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因为家里的事情,我向老师请了一周的假期,再次回到学校时,总有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就连门前的樱花都变得陌生了,上一周它还肆意地盛开,现在却已经凋了大半,枝头都带了绿。这一周并不是普通的一周,期间棒球部去参加了西东京的春季联赛,打入了八强,荣纯如愿站上了投手丘,正式升入二军参加训练——这些都是仓持他们发消息告诉我的事情。

    “总觉得好遗憾啊,小赤羽。”我趴在课桌上向前桌诉苦。她还是一周前那般温和,安慰我说以后还有很多次机会。

    我当然也知道还有很多机会,可是一想到一周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一定会去看他们比赛,一想到自己还提前租了镜头打算拍照,我就还是感到一阵怅然。去年因为各种原因,我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们的现场比赛,好不容易得了空,却又横生意外。

    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我明明都知道的,却依旧无法释怀。这事像根藏在皮肤下还未取出的木刺,令人不住地想。

    仓持和御幸难得走到了我的桌旁,赤羽非常贴心地拿着水杯离开了,让仓持坐到了她的座位上。

    “哟,好久不见。”仓持抬了抬手,像个不良一样打着招呼。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配合着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怎么那么没精神呢。”仓持揉了揉我的头发,发丝肆意地在我头上扭出不同的姿态。

    御幸和我打完招呼后便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站在我的身侧。

    “感觉太久没见到你们了,有点陌生。”仓持好像变得更成熟了,御幸看起来似乎更帅气了些。国文老师教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说不定就是这个意思。

    “说什么傻话呢。”

    ——这句吐槽倒是很熟悉。

    我感受到陌生的触感从我的肩部传来,似乎是御幸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但力度却很小,只是虚虚搭着。

    “需要安慰吗?”御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一向觉得御幸的声音好听,就像那寺庙里清脆却又带点深沉的钟磬。不过习惯了他平日的挖苦与不正经,此时听到这称得上温柔的声音,倒是让我起了鸡皮疙瘩。

    “御幸,你这语气好恶心。”我如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肩上的力度随即重了一些,他故意俯下身来在我的耳畔继续用更恶心的语调说话:“这样还恶心吗?”

    敏感的耳朵感受到了热气,我一下子从桌上直起身子,远离了御幸,然后在他一脸恶意的视线下作出呕吐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哈!”仓持夸张地捧腹大笑,好一会儿才咳嗽着停下来,“不过说认真的,如果你想找人说话,我俩随时奉陪。”

    他们俩都直直地望向我,眼中的关切令我不自觉避开了视线。我有些不自然地抠着手指,轻微的抓痛让我冷静了些。

    “中午……一起吃吧。”我轻声说道。

    我们最后选择在教学楼后面的花坛附近吃午饭。今天晴空万里,云朵悠闲地在高空展现自己的柔软。现在的温度虽称不上炎热,但太阳晒着也绝对称不上凉快,这里刚好是教学楼的荫蔽处,偶有微凉,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蜜蜂嗡嗡地飞舞。花坛附近算不上宽敞,若是有人来,见了我们仨也绝不会再来凑热闹,实在是个说悄悄话的好地方。

    他们俩似乎在等我开口,我却不知从何说起。该告诉他们的都已经在邮件里说了:乡下的外公在田里跌倒了,被送去了医院,却因为脑出血而再也没有醒来,我和家人在重症监护室陪护了两天,最终也没能唤回外公的意识。我也因此错过了期待已久的现场比赛。

    我并非是第一次接触死亡,早在八岁时,我的奶奶便病逝了,只是那时还太过年幼,虽然伤心但却并没有“死”的概念,没过两天便忘了那些感觉,没心没肺地在学校打闹,而这次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沉重。

