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花园餐厅里坐着等来的，却是她的初恋。是她谈了三年，后来出轨了的初恋，是在她面临家庭变故和学业低谷时，试图向他求救却给予她致命一击的人，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三年过去，她的生活恢复正常秩序，她对他也早已没有恨意。只觉得和他呆在同一个地方，呼吸着同一片空气，有点恶心。

    她起身要走，章显走过去拦住她。

    “洁柔，三年前你不听我解释，现在连五分钟也不肯给我吗？”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我们在一起的三年，都换不来几句话的时间么？”

    万洁柔见他十分坚决，她怕是走不了了，便坐了下来。

    服务员端上了牛排和餐点，万洁柔便开始吃起来，她讨厌浪费食物。

    以前每次去相亲，即使对方不是自己的菜，她也会埋头把自己那份食物吃完再走。

    “你到现在还是不相信我，洁柔。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她真的只是我部门的学妹，那天部门聚餐她喝多了，跑来我宿舍楼下找我，我也不知道她会过来跟我告白......我更不知道她会抱我，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可当时你什么话都不听，你说分手就分手，你说反正你要考研，你不会回南城。”

    “前几天听姑妈提起你的名字，我很开心，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什么狗屁缘分，孽缘吧。万洁柔心想。

    可能他说的话是真的吧，可能她真的误会他了，但是那一天章显带给她的痛苦也是真真切切的。

    万洁柔还记得那天是圣诞节，她刚考完研究生考试，终于有时间去找章显。积攒了好长时间想对章显说的话，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告诉章显自己家里的事，却在那天晚上被她永久地咽进肚子里。

    她看见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抱着自己的男朋友。

    那个小姑娘留着长长卷卷的头发，穿着红色圣诞风的毛衣短裙，背着一个香奈儿的小包，穿着同样牌子的小皮鞋。

    她的声音很甜美，万洁柔听了都觉得喜欢。

    她磕磕巴巴地说着：“学长，其实我是因为你才进的体育部。后来看你打完球总是自己去买水喝，上课放学也都是一个人在路上走着，我就想着，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能不能是我呢。”

    “学长，我喜欢你......圣诞节快乐，章显。”

    她的话语真挚而热烈，万洁柔觉得自己要是个男生，她应该没办法拒绝这样一个女孩。

    然后她抱住他了。万洁柔清楚地看见章显那双安分放在身体两侧的手，但她还是觉得他出轨了。他没有推开她，甚至在天空下起小雨的时候，他拉着她进了宿舍楼避雨。

    万洁柔不敢再往下看，她扭头走回宿舍。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着她的头。还好，好像也不是很冷。她想。

    一路上她忍不住回想起刚才的画面。

    她的头发应该需要花很多时间打理吧，她应该有很多空闲时间。

    为了在喜欢的人面前漂亮一点，她可以在冬夜寒风中光腿穿着小短裙，她应该挺喜欢章显的吧。

    家境也挺好的。万洁柔心想。

    万洁柔低头看了看自己久坐桌前发胖的身形，疏于打理的枯燥头发，还有她穿着的黑色棉服和运动裤，带了灰的运动鞋。

    为了考研和章显已经很久没有见面，甚至都不怎么说话了。

    她也做不到为了漂亮而让自己忍受寒冷，她怕冷。冬天她最喜欢穿的是黑色冲锋衣和加绒运动裤。

    那个女孩应该是大家都喜欢的那种单纯可爱的富家千金吧。

    万洁柔觉得自己好像疯了。她竟然觉得他们很配，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回到宿舍全身都已湿透，室友也看不出她被雨水冲刷掉的眼泪。

    那一年她总觉得她把这辈子的眼泪流干了。

    “以前我们说好的，毕业就结婚。现在都毕业三年了，我来迟了。”

    “我那时候还小，不懂事。现在我成长很多，变化很多，我相信你也一样，我们都变了。再说过去没有意义。”万洁柔冷静地说道。

    “我没变，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章显语气加重，他说了这么久，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但她还是那副淡淡的、无所谓的样子。

    “好马不吃回头草，听过么？”万洁柔不想再跟他废话。

    章显急了，他把手机通讯录打开，找到苏甜甜这个名字，递给万洁柔。

    “这是那个学妹的电话，后来我拒绝她，跟她说了我有女朋友，你现在打过去，她会跟你说清楚。”

    “不用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是什么意思？还我清白的意思么？”

    “嗯。”

    “好，既然当初是你误会我出轨才提的分手，我并没有出轨，我们是不是该纠正以前的误会带来的错误结果呢。我们重新开始吧。洁柔。”

    万洁柔没有回答。

    “还是其实你早就喜欢别人了呢？万洁柔，是不是你早就变心了。不然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回到我身边......”

