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华国的第三天，被反转术式满血复活的我终于跟着五条悟踏上了最后一段旅途。有了华国的帮助，剩下的工作就轻松许多。每到一处地点，五条悟只需看一眼便能判断此处是否曾留有泉雾的痕迹——难怪他经常出差，六眼的效率确实高的可怕。

    跟在他身边，我显得有些多余。不过经过五条悟的开导，我也不在只是在他身边焦虑自己的“无用”了。我开始有意识的学习五条悟处理问题的方式和技巧——尽管他做起来很轻松的步骤在我看来颇有难度。

    排除到倒数第三处的时候，终于有了进展。

    “有了。”五条悟回头看着我。

    “嗯嗯！”我马上准备好了报告纸和笔，准备开始编写关于这个咒具的档案。

    看我十分上道，五条悟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转回去看着这汪其貌不扬的泉水。

    “现场只遗留两种不同气息的咒力残秽，”摘掉眼罩的他神色认真，盯着泉水仔细琢磨，“与之前指引物的气息存有相似之处，但仍有细微差别。”

    “由此推测，泉雾为组合咒具*，由两部分组成。”

    再检查了一下周边的咒力情况之后，五条悟就示意我跟着他离开此处了。

    “把报告给我吧，”他说道，“有关咒力残秽的相关分析我来完成。”

    “你做得很好，不过接下来的东西只有我才能写了，”五条悟接过我递给他的报告书，“等把这些资料交给他们，最迟今晚就能找到泉雾了。”

    “五条老师似乎很信任华方机构呢。”我低声问道。

    “我们外人不评议他们内部其他的事情，”五条悟双手插兜随意地说，“单从办事效率和对于咒术师的保护来看，他们比那些烂橘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起码知道合理分配工作。”

    我感觉这句话多少带点儿个人情绪，不过也确实是事实，我们这边的高层完全就是把现有咒术师当成一次性的消耗品在用，低等级的咒术师经常会因为情报错误丧命，高等级的咒术师又被分派了过多的任务且因此精疲力尽。管理层的那一堆烂橘子只考虑自身或者家族利益，完全没有触及到“咒灵与咒术师的战斗”这件事情的本质。

    对于这些事情，或许以我“现在的身体”说什么话都可以，但我抿了抿唇，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天晚上十一点钟，五条悟敲开了我临时寝室的门。

    “小春！”在我刚刚打开门时，他有些兴奋地走进来（或者说窜进来，速度确实有些快），没什么顾忌。

    我正在自学高中的课程。学到一半被他打断，集中的精力就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被一下子放跑。但我又是知道他刻在人设里的超糟糕性格的，索性浅翻一个白眼，利索地闪身让他进了我的房间。

    “找到了吗？”我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五条悟欢脱地掏出两张照片：“就是这两个！”

    我看着照片里的两个咒具。竟然是一块丝绸手帕和一把只有骨架的扇子。我凑近了照片仔细端详了片刻。

    “这柄扇子的扇面去哪儿了，”我问，“看样子是金属的骨架……这块丝绸是扇面吗？”

    “没错，”五条悟收回照片，拿在手中来回翻转，“小春，明天就跟我去把这两样东西销毁了。”

    “明晚就回国。”

    我皱了皱眉头。其实，我是想说服五条悟留下这个咒具的。毕竟这个咒具的功能是无效化咒术和其他具有咒术的咒具，如果五条悟之后在涩谷还是被封印的话，我们就有退路了。

    “五条老师，”我试探性地开口，“这两样看起来都是私人收藏家的藏品吧，交给组织保管还说得过去，直接销毁是不是不太合适呢……呃，虽然我们的目的是这个，可是……”

    这个理由也太蹩脚了。况且，抛开逻辑不谈，我之前对五条悟在咒术方面的教导和决策几乎是全盘接受并执行的。我知道，在他眼里，我甚至有些听话的过头，就像是急于取得他的信任去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显然，经过这几次实战下来，五条悟几乎已经把我当成自己人了。看样子，最强没有预料到我会对咒具的最终去留做出质疑，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小春，”五条悟还是一如往常的玩笑般轻松的语气，“老师有的是钱，已经把它们买下来了。老师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知道吗？”

    “看着我，”实际上，不同于他轻快的语气，气氛有些紧张，“小春，告诉老师你阻止我即刻销毁它们的真实原因。你刚刚的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六眼在看我。

