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那天的天气很好,太阳的光芒刺眼。小时的白茯苓不耐热,因此在花园里跑一会就要躲到一颗大树下乘凉。草坪上的叶子已经很长了,扎在人身上并不疼,只是有些痒。

    他捡来的小狗就蜷在他腿边伸出舌头舔舔他的脚踝,偶尔小白也会湿漉漉地舔舐他的手心,他伸手抱住小白的时候就像抱住了一团棉花糖,它的毛发那么柔软蓬松,它的眼睛就像两颗黑葡萄。

    后来——

    小白活生生的在他面前被摔死,被他血缘上的父亲摔死。

    刚摔到地上的时候小白还没断气,它如往常一样蜷缩着,小声小声地哀嚎。那一刻,幼小的白茯苓觉得自己可能要疯了,不然怎么能从一声声犬吠中听出人一样的痛苦,它在大声叫着疼痛。

    白茯苓僵硬蹲下身,他的手很短很肉,他就用这只肉手触碰小白,小白的正面还很正常,毛发依旧干净柔软。

    他颤抖地抬起小白,鲜红的血液冲击视网膜,大滴大滴眼泪流出来,掉在小白的尸体上,润湿了动物毛发。

    他不顾一切地奔跑。

    他跑进了林子深处。

    “你为什么哭呀。”穿着花裙子的白渺渺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她就像一颗太阳,用自己的光芒照耀白茯苓,成了白茯苓灰暗的童年里唯一称得上美好的东西。

    稍大一些,白渺渺的坏脾气暴露无遗。

    骄纵、蛮横、无理。

    他的双手沾满鲜血。

    可那又怎样呢,她,是他唯一的朋友啊。

    ……

    直到死亡再次降临。

    子弹穿透心脏,白渺渺因他而死。

    不!!!

    白茯苓从床上坐起来,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噩梦中的恐惧感久久未散,一遍遍死去的鲜红身体好像突破了那层名为梦境的屏障,真实出现在他眼前。

    白茯苓抓床单抓的很紧,空旷的屋子里,只能听见他心脏剧烈的跳动声。

    砰砰,一声又一声。

    室内管家自动亮起白茯苓所熟悉的2号灯光,不算多明亮的光圈映在他流畅好看的侧脸上。

    衣料黏糊糊粘在他身上,白茯苓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身体,依稀可以感受到额间湿漉滑腻的液体溢出。

    他抱着浴袍走进浴室,高温水滴在半空中喷洒出来,铺天盖地压在他头顶。

    室内蒸腾出的白色雾气模糊了视线,他的眼底也变得雾蒙蒙了,眼眶在水流的冲刷下通红一片,泛着几分少见的柔软。

    白茯苓没吹头发,随便裹着个浴袍就这么拖着一身水珠走出来了,脚印在地毯上印出湿漉漉的痕迹。

    手腕上光脑震动,弹出一条带着星标的消息。

    【白仁和:收拾好了就来见我。】

    他退出消息,收起光脑向着主屋的方向走去。

    “父亲。”白茯苓的脊背挺得笔直,他掀开帘帐,走到距离男人两臂远的位置,微微低头,姿态恭顺。

    垂落的异色珠子撞击在一起发出一连串闷响,如同鼓锤击打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白仁和站起身怒气冲冲甩了白茯苓一巴掌,室内温度瞬间降到零下。

    脸上巴掌印火辣辣的疼,白茯苓没吭声,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和羞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驯良极了。

    白茯苓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站在男人身后的老管家,管家神情闪烁。

    不一会,白仁和手边的茶就被重新满上。

    他端起茶大口吞咽,在有些机械的重复过程中,怒火一点点消失。

    白仁和把茶杯放下,脸上又出现了那一贯的、慈爱的笑容,“这次的任务你没有完成,按照约定,霍德那边的订单要交给渺渺,你自己准备准备,把要交接的东西收拾好。”

