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体相撞，若是在江里河里，船漏了水，还能游上岸，可在海上，就成了一件非常要命的事了。

    尤其是暴风雨这种天气，倒也怨不得向飞天如此疾言厉色了。

    身后的大船立刻停了，过了半晌，有个小厮打扮的人跑了出来，大喊道：“对不住，刚刚是我们没瞧见，我代我们家公子给诸位赔个不是，等暴风雨一停，我家公子再来赔礼道歉。”

    原来是个富家公子，难怪开船的人技术这么差。

    向飞天心里嘀咕着，见对方态度诚恳，便也不再计较，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下次记得好好看路。”

    小厮感激道：“是，多谢这位大人体谅。”

    然后马上命人转变方向，两艘靠在一起的大船，在各自的指挥下慢慢分开了。

    大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刚刚还低眉顺眼的小厮回到船内后转眼又换了一副表情，他挺直了背，脸上一片漠然，来到一处房间，敲了敲门，得到准许后，才走了进去。

    里面坐着一个斯文秀气的少年，穿着华丽，衣服上的用料和剪裁都很讲究，却并不过火，他手里抱着一把琴，气质温和亲切，但一双眼睛里，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空虚、萧索之意。

    仔细一看，就发现这少年竟是瞎子。

    小厮非但没有任何的不敬，反而恭敬极了，他低着头，少年问道。

    “看清楚了吗？”

    “是宫九抢走的那艘。”

    “……”

    气氛突然凝固，少年，也就是原随云，身上忽然并发出强烈的杀气，吓得小厮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数月前，运送货物的船突然消失不见，里面的人更是连一个活口也无。

    此事让原随云大发雷霆了许久，索性这一片海域之中，大多数都有他安插进去的探子，即便世界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他也能凭借着他极高的谋略与势力，迅速将凶手锁定在了隔壁的无名岛上。

    从那之后，两方势力更是明里暗里交手试探了数次，彼此之间都有一定的了解，原随云忌惮宫九背后的小老头吴明，对宫九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于是，两边就这么僵持下去了。

    在里面一定有什么能打破他们之间平衡的人或事，他如此笃定道。

    原随云沉呤许久，冷笑道：“跟着那艘船，我倒要看看宫九卖的什么药！”

    小厮默默道：“是。”

    然后出去给其他人下令，在水手和船员的不断努力下，两艘大船紧紧依偎着彼此，成为暴风雨中唯二的两盏明灯。

    原随云走到窗台，感受着雷雨的暴动，闪电打在他暗沉沉的眸子上，只觉一场更大的风暴在他眼中酝酿。

    ……

    随后就是向飞天暴躁的怒吼声，和小厮的赔礼道歉声不断在海面响起。只是这些是谢窈无法听到的了。

    一番小小的插曲下。

    立刻就有人过来告诉众人，那个伤势严重的男子，此刻的情况并不怎么好。

    英万里一下子就愁眉苦脸起来，虽然他和白猎是合作关系，但一番生死下来，他已经将白猎看做是他的朋友了。

    如今要他眼睁睁看着朋友死，他自己却无能为力，这如何不让他伤心。

    正无力着，谢窈突然站出来道：“我来试试。”

    胡铁花惊讶极了，道：“你还会医？”

    谢窈则是笑道：“手上没几把刷子，又怎敢收人为徒。”

    那边的楚留香目光闪动，并不谈论。

    英万里道：“那就多谢姑娘了，若能将白猎救活，在下感激不尽。”

    谢窈笑眯眯道：“好说。”

    然后跟着人一路来到船舱中，下面的味道并不好闻，汗味混着药味，里面有个白胡子老头，正对着床上的白猎手忙脚乱得止血。

    谢窈看了一会儿，走上前去，道：“我来吧……”

    暴风雨持续了一天一夜，当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在船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昨夜不光风大，海上的浪也格外大，所幸向飞天无愧于海上孤鹰这个名号，即便巨浪滔天，他执掌的这艘船还是稳稳当当，没有出过一丝疏漏。

    谢窈眼神困顿的出现在了英万里的面前，告诉他：“他的伤势已无大碍，大概晚上就会苏醒。”

    英万里感激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以后姑娘若是碰上什么麻烦，只管报我神衣白耳的名号，虽不如楚香帅那么大名鼎鼎，但还是能派得上一点点用场的。”