    我无处遁形。

    我多想直接告诉他我知道的一切，但是所有话到了嘴边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五条悟摘下眼罩，面色平静地看着我。我心中一紧，张了张嘴，试着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我知道五条老师为什么要销毁它们，这次出差不是公共任务，而是您自己的私人行程，”我紧张得用了敬语，害怕自己与五条悟建立的信任会因为我说出的话而土崩瓦解，“您是担心，咒灵和诅咒师得到这些能够制衡您的武器，残害其他的咒术师。”

    “继续说。”最强营造的高压氛围有所松弛。

    我停顿了片刻，尝试组织自己的语言：“……您的六眼应该一直看不完全我的咒术，对吗？”

    宿舍里一片死寂。五条悟就这么看着我，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没有眼罩约束的发丝显得很柔软，又有些长，挡住了那双神之眼的一部分。其实他看向我的目光并不凛冽，反而是极度平静的。我房间内所有的灯都亮着，衬得他更加亮眼。

    见他不回答，我又大着胆子继续说：“您也不止一次试探我了。我当然知道您一直都对我有所怀疑，未成年、孤身一人却又财产自由，咒术觉醒的时间不同于常人，对咒术的一切却都接受的很快，对您的信任又有点过头像是在讨好……因为我■■■■■……！”

    我本不该存在。急于证明自身阵营的我忘记了这个世界给我的禁制。

    一股从天而降的窒息感。我双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心脏像是被人死死捏住，疼得我眼泪直流。

    五条悟显然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展开，他的表情一下次变得讶异。他快步走上前来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哈啊……咳！”我还是想着能说出些什么来，但是一开口就只剩下咳嗽和剧烈的喘息。我紧紧的抓住五条悟的手臂，就像是抱着一根浮木。

    “不能说就不要说了。”五条悟的表情有些苦涩。

    “啊……五条老师……我想想看怎么钻钻空子，”我努力平复下这股似乎是要夺去我性命的窒息感，“唔……我……不。”

    五条悟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

    “钻空子？我昨天怎么和你说的？又不要命了？”

    “您看过《爱丽丝梦游仙境》么？”努力平复着呼吸间，我突然想起这间临时的宿舍书架上有这本书。

    我松开抓住五条悟胳膊的手，挪到书架跟前。取出这本中英双语的读物，随手翻开一页。这也正好是爱丽丝追逐兔子的插图，我点了点图上的女孩，尝试着说下去。

    “有个爱丽丝，她知道梦里有什么，”我发现窒息感和禁言都没有出现，“她想改变梦里已经见过的事情，想要自己喜欢的那些人不要经受那么多困难才能得到最终的胜利。”

    “所以，爱丽丝变得不像爱丽丝？”五条悟若有所思地接话。

    “是。”我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头。

    “这个爱丽丝已经不是爱丽丝了。”

    “有些东西过早的毁灭，不一定是好事，”我指了指他手里的照片，“或许有一时的安全，但是爱丽丝的朋友们在面对红皇后的时候，有了它们能够事半功倍。”

    五条悟看着我，这一次我知道他彻底放下了猜忌。

    我还知道，他听懂了。

    “早点睡吧，”他走出我的宿舍，关上门，“我会考虑的，明早见。”

    第二天我醒得格外早。昨晚在和五条悟说开之后，我睡了进入高专以来最安稳的一次觉。

    走到五条悟的临时办公室前，我深吸一口气，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便径直走了进去。

    五条悟正背对着我，看向窗外。知道走进来的是我，他也不摆什么架子，回头看着我，语气俏皮：

    “小爱丽丝，你的朋友可能要让你小小的失望一下了。”

    “我尊重你的选择。”我就这么看着他。

    “我没有完全销毁它们，”五条悟说着，“我销毁了一半的丝绸，把它随机丢入了之前筛选过的泉水里。另一半由我带走。扇柄我捐赠给这边的组织了。”

    “谢谢你相信我。”

    我知道，人物既定的轨迹不可能被轻易的改变，但只要他们开始知情，我们就还有机会。

    五条悟愣了愣，随即又笑出声来。

    “小春啊，”他示意我跟着他一起往外走，“我越发确信，你生来就是做咒术师的一块璞玉。”

    “现在，我得好好切割琢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