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舟的声音在夜色里仍旧那么好听，他轻轻叹了一下，眉眼却是舒展开的，随后说，“迟温这个叛徒。”

    祝玉实在无法和他深情的目光对视，她重新拥住他，双手攀在他脖颈处，额头抵在他胸膛，不均匀的呼吸节奏让暴露她的慌乱。

    祝玉很不喜欢等待这个词，从她懂事起，就一直在等待爸妈的归家，好在她的父母每年过年都会回家，雷打不动在家待两周。沈行雨为了安慰她，告诉她她有等待的尽头，这个尽头还不会落空。

    ——只要她等351天，就会有14天能够见到父母，和父母在一起。

    听起来等待也是有结果的。

    那也有人告诉过夏之舟等她多久她就会回来吗？

    祝玉记得那个早晨，她刚从病床上醒来的那个早晨，她对夏之舟说永远不再见面。

    往后四年，她每次一想起来，表面若无其事，但心里会想，她好狠心，她最起码说句好听的，说永远不再见面但希望夏之舟一辈子平安顺利的这样一句好听话。

    上次分离没能说的话，这次一并说了吧。

    心是铜墙铁壁，一开口又四面楚歌，后知后觉让人上头的酒精迷惑她的思想，掌控她的话语，让她哽咽，“傻不傻你？等一个人很累的。”

    夏之舟察觉出她的情绪不太对，轻轻拍着她的背，“有点，但我不累，因为我知道，我和珍珍会有再次见面的时候，我能等到珍珍，所以过程艰辛点也可以。”

    这个时候，祝玉是应该感动的，迟温费心费力一股脑全部告诉她，就是要她知道夏之舟的付出，要她感动。

    她很感动，她很开心，她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人能真心爱她，陪她，和她永远在一起。

    只是，只有爱远远不够，还要陪伴，还要忠诚。

    夏之舟只有爱。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吗？”祝玉谢谢他的爱，“我现在给你。”

    夏之舟小幅度地摇摇头，语气欢欣，“什么都不想要，一个拥抱就够了。”

    这个宁静的夜晚，是夏之舟近日来最开心的一个夜晚，搞定了合作商，揪出了老头子的人，警告了之前答应他却又反水刁难祝玉的广告商，得到了哥哥的支持，哥哥的小姨也愿意来祝玉家帮他谈婚事。从此之后，他只是姓夏，他是夏之栩的弟弟，但不再是那个人的儿子。

    他和祝玉之间不会再有任何的阻碍，想要给、应该给祝玉的一切他都能实现了。

    他离他想要的一辈子无限接近了。

    妈妈临死前说，很遗憾不能一直陪着他，但以后还会有一个人出现，那个人会比妈妈还要爱他，会一辈子陪着他、永远不离开他。

    “那她，什么时候会出现？”年少的夏之舟趴在母亲床头，紧紧攥着母亲的手不肯松开，病床上大片的血，他的父亲，在另一边，眼窝含泪。

    那个时候，夏之舟的爸爸还很爱他的妈妈，为她温柔地擦去泪水，他的妈妈脸上有浅浅的微笑，最后对夏之舟说，“在你看到她，就觉得自己不能离开她的时候。”

    一辈子陪着他，永远不会离开他。在夏之舟爸爸第一次把一个阿姨领回来的时候，他最不相信这句话。

    可那几年，正好是他高中，身边的同学开始暗戳戳地传纸条，会在下课和对方站在外面的走廊上开心的讲话。那段时间，他听过很多很多句“我们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类似这样的誓言。

    夏之舟感谢妈妈给的基因好，他也收过情书，他拆开来看，不知道是不是女生们多数含蓄害羞的原因，没有一个人写“一辈子”这个词。

    见祝玉第一面，那段长长的阶梯，有风把她吹到他身边，眨眼间细雨落下，周遭一片鲜花拥簇，曲调高歌，他虽着校服，也似西装履革，挺直腰背迎她到来。

    美好的、短暂的梦。

    于是第二天的重逢带着雨后的草木清香，柔柔凉凉，让人清醒又不会太过冰冷，是夏日里最舒服的天气。他被叫上台念励志的稿子，下面是蓝白的海洋，祝玉站在最后面，她和老师打招呼，笑容明朗。

    东边新升的太阳渐渐有耀眼的光芒洒下，祝玉的笑脸被阳光柔和，他只看得到她眼睛弯弯。

    那天天气真的很好，这之后的天气都很好。这个第一次见面跑上来要和他交朋友，成为同桌之后总绞尽脑汁想着要夸他两句，把他和她并肩的背影画下来，记录初见的小姑娘。

    她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次喊夏之舟的名字，都好像在和他说一辈子这三个字。夏之舟恍然大悟，一辈子这个词，是要他自己心甘情愿给先给予对方，才有可能换来对方的一时陪伴。

