做错的地方？她会不会也有不占理的地方？她是不是也真的像她的母亲说的那样不够懂事？
“长宇，我……”
“我以后……订婚以后我会多给你报备行程的。”低着头的男人突然抬起，对着她笑了起来，眼睛里带着高岭之花跌落凡尘的星星，“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补偿你最近这几天的难过，好不好？”
她沉默了一下，“如果是买首饰项链的话，我的房间放不下了。”回礼会很难。
“不是那些。”
楚长宇给她递了一个坑坑洼洼的苹果。
“订婚前，我们去一趟旅游，好不好？”
……
安似瑾从来没和楚长宇两人单独去旅行。
大学期间两个人都“身负重担”。楚长宇需要一边完成学业一边参加各种影视剧的试镜和拍戏；安似瑾则是在大学里攻读了舞剧表演专业，等大三的时候又和学校申请攻读播音主持专业的双学位，最后大学读了五年，比楚长宇还晚了一年毕业。
毕业之后两个人就更忙了，安似瑾一边上舞剧一边给楚长宇做艺人宣传的兼职，上班上到头晕；楚长宇则是开始到处跑通告，名气一点点上涨，经常只能腾出一点时间陪她去吃个饭，两人匆匆别过。
不说旅行，他们能在周末的时候去一趟对方的家看个电影，都算罕见事儿。
但这样的楚长宇，竟然主动提出要和安似瑾两个人一起去订婚旅游的计划。
安似瑾惊讶了一会儿，没法拒绝，还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陈明霞。
“妈呀！就那个大高冷男！楚长宇？！”陈明霞在手机那头捂住嘴巴，浮夸地做着少女心动状尖叫，尽管对面看不见，“你们要去试婚旅行吗？！他到底是为了给你赔罪，还是想孔雀开屏！”
“……”孔雀开屏是个什么东西？
她噎了一下，“我的耳朵差点都要被震聋了。”
“哦哦哦不好意思。”陈明霞飞快地压低声音，她今天刚结束了一次女团打歌，之后有一周左右的小假期，刚好打歌所在的电视台离她家非常近，干脆和经纪人说一声直接回老家睡了。
此时和安似瑾聊天才能毫无顾忌地喊着楚长宇的名字。
“你从以前开始旅游的经历就很多，有什么好推荐吗？”
“唔，既然是订婚旅游的话，去一些可以两个人散散步、走走停停的地方看起来不错。”陈明霞给她点了几个地方，有古镇，有湖边，也有说去看海的。房间里絮絮叨叨的传来好友的讨论，看起来宁静又祥和，她们认识了很久，毕业之后也有聊不完的话，经常闲下来不是在连电话语音就是在连视频。
此时安似瑾也从语音转成了视频，一边对着平板开始做功课。陈明霞脸上还敷着面膜在玩平板刷微博，刷着刷着她突然一撇嘴：“怎么又看到了安芷禾的微博，要不干脆把她屏蔽了吧？”
安似瑾笔尖一停，看了一眼，也刷开平板。
安芷禾微博的第一张配图是一间高档餐厅的包房，外面的高楼大厦与房间内的灯光混出几圈颜色鲜艳的光晕，在手机拍照的模式下看起来像罩着一层纱，可以在落地窗上倒映出她若影若现的身影和看起来就很贵的旋转圆桌。
照片的右下角还隐约有一件衣服盖着她的大腿，依稀辨认出来大概率是一件西装的外套边缘，整个照片是九宫格构图，审美很好，落地窗里的人物正好卡在视觉中心，前景便是那双被盖住的腿。后面几张是她的自拍。
【@安芷禾V：和朋友们聚餐，期待未来会发生一件美好的事情~今晚的月色真美！[月亮]】
下面评论飞快顶起：
【我的好姐姐，颜值真好看给我亲亲！】
【哇，芷禾宝宝的西装外套是不是男款的？】
【芷禾宝宝怎么会有男款的西装外套！等等……好像后面每一张自拍都有一个角落会有那件黑色的外套！】
【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件外套了！】
……
安似瑾忽然觉得安芷禾照片右下角的那件西装好像有一点眼熟。
她很快就摇摇头，应该是记错了吧，她连什么高档西装的牌子的名字都不记得，再说，西装不都长一个样？
陈明霞曾经听过一点安似瑾家里的事，也知道了这次安芷禾和楚长宇营业在炒CP，对安芷禾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气得把面膜揭下来：“我现在看到她都快应激了，她稍微发一条微博我都要想会不会和楚长宇的炒CP有关，昨天我还差点以为她营业到业内朋友圈了。”
“安芷禾发朋友圈？”安似瑾不怎么看朋友圈，主要是悄悄把她屏蔽了。听到这话，又把安芷禾的微信从仅限聊天放出来，只见她昨天拍了一张类似在酒吧里的自拍，配文则是：【白月光也也会在等你。】
她突然想起在电视剧《沉仙》里，安芷禾算半个男主的白月光，也爱穿白衣服。配图是正常的，但配文确实会歪到那边去。
朋友打开都打开了，安似瑾也发了一条：【准备去旅游！各位朋友有推荐的好地点吗？】
下面的评论都是认识的好朋友和舞团里的同事们。
【小玉要去旅游了嘛？】
【去川湖玩玩？】
【去贝海那边看海！那里还有一个超级吊的水下博物馆可牛掰了！】
博物馆好像不错，安似瑾悄悄记了下来。
忽然，她的微信弹出了一个消息。
【晏：打算在国内旅游？】
【瑾小玉：对啊，你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吗？】
【晏：可以考虑鸢市，看完集首寺院之后可以去旁边的博物馆，美术馆车程也短。】
安似瑾拿着手机愣了愣。
鸢市，她高中时曾和池晏川说过的一个地方。
他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