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的初秋。
黄昏，夕阳光照勾勒着爬山虎的绿意。
郁桃戴着粉色的鸭舌帽，耳侧碎发垂落。她低着眸，接过顾客递来的托盘，托盘里放着甜点，草莓蛋糕卷和焦糖布丁。
她其实没有听别人讲话的爱好。
但这两位顾客，你们真的说得很大声。
“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是路砚迟吧？是吧？”
“这种大帅哥都是谁在谈…”
“我记得他有女朋友？”
听到这里，郁桃眼睫轻颤，动作一顿。
两个女生的对话依然在继续。
“你是说开学那会儿论坛上那个？”
郁桃也不想打搅她们此刻的兴致，但甜点都包装好了，她把纸袋推过去，语气浅淡：“一共三十二块。”
说话的短发女生侧过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视线在郁桃的脸上短暂地停留了两三秒。
暖色的灯光里，郁桃从始至终都垂着眸，她淡粉色的唇微抿，像这天朦胧的黄昏一样温吞安静。
女生没有再多看她，接着和好友聊八卦。
“论坛上有照片，不过后来好像删了。”
“那估计是误会吧？”
“说明帅哥可能还没女朋友…”
对话声渐渐远去。
郁桃按亮手机。
下午五点二十。
还有十分钟就下班。趁店里没人，郁桃伸了个懒腰，靠在柜台边，走了会儿神。
路砚迟。
开学一个多月，她听这名字听了无数遍，名气够响。关于他的传言，不是又被谁谁谁表白了，就是翘课被逮了。
传得有鼻子有眼，谁都不知道真的假的。
她想起一个多月前的事来。
开学第一天，她在学校里拍照，手里的相机虽然说不贵，但也是咬牙省了几个月省出来的。
后来忙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把相机给落在了哪里。她坐在长椅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想发条寻物启事。
还不知道校园墙的联系方式。
郁桃只好先在群里发消息问，消息刚发，忽然有道阴影笼过来，她的相机就这么在她面前荡了荡。
她怔松地抬起眼帘的时候，明媚的阳光就这么从叶隙间落下来。绿意葱茏，她和少年对上视线，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热风吹着他的碎发，吹起他那件短袖的衣角，他扯着唇角笑，懒懒散散的。
“拿着。”
郁桃慌忙接过相机，怔愣着嗯了声。
她没问他名字，只是听路过的人说——
他叫路砚迟。
谁知道后来这一幕被路过的同学拍进了入学vlog，发在论坛里。
有眼尖的人认出那个男生是路砚迟，而女生只有一张模糊的侧脸，他们猜测那是路砚迟的女朋友。
后来那条帖子放了半个多月，被删除了。
郁桃估计是路砚迟叫人删的，毕竟他们压根也不认识，莫名其妙就成了“情侣”，肯定不乐意。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来，打断她的回忆。
郁桃摸出手机，看到廖浩成的消息。
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廖浩成是她的继父，关系不差但也说不上好，郁桃一直都是客气地喊他廖叔叔。
她点开消息通知栏。
【小桃，打工感觉怎么样？】
郁桃一顿，回复【还行】
就知道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廖浩成先是故作姿态地说【哦哦，不错，积累积累工作经验。】
再下一句话才是他真正想说的【既然这样，这个月的生活费就少给点，用自己赚的钱，才能知道更赚钱的辛苦。】
这一通拐弯抹角，不就是想口她的生活费。郁桃觉得挺无聊，不想掰扯，发了句【知道了】
廖浩成发了个老套的表情包，接着给她转了五百块钱，就算是这个月的生活费，还贴心地补充【不够再要】
郁桃低着头看手机。
直到一阵轻响落进耳朵里。
她抬起头，猝不及防地，走进那双眼眸里。
灯光朦胧，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生，拉链拉到最上。衣袖里露出冷白的手腕，戴着机械表，指节清瘦修长。
他叩了叩桌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郁桃回过神，忙说：“不好意思。”
是路砚迟。
戴着口罩，但她认识他的眼睛。
路砚迟好像不记得她是谁了。
这也没什么。
郁桃接过他手里的托盘，算完价钱，细致地把面包包装好：“一共四十五元。”
路砚迟干脆利落地付款，拎着袋子走出门。
门口有他朋友在等他，等他一出门就按着他的肩：“这么多，不会是给季公主买的吧？”
路砚迟轻哂了声：“少来。”
朋友嬉皮笑脸：“是么，季公主不是最爱吃这家的甜品…”
对话声渐渐远去。
街边有一辆惹眼的超跑，路砚迟打开车门把甜品丢到副驾驶，再绕回驾驶座一侧。
郁桃隔着块玻璃，默默地看着他的侧影。她不认识他衣服的牌子，也叫不出那辆超跑的名字。
这时他们第二次见面。
-
晚饭后，郁桃回到宿舍楼，用钥匙拧开门。
叶声声和方茉在，夏晚昕不在宿舍。
开学一个多月，郁桃跟舍友的关系只能算是普通朋友。
