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眼，他低眸。
好一出偶像剧的经典开场。
……如果我没有立刻扶在墙上四处摸索着装瞎的话。
见此，我撞上的那个人似乎也愣了下。
理智告诉我，我现在的举动很荒谬，但酒精上头的瞬间真的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言。该死，我为什么想不开要喝那几杯，我脑子轻飘飘的，神经却越来越兴奋。
老实说，我更想阴暗地爬行。
脸已经丢了，捡起来再贴回去也白搭。
我高兴又绝望地催眠自己。
没有人会去为难一个瞎子，除非你是个畜生。
随着包厢门的打开，扑面而来的冷气钻进人肌肤的每个毛孔，艾琳却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里面没有吵嚷的DJ音乐声，她刚往里面走了两步，下意识地伸手去拉谢闻莺的衣袖，却冷不丁抓了个空。
“？”
她转过头，就眼看着自己这便宜同事和一个陌生男人抱在一起。
就在她背后！
艾琳的眼珠子离掉出眼眶就差一毫米。
她不自觉地用挑剔的眼神打量起这个男人，个子很高，目测不低于一八五，梳着背头，妥帖的长袖黑衬下包裹的身躯劲瘦而有力，年轻的性感，最是吸睛的是那张堪称美丽的脸，冷冰冰的艳丽，如一朵在盛放之际便被永久封入冰层中的朱丽叶玫瑰。
天生的高贵和冷漠。
接着，艾琳便看到她亲爱的同事跟皮球回弹似的从这个男人的怀里蹿了出去，接着，趴在了墙上……
“？？”
我装作一副眼神没有焦距的样子，至于我装得像不像，不知道，毕竟也没人会缺大德趴在我脸上盯着我看。
我摸索着往前走去，喊了声艾琳的名字。她平时情商挺高的，应该看得出来我此刻的窘境。
听到我的声音，艾琳果然走过来了，我感动到热泪盈眶。
我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在一个隐蔽的角度朝她使了个眼色，顺便朝着刚刚那个男人的角度微抬了抬下巴。
她先是愣了下，然后飞快回我一个“姐懂了你放心”的眼神。
我心下一宽，刚开口道：“我们好像走错……”包厢了。
没等我说完这句，她挣脱开了我的手。
“？”你做什么？
我眼睁睁看着艾琳朝着刚刚那个男人的方向追过去，在他进包厢之前把人家拦了下来，业务熟练地开口。
“不好意思先生，打扰一下，请问可以给个联系方式吗？我的小姐妹很想认识你。”
我的脑子离爆炸只差一秒。
我恨不得我瞎了。
被拦下的男人似乎也有些惊讶，良好的教养让他不至于说出什么失礼的话，只一句“抱歉”。但那浅淡的眼神落到我身上的时候，甚至算不上是打量，只是看一眼便收回视线，和我平时路过公司时看门口摆放的一棵发财树没什么区别。
我被羞辱了。
我知道这很大可能是我自作多情，人家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但我没有素质，我拒绝精神内耗，我选择甩锅别人。
这是我可怜的自尊心，希望大家理解。
没关系，起码说明这男人是个正常人。
我被前两天一个接一个的帅哥拦路快整出心理阴影了。
世界围着我转了这还像话吗？！
见感应门被打开，但迟迟没有人进去，原本在这个包厢里的人出来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光洁锃亮的皮鞋，顺着漆黑的裤管往上，视线上移至来人的脸上，很英俊，陌生中带着一点熟悉。
直到我看到他挂在衣领处的浅金墨镜。
我：“……”
不戴墨镜差点真没认出来。
这个世界是小到只围着你们几个转了是吧！
段总看见我的时候明显也有些意外，他扬了下眉，他看看我，又看看门口的那个男人，表情带着一点若有所思。
他轻笑一声，慢悠悠地朝我走过来。
“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也顾不得维持瞎子的人设了，我拔腿就走。
开玩笑，没看到人家快误会我是尾随他来的？！苍天啊，秦香莲来了见我都要喊我一声姐妹。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捏住我的后领，将我拎着转个圈，面朝向他。
熟悉的香气兜头笼罩过来，雪松、混杂着玫瑰的木质香调，热烈的，带着点似有若无的甜，硬要形容的话，那是一种温润的焚烧感。
“跑什么？”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松开手。
这姿势，这语气，这熟稔程度，你要说我俩有一腿我也信。
更别提旁观的艾琳了，我无辜的同事。
她眼睛瞪大，左眼写着“牛逼姐妹”，右眼写着“A组栋梁”。
“我走错了，这是个意外。希望段总不要误会。”我言简意赅。
段总不轻不重地“嗯”一声，也不知信没信。
不信拉倒。
明天我就跳槽去。
这气谁爱受谁受，我是万万不可能受的。我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
段总突然低低笑了两下，像是全然掩盖不住的愉悦，也可能是被单纯逗笑，悦耳的声线散在我耳边。他这双桃花眼生得太好，眼中似有水光，眉眼含春情，容易给人一种沉溺其中的恍惚感。
他叹息一声，“生什么气呢，又没说怪你。”
好好的话说得像调情。
怪不得说这种情场浪子会是所有女人都想碰见的一场艳遇。
但我冷酷无情。
他用手抵着我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把我推着往前走，直走到他们那个包厢的门口。