    “我不喜欢过去，我喜欢向前看，向前走。我吃好了，今天谢谢你请我吃饭，走了。”万洁柔起身就走。

    章显跑过去握住她的手臂，

    “我知道你家出了事。”

    “别碰我。”万洁柔皱着眉头，有点不耐烦地看着他。

    章显很难想象几年前那个总是挽着他手臂散步、爱笑的女孩，现在用这样冰冷的眼神告诉他别碰她。

    他像被浇了一桶冰水般，落魄又无助。

    许久，他晃过神来，低沉着声音说道，“过几天同学会，你来么。”

    “没必要再见了。”

    意料之中，万洁柔头也不回地走了。

    如果那天不是圣诞节，万洁柔可能还不会那么恨他。

    去找章显的路上，要么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要么是一群单身人士抱团出去过节，大家都借着节日缓解往常的压力，从而获取向前走的能量。整个校园都充斥着节日的热闹氛围，而万洁柔呢，拜章显所赐，一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在那天晚上碎成一片片。

    万洁柔讨厌节日。

    中秋节家里传来噩耗，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在那天分崩离析。

    国庆节，她流着泪独自回家时，看见邻居一家四口唱着歌给家里小孩过生日。

    春节，她一个人对着防盗窗看烟花，看着楼下玩着仙女棒、摔炮的人群。

    那阵子万洁柔最常擅长做的事是在手机那头流着泪回复着朋友们发来的节日快乐的消息。她总觉得这辈子她不会再快乐了。

    不是说好的爱人可以治愈原生家庭的痛么？章显。

    回到家中，她发现微信有人申请好友，是章显，她选择无视。

    接着她发现施予拉了个微信四人群，除了张悦莹外还有个男人。

    “家人们，搓麻吗？”陈超在群里说道。

    “我我我。”张悦莹回复。

    “小柔，你会打麻将不？”施予接着问。

    “瞧不起人是吧？”万洁柔回复，还加了几个左哼哼右哼哼的表情。

    “谁家好人家里有麻将的？”张悦莹问道。

    万洁柔在群里发了一个举手的表情。万妈在万洁柔小学的时候就天天打麻将，家里常常有麻将局，几年前发生了那件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用过那副麻将桌了。

    四人决定隔天就开桌，万洁柔便把那副麻将拿出来清洗了一下，再擦了擦麻将桌。

    她不禁想起这个麻将桌曾经承载的欢声笑语。还没搬家之前，万妈常常呼朋唤友，又或者叫上邻居，来家里打麻将，输赢也就几百，就图一热闹。大家常常一打就是一下午再加上一晚上，有时候傍晚还会在家里一起吃饭。

    万洁柔那时候就承担着添茶水的角色，哪个杯子里没水了，她就赶忙满上，然后不停地烧水。由于天天耳濡目染，她从小学就会打麻将，甚至打得不错。有一次万妈去上卫生间，她帮忙拿了会牌，没一会儿她竟然胡了，赢了一百多。

    后来家里出了事，万妈开服装店挣钱忙得很，也没有心思玩了，麻将桌就此尘封起来，连同万洁柔的快乐一起。

    万洁柔在群里发了她家的定位。施予看着地址乐了半天，想起要去小柔家晚上便兴奋有点睡不着了。

    隔天施予和陈超拎着奶茶、水果还有零食来到万洁柔家，心机的施予还带了几盒上等茶叶。

    想着是在家里打麻将，张悦莹和万洁柔都是一副简约干净的打扮，而陈超和施予却都是一副孔雀开屏的样子，穿着精心搭配的衣服，显得正式而庄重。

    万洁柔倒是无所谓，张悦莹却有点后悔。陈超，一个一米八五的汉子，有着漂亮的肌肉线条，黝黑得刚好的皮肤，打扮得像个潮人，看着有点渣男内味儿，但确实挺迷人。

    果然帅哥都跟帅哥玩，张悦莹心想。

    一向随性大方的张悦莹此刻竟然有些拘谨，她本来想打趣施予带礼物给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但她忍住了。

    “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陈超，也是南城人，和我一个大学，体院的，之前酒吧可能见过。”施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