叶声声和方茉爱好一样，刚认识就恨不得结拜。还有一位舍友夏晚昕，和高中闺蜜考在一所大学，虽然不同系，但几乎每天都黏在一起。
郁桃挺透明的。
她也听别人议论过，广告系有个挺漂亮的新生，不过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好像也没朋友。
郁桃轻手轻脚地拉开凳子，目光落在桌上一个小小的大提琴摆件上，眼睫微垂。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有玩得很好的朋友，会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去学校小卖部，冬天分烤红薯，翘课去看电影。
也有灯光璀璨的舞台。
方茉在化妆，和叶声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音乐会都有什么曲目？”
叶声声托着下巴，晃着腿看手机：“到时候看了不就知道了。”
她忽然想到宿舍里还有个人，转头看向郁桃：“今晚操场那边办音乐会，你知道吗？”
郁桃点了下头：“嗯，你们要去看吗？”
那边方茉刚放下唇釉，叶声声也站起来，拎了个挎包，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出门前说了句拜拜。
方茉理了理她的卷发，回头说：“我们不带钥匙了，一会儿回来帮忙开下门哦。”
郁桃说好：“到时候给我发微信。”
门应声而关，宿舍里再次回到安静。
郁桃抱着抱枕，撕开面包的包装袋，开了部综艺出来看，看到了几分钟，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天色渐暗，深蓝色慢慢晕染开。
她转头看了眼窗外，起身穿了件衬衫外套，戴上鸭舌帽，出了门。
夜风吹拂，走过校园大道，操场上已经有不少人在翘首以盼。很多新生都是第一次来看大学音乐会，隔着好远，说说笑笑声就飘进郁桃的耳朵里。
郁桃在最近的贩卖机买了瓶矿泉水，走到操场站在人群最外圈，看到工作人员在调整乐器和话筒。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不轻不重地碰了下。
“啊，不好意思！”
一道清亮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郁桃看过去，看到一个穿着阔腿裤女生，她眨着一双杏眼，慌张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郁桃摆摆手：“没事。”
女生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顿了顿，又问：“你是郁桃吧？”
郁桃知道她们是一个系的，不同班，女生是校园活动的常客。她们有打过照面，但郁桃想一时半会儿不起名字。
女生眼眸一弯，像个小月牙。
“你好，我叫林初夏。”
没想到人一来就这么热情地自我介绍，郁桃性格本来就慢热，有些生疏地说：“你好。”
林初夏顺势站在她身边，苦着张脸说：“我朋友放我鸽子了，我就站在这边可以吗？”
郁桃点点头：“可以的。”
音乐会还没开始，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林初夏比她反应更快地看过去，表情变成微妙起来：“啧。”
郁桃的目光掠过去。
果然。
站在路砚迟对面的是方茉，叶声声嬉笑着推了她一把，她不太好意思，抿着唇上前：“请问，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
路砚迟这会儿摘了口罩，也没戴鸭舌帽，客观来说，帅得客观。
确实是一张过分招摇的脸。长得好，家世好，成绩好，好像便宜都让他给占了。
方茉是那种长相明艳的女生，戴的耳环很衬她。她拿着手机，满眼期待地看着对面的人：“只是想加个微信，聊聊天。”
周围传来几声口哨声。
路砚迟懒洋洋地插着兜，夜风吹过来，他把脸往衣领里埋了埋，声音更显得低哑：“聊聊天？”
方茉点点头。
路砚迟垂着眼帘，尾音挑了下。
“哦，可是我有女朋友了。”
“抱歉啊。”
方茉悬在半空中的手顿住，猛地转头看向叶声声：“不，不是说…”
路砚迟闻言，又把眼帘撩起来：“说什么？”
那是一双清浅的桃花眼，看什么都深情。
方茉咬了咬下唇：“打扰了。”
她是听说路砚迟没女朋友才敢来要微信的。
谁让这个家伙的绯闻实在太多，有说他女朋友在国外留学，有说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还有说是开学那张照片里的女生。
她和叶声声商量了有一段时间，叶声声告诉她，她朋友的朋友，说路砚迟没女朋友。
旁边看热闹的人都不少，方茉低着头，拉着叶声声赶紧走。
路砚迟压根没把这件事放心上的样子。
看完热闹，围观的人没一会儿就散开了。有几个人还在聊八卦，说路砚迟的绯闻女友是一堆，但没见过他女朋友。
“谁泡到了路砚迟？”有人好奇。
“搞不懂哪里帅了，我也不差。”有人在酸。
“其实女朋友天天换吧，啧。”有人胡诌。
郁桃站在人群里看着路砚迟的身影，看着他渐渐走进夜色，然后别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