门口站着艾琳，和刚刚那个被我撞到的男人。
……这人怎么还没走？
段总看了眼艾琳，随后目光掠过她，落在她旁边的人身上，他走过去，手搭上那人的肩，“来了啊。真不好意思，刚刚没注意你。”
他的手被拍掉。
对方稍重地念了声他的名字，“段沉岚。”
极清冷的嗓音，如戛玉敲冰，让人听得心无端停顿一下。
段总，也就是段沉岚，他丝毫不介意这人的冷淡，反而心情极好地朝我招招手，让我过去。
我过去干嘛？
嫌我社死得不够吗，还要贴脸开大。
这个蛇蝎心肠的男人。
“来都来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你们傅总，你们总部的boss，老板还是要认识一下的。”
段沉岚将我推到这个据说是我们老总的人面前。
我缓缓转头看向段沉岚。
你为什么要害我。
大概是我脸上的沉默过于震耳欲聋，段沉岚也是一脸靓仔迷惑。
“怎么了？”
还是这位傅总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但下一秒他说的话，让我恨他为什么不是个哑巴。
“这位小姐，原来不是盲人。”
话音短促，声线清凌，优雅而清高地说出让人下不来台的话，非常符合我认知中目下无尘的上层社会人士的刻板印象。
段沉岚：“？”
这么好听的声音居然说出这么恶毒的话，非要戳破我，让我难堪。
虽然很合理。
我向来能屈能伸，底线弹性伸缩，当然最大原因还是我不想去要饭。这几个人看着就是重要的剧情角色，也就是所谓的“男主男配们”，毕竟我没看见过哪个不具名npc有这样出挑的外表。
和他们沾上关系准没好事，但和他们结仇那才叫真正的自寻死路！
于是，我诚恳道歉，“真不好意思，因为我有些社恐。刚才冒犯您了。”
没有半分骨气。
段沉岚显然也没想到我在短短几分钟前已经得罪了这位boss，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以他对傅京棠的了解，正常，这家伙看一个人不顺眼还要什么理由，那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傅京棠其人，生了一张高洁美丽的脸，心也同脸一般，容不得半点沙子。
“行了，你既然来了那就先进去吧，堵在走道里像什么样子，曲铮他们已经在里面等你了。”段沉岚挡在我的身前，一手摁开感应门，一手把那位傅总往包厢里推。
显然是在帮我解围。
好感动，但并不是很想领情。
明天就去辞职。
傅总轻轻挣开段沉岚推他的手，他的视线再一次落到我的身上，与刚才不同，这是一道冰凉的，带着淡淡审视的压迫性目光，直白的不喜。他转头便问段沉岚，“这就是你说的今天有要紧事。”
他仿佛误会了什么，接下来的问题验证了我的猜想。
“你女朋友？”
傅总表情有些微妙。
天地良心，居然这样污人清白。
我敢怒不敢言，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段沉岚笑骂一声，“傅京棠，你话什么时候变这么多了。”
他推着对方的肩膀往里走，顺便空出一只手出来朝我挥了挥，示意我带着艾琳先离开。
*
我和艾琳回到包厢，坐下，两两相望，我眼疾手快地叉起一块西瓜堵住她的嘴。
“唔唔唔——”她用眼神控诉我。
我微笑以对，“想多了，没故事，没爱过。我有男朋友了。”我怜爱地拍拍艾琳的脸蛋，让她清醒一点。
天知道这个借口我以后要用几遍。
艾琳大惊失色：“那你还让我给你要帅哥电话？”
我：……
这家伙突然就跟听不懂人话了一样。
“我谢谢你，我当时那眼神是跟你说我们走错包厢了。”
艾琳一脸无辜，“我以为你在说，姐妹你快上，我的幸福就靠你了。”
犯蠢的是艾琳，丢脸的却是我谢闻莺。
我想不通。
凭什么？
又过了快十来分钟，段沉岚才姗姗来迟。
接下来的流程十分简单，就是我们组的成员依次到他面前敬酒，敬果汁也行，他不挑，反正他只是挨个儿认认脸。
段沉岚坐在沙发的正中央，翘着腿，单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捏着个红酒杯，捏足了骄矜的大佬姿态。
看到我，他很轻很轻地扬了下眉毛。
他抬起酒杯，碰上我的，杯子对碰的一刹，玻璃相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如过电般顺着骨骼血肉直传到我的耳边。
在收回手前，他往我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包厢里光线昏暗，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个插曲。
“谢闻莺。”
我听见他在念我的名字。
咬字极轻极缓，仿佛漫不经心，又好似异常珍重。
吵嚷的音乐声还响在耳畔，喝完酒，我按部就班坐回原位，并没有挤到前面去凑热闹。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美女荷官已经站在了牌桌前，满面微笑地发起了牌。这当然是段沉岚提出来的消遣方式，赢的算我们的，输的算他的，段公子财大气粗不在意这三瓜两枣。
随意和旁边的同事搭了几句话后，我拿出手机心不在焉地随意翻了翻，酒精蒸发后的脑子逐渐清醒，我在思索一些问题。
我垂下眼，摊开另一只手。
上面静静躺着一颗柠檬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