    意外来得太过突然,被班主任叫走到目送那方小小的骨灰盒埋入地下,我似乎始终处于一种不清醒的状态,仿佛在做一场清晰而荒唐的梦。那些天哭了太久,现在似乎已经哭不出来了,干涸的眼睛只剩下略微红肿的眼眶昭示着眼泪的存在。也许是人脑自带保护机制,我已经从一想起来便心脏阵痛到如今能够笑着坦然说出事实了,我知道我并不是接受了外公的死亡,只是疲于去悲伤了。到现在,我的内心更多的是对于未能去现场给御幸和仓持加油的遗憾,而非亲人去世的哀痛,听起来有些怪无情的,但我的大脑似乎在阻止我沉溺死亡的哀伤。或许外公泉下有知,也会更希望我珍惜身边的亲友吧。

    青春要尽力不留遗憾啊,一月。那是每年回老家时外公最常说的话,以后该我自己说给自己听了。

    “你们说,黄泉真的存在吗?”思来想去,我还是问了这样似乎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没有吧。”仓持答道。

    御幸摊了摊手,道:“我是唯物主义。”因为装出了一副高深的知识分子模样,他被仓持用手肘捅了一下。

    我不由笑了笑,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我觉得真的有也说不定,等我死了告诉你们答案。”

    仓持似乎对我这话有些忌讳,下一秒似乎就要对我说教。我又赶忙岔开话题,道:“说起来,我还从老家带了特产回来,明天给你们吃。”

    仓持瞪了我一眼,却贴心地顺着我的话接了下去:“我记得你老家在仙台吧。”

    我欣慰地点了点头。

    “牛舌?”御幸问道。

    “那种东西带回来就不好吃了。”我摇了摇头,“我带了毛豆泥大福哦!毛豆泥麻薯也可以做哦。”

    “这个也不错。”

    “你看起来心情好些了。”御幸看着恢复到平日状态的我,说道。

    “其实本来心情也不坏,我只是很遗憾错过了你们的比赛。”我如实说道,我抬头看向他们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自己此刻最想说的话,“你们能抱抱我吗?”

    对此刻的我来说,多少话语都比不上一个拥抱。很难描述现在的心情,我并非哀伤,也并非在遗憾,我的心很平静,却渴望着切实的关怀。

    仓持被我盯得红了耳根,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嘟囔着“败给你了”,然后来到我的身侧,环住了我。清新的皂角香夹杂着仓持独特的气味扑鼻而来,比我更加温热的身躯环抱着我。我感受着肌肤紧贴所带来的愉悦感,身体正在分泌着快乐的多巴胺,来自仓持的关心似乎通过我们紧贴的胸口直直地传递到我的心脏。

    “……可以松开了吧。”仓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抖,我想他大概是在害羞。

    “嗯。”我松开了环住他腰的手。

    我又看向御幸。他一直在看着我的方向,因此当我转头看向他时,视线便对上了。

    他读懂了我的眼神,勾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我的也要吗?”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独属于御幸的气息笼罩了我。御幸抱得很轻,似乎是并不习惯这样亲密的动作,或许正因如此,我才格外贪恋这个怀抱——我可能要等到很久以后才能再次得到这个拥抱。我把脑袋埋进御幸的颈窝,他因为这个动作不自觉绷紧了身体,原本柔软的颈窝变得坚硬起来。我突然想起之前御幸逗弄我的大仇还未报,于是凑到他的耳畔,悄悄吐了口气,并在他反应过来前离开了他的怀抱。

    “接下来的关东大会,我不会再错过了。”我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向他们说出我的承诺。

    我真的很喜欢御幸和仓持,我想多看看他们意气昂扬的模样,想多夸夸他们的优秀与温柔,想和他们做很久很久的朋友,不止是高中三年,还有大学四年,还有工作后的很多很多年。

    “啊,肯定不会错过的。”仓持夹了个丸子举在半空,像是要和我碰拳约定一般。

    御幸也夹了个章鱼香肠,示意我一起。

    我无法抑制自己的笑意,从便当里夹起一块厚蛋烧,和他们“碰杯”。

    “那就这样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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