    听到熟悉的名字白茯苓心头一颤,他的左手不自觉颤抖。那里,掌心处,有一道几乎贯穿了整个手心的伤疤。

    他双手握拳做了两个深呼吸,直到声音恢复平静后才沉沉出声。

    “是,父亲。”

    少年带着几分沙哑的清润嗓音在空气中消散。

    *

    很难说清是种什么感觉,先是刺骨的疼,像是整个人被扔进岩浆,浑身被炙热的滚烫温度烧灼,接着又像切除掉感官系统了一样,也可能是你痛到失去意识。

    总而言之,剐蹭后火辣辣的疼痛消失。

    只留下一片麻木。

    你费劲地滚动身子,爬出摔烂的逃生星舰。垃圾覆盖住你的身体,你挥动手臂,勉强露出一张脸。

    垃圾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它们紧紧围着你,从你身上的每一个缝隙渗透进内脏,腐蚀你的躯体。你难受地耸动鼻尖,却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累。

    好困。

    好想睡觉。

    思维陷入一片黑暗。

    ……

    有人在搬运你。

    你感觉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被褥柔软,像两片羽毛簇拥着你。

    被人救了啊。

    你迟钝的意识到。

    脑子里一片嗡咛,疼得快要爆炸。

    他们要脱你的衣服。

    不……空间纽、口袋里。

    你不安分的乱动,然后就感受到有个什么尖锐的东西搅了下你的脑仁,你猛的挣扎,眉头紧锁,在外人看来如同陷入了梦魇。

    你撑着微薄的力气直起上半身,双手从被子中伸出来虚抓空气,空间纽顺势滑进嘴里,你把它压在舌头下面舌尖抵着牙龈缓缓躺下。

    这个过程很短,短暂到身边的人还不曾对你做些什么你就重新躺回去了。

    你听见旁边的人用一种你从未听过——起码穿越后没听过——的语言说话,语调低沉连贯,让你想起古代祭祀时大祭司唱的古老而又神秘的咒语。

    你仔细听,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听懂,只可惜词汇量有限,只识别出“安全”“外城区”“捡”等字眼。

    室内忽然安静了。

    你听到有人用星际通用语说了句。

    “可惜了这张脸,是个傻子。”

    “傻点也好,安全。”一个温柔的声音宽慰道。

    傻子?是在说你……?

    你沉沉睡去。

    …………

    明亮的灯光照的你有点恍惚,丝绸长裙柔顺舒适,伤口处均被涂抹了消肿去疤的药物,冰冰凉凉的还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就连后背的伤口也在短短的不知道几天的时间内迅速结痂了。

    你不着痕迹地撇了眼屋子,重点关照了一下墙角桌子缝隙的地方。

    当然,以你的废物眼力什么也没看出来。

    一觉醒来突然拥有异能或者五感提升这种好事果然都是骗人的。

    你重新闭眼,晃晃悠悠地翻了个身,把嘴唇以下的部位压在被子下面。

    你从舌根底部掏出那枚菱形纽扣,纽扣锋利的边沿勾出道道血珠,你后知后觉转动舌头鼓鼓发麻的腮帮子。

    你掏出匕首砍下裙子上不起眼的一小截绳子,把菱形纽扣穿到小臂中间的位置,长长的衣袖下垂遮住那根细绳。

    确保抬手并不会轻易看见纽扣后你才装作刚醒的样子坐在床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迷茫呆愣,刚坐没多久你就听见了开门声。

    你缩成一团靠在床边,恐惧地看着推门进来的那个女人。

    “小姐醒了!”不是星际通用语,是你半睡半醒时听到的那种语言。

    然后又是一阵叽里咕噜你听不懂的话,只依靠语气和表情勉强猜出大概是喜悦。

    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人走进来团团把你围住,你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我这是来了个什么鬼地方。

    你把头埋进洁白的被子里,那稀奇古怪的语言在此时的你耳里跟鸟叫也没什么区别了,你忍不住骂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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