    他用手比了比。

    楚留香笑道：“英老前辈客气了，无论是江湖还是官门，“神鹰”的名号可比我这个小偷管用多了。”

    “唉，自从……咳咳。” 英万里像是顾及什么，咳了一下，道：“老朽在衙门，已不算得什么人物了，六扇门中就有一个叫金九龄，据说此人也是天下第一名捕，比我这一个糟老头子有名的多……唉，老喽老喽，现在已经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啦。”

    他唏嘘一声，颇有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感慨。

    倒是谢窈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犹豫道：“怎会，英老先生的名号，还是比较有名的吧。”

    如果不看她眼睛的话……

    楚留香有几分苦笑不得，原来她也知道自己有点不地道啊。笑过之后，又见她眼下虽无青黑，却也难掩倦怠，想必在救治白猎当中出了不少心力。

    他道：“既然已经无恙了，你劳累了一晚，先去休息吧，饭好了到时候我叫你。”

    英万里不好意思道：“瞧我，真是……”

    谢窈犹豫了一下，倒也没拒绝，跟英万里嘱咐几句之后，就回了船舱。

    这边谢窈刚走，旁边那艘上就下来一个小厮，先是毕恭毕敬的对着向飞天赔礼道歉，而后才道明了自己的来意，他家公子为昨晚一事深表歉意，想亲自过来赔礼道歉，希望此间主人能给个方便。

    熬了一整晚，生怕对方的船又撞上来的向飞天当即呛声道：“怎么，他自己过不来吗？”

    看来这海上孤鹰不光脾气大，气性也大，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小厮面露难色：“这，倒不是小人推脱，实在是我家公子……”

    向飞天面露不满。

    小厮犹犹豫豫：“公子他……”

    向飞天逐渐暴躁。

    小厮急得满头大汗，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楚留香见他实在为难，几乎忍不住要为他出声了，就在这时，对面忽然传来了一声叹息，只见一位年轻的公子忽然出现在了船头。

    这少年什么时候出来的，他又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众人不由悚然一惊，心中忌惮，唯独楚留香，见到这人的时候眸子闪了闪。

    少年笑容温柔而亲切，一双眼睛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空虚、寂寞、萧索之意，向着众人长长一揖，道：“这位兄台说的对，哪有赔礼还有麻烦主人的时候，是在下的疏忽。”

    少年又是一揖。：“此乃在下管教不严之过。”

    少年再次一揖：“此乃昨夜惊扰之错。”

    一连三揖，别说是向飞天，就连楚留香都被他震住了。

    直到小厮又叫了一声公子，楚留香这才回过神来，道：“海上行舟，本就不易，况且就昨天那个情况，发生意外倒也正常，倒也不必……”

    少年摆摆手，道：“若非如此，在下万死难辞其咎。”

    见这少年态度如此诚恳，向飞天的脸色总算好了些，不像刚才那么臭了。

    二人寒暄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船夫悄悄溜进了船舱中，直到再也见不到那少年公子，船夫腿脚一软，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心脏也砰砰乱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镇定下来，一把掀掉头上的帽子，露出赵达的脸来。

    赵达此刻心慌的很：“怎么办，那不是蝙蝠岛的船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年轻人到底是谁，该不会就是蝙蝠公子吧，不……不可能，蝙蝠公子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天知道一觉醒来，就看见总部大船就出现在门口，吓都要吓死了，幸好那年轻人眼睛好像有点问题，不然……

    他忍不住捂住胸口，只觉自个儿头顶悬着一把刀，稍一不注意就要落下来。

    他喃喃自语道：“不行，不能就这么下去，不管他们谁赢，我这条小命都有可能保不住了，我得想个办法……”

    他急得团团转，背叛蝙蝠岛的人下场都很惨，但那女人也不是好惹的，该怎么办呢？

    他猛得一拍大腿；“有了，那个女人不是要找蝙蝠公子算账吗？那我就提前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反正她武功高，等抓了那小白脸，说不定就不用自己带路了，最好他们两败俱伤，到时候我再想办法脱身，对，就这么办！”

    至于蝙蝠岛后面会不会找自己算账，那就不在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了，毕竟当前最要紧的还是保住小命要紧，最好让她把那什劳子生死符给解了。

    一想到这里，赵达就急急忙忙去找谢窈去了……

    另一边，英万里见那少年举止大方，谈吐文雅，不由问道：“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敝姓原，草字随云。原来如此的原。”

    原？

    楚留香神色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