    但老天就是爱开玩笑，不爱看人什么事情都顺顺利利的，他还没有换来陪伴，反而先带给对方一身的伤。

    所以祝玉让他走，他就走了。

    可他又是执拗的人，哪怕分开了，他也坚信能够等到她回来的那一刻。

    所幸，他等到了。

    “祝玉，我爱你。”夏之舟往前一步，把人抵在墙壁上亲吻，积压已久的思念在卸下负担、摆脱阴霾，也在祝玉的眼泪里爆发。

    这是一个带了一些疼的吻。

    祝玉一夜无眠。

    可第二天一早她还要去公司签字。

    夏之舟七点跟她说早安，说自己可能下午才会有空来找她。

    祝玉没回。

    她进浴室洗了个澡，洗漱完之后下楼，袁雪已经吃完早饭了，似乎是在等她。

    “妈...”

    “下次不要带你妹去不三不四的地方喝酒。”

    祝玉的“早”还没有说出口，猝不及防地，她愣一下，“...她没喝啊，我看着呢。”

    “我一早过去看她，她身上一股子酒味，叫也叫不醒，还说没喝？”

    “没有，昨天可能是我们几个都喝了点，她沾上味道了。”祝玉没把这当件多大的事，“放心，没到十八我不让她喝，应该是昨天玩太累了，跑了好几个地方，她还去了...”

    “那你是不是喝酒了？”

    祝玉的话再次被打断，听到妈妈在问自己，她笑，“我没事，我酒量还可以。”

    “真是多亏了你酒量还可以，不然真没人继承你爸，一天到晚的酒局，父女俩同一个鬼混的样子。”

    “妹妹不是你，你爱怎样怎样，别带坏她。”袁雪似乎有事，说完这些话就起身拿了包出门。

    门被关上，徒留祝玉站在楼梯口，她眨了下眼睛，半晌，才明白她妈妈刚才的话是什么样子。

    --

    祝玉到工作室已经九点多了，周冬冬看到她，连忙跑过来，“老板，我给你打电话你没听到吗！”

    “没电了，幸好包里有现金，不然打车钱都出不起。”

    周冬冬好着急，“王总在里面等着了。”

    “过十点了？”祝玉边说边按电梯，“不应该啊，我出门是晚了，但关机前我看才九点半啊。”

    “他提前来了，听说你不在，一瞬间那个脸，跟一个茄子一样！”周冬冬还有时间开玩笑，“拉的老长了！我送进去一杯水人一口没喝！”

    “刚好省点水。”祝玉今天真的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到了办公室，她又自动把微笑挂在脸上，“王总，真不好意思啊，路上堵车，太堵了，这我还是跑过来的。”

    “你们工作室是真厉害，人少不说，负责人连个时间观念都没有。”

    “哪有，是我手机没电，不知道王总您提前来了。”

    “......”

    “合同呢，要不是你家设计师好，真不乐意来。”

    祝玉把合同递过去。

    这人并不是想为难她，祝玉看出来他甚至想快点离开，迟温昨晚也说过，这是夏之舟的一个广告商——她好想有志气地说，不签就不签。

    但不行，未来一段时间她可能会颓废，这个合作成了起码还能多发几个月工资，让她有时间找新的设计师和新的合作。

    双方把合同看了一遍，签了字，走之前还留下一句，“虽然处处不行，老板倒是挺行的，有本事。”

    “王总，慢走。”祝玉保持微笑，把人请出去。

    那人一走，她松了口气，回来等电梯，“冬冬，还有事吗？”

    “老板，上次你说要招人，赵姐给了几份简历。”

    “好，我看看。”

    祝玉很快把简历看完，拿出去给赵馨，“就这个吧，你找个时间面试，可以了就招进来。”

    她说完又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发呆，她等着手机充电，等手机充到50%，她打开订票软件，找了一个最近的航班买了票。

    那趟飞机要飞五个小时，来福市属于南方，她飞北方。

    下午五点多的飞机，祝玉上午十一点就过去了，她在机场买了些吃的，填补了从昨晚就开始叫嚣的胃。

    机场提示音一遍遍响起，不同的人来来往往，

    她从十一点坐到四点多，最后只等来一个飞机晚点的通报，祝玉坐在原地，笑的无奈，“怎么一件好事都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