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

    “啊！”

    突然亮起的光和出现的声音吓得诺亚大叫了一声。

    米路开灯有些无语地看着诺亚，但是当她看见架子上的奖杯和诺亚手中捏着的报纸的时候，她愣住了。

    那些被她尘封了的不好回忆又重新涌现。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诺亚指了指报纸，很显然米路并没有死，她好好地站在自己身边。

    “是我魔力暴动退学以后，他们造的谣，说我死了。”或许是诺亚的态度太过于自然了，米路没有看到来自于他的令人难堪的怜悯，于是米路也以轻松的姿态回忆起了那段不堪的过往。

    “可能是因为小时候我太敏感了，你也会觉得是我有点矫情吧，要是当时忍一忍就没那么多的事情了。”

    “不，”诺亚平时在米路面前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此刻却是严肃的，他如玉刻般的精致面容，第一次让米路感受到心跳加快，“这全是他们的错，你怎么能忍，你就是反击的不够彻底。”

    “我怎么没有反击，我把事情告诉我的爸爸妈妈，可是他们有工作而且很忙，你知道我爸爸坐飞机回来要六个小时吗？为了我他甚至睡不上一觉，我更不想让别人嘲笑我的爸爸，说明明他自己就是心理医生却连自己的女儿心理都有问题，你让那些信赖我父亲的病人怎么想？”

    “而且你根本不知道该向谁反击，是我不想吗？你体会不到走在路上听见身后传来窃窃私语，还用异样的眼神看你，可是当你想要揪出那个人对峙，他却又隐匿在人群里，你根本不知道是谁在诋毁你，又好像所有人都在诋毁你，这一切你都没有体会过，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米路红着眼睛大声说，她真傻，怎么会觉得诺亚是理解她的。

    “我体会过！”

    “你没有！”

    “我知道你是什么感受！”诺亚抓住米路的双臂，让她冷静下来。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抑郁症是什么感受，就像我明明知道该怎么做，我不去听那些恶毒的话，我要更加专心跳好自己热爱的拉丁，证明给所有人看，拉丁是一门美的艺术，我更没有任何错，但是我就是提不起精神来，我害怕自己曾经热爱的舞台，站在上边感受不到原来的劲头了，我半夜有时候会在三四点醒过来，毫无预兆地，然后我就会开始不受控制地想那些伤害我的话，是我自己想变成那样的吗？不是！”米路哭了出来，很大声地哭。

    诺亚见过许多女生落泪，有的哭得可怜又美丽，有的嚎啕大哭不顾形象，但是米路这样歇斯底里，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的，还是第一次见。

    诺亚生平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疼的情绪，但这一刻他心疼的不只是米路。

    诺亚将米路揽进怀里，轻轻抱着她，安抚性地抚摸她的头，他知道米路现在需要的是什么，怀里的少女抽噎着，哭声从大到小，渐渐地，诺亚的前襟湿透了。

    良久，诺亚将哭累了在自己怀中睡着的米路从阁楼抱到了她自己的床上。

    他没急着离开，坐在她的床边，望着窗户外边雨停后重新出现的月亮发呆，也想起了一些属于他自己的过往。

    “你比不上你姐姐，你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嘉兰殿下太厉害了，可是诺亚殿下怎么就，唉！”

    “再这样懒懒散散，你就不要呆在精灵一族了。”

    “这下好了，连眼睛都瞎了，真的变成废物了，哈哈哈哈哈。”

    ......毫无预兆地，然后我就会开始不受控制地想那些伤害我的话，是我自己想变成那样的吗？不是......米路带着哭腔的话在诺亚耳边回响。

    他怎么会不清楚米路的感受，那些你越是不想记得的话语在夜深的时候越是钻进脑袋里。

    那所谓的抑郁症在米德加尔特大陆上可不存在，所以所有人更是觉得他在找借口寻托词，失望的眼神看了几百遍，年幼时没意义的眼泪也落尽了。

    诺亚望着窗户想，或许在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他和米路都曾经在同一刻仰望过天空中月亮，只不过一个擦干了泪，为了逃避伤害，掩藏自己的满身伤痕，从此由一个自信开朗的女孩变成小心翼翼、处处退让的透明人，而另一个却咬牙强迫自己，为了不被议论，努力变成那些评判者想要的模样。

    诺亚忽然发现自己这些年死撑着要和嘉兰一争高下的做法离谱得有些可怕。

    你的天赋没有你姐姐高——于是他明明资质平庸却拼命练习，没日没夜。

    你姐姐哪里都好但是太冷漠了——于是他明明也不是很喜欢将自己暴露在大众视野下，但却逼自己对所有人笑脸相迎，彬彬有礼。

    他在把自己变成评论者眼中他该有的样子，就像被施暴者反而还要逼迫自己去迎合取悦施暴者。

    诺亚越想越惶恐，他猛然发现自己的人生似乎都在被看不到的丝线操纵，几百年的人生几近崩塌。

    或许他刚刚想拥抱的并不是米路，而是十几年前那个同样在深夜哭泣的自己。

    *

    压下这些暂且不表，总之在嘉兰不知道的情况下，诺亚和米路的关系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至少诺亚单方面不再抱着嫌弃的态度对待米路，偶尔还会发善心‘帮助’米路。

    “左拐，转向灯！转向灯啊！”诺亚扑扇着翅膀在米路耳边说。

    “我知道！不用你说！”米路一手握着方向盘，本来就紧张。

    “你说什么？请不要对考官大喊大叫！”副驾驶座上的考官一头雾水。

    “对不起，我不是在和你说话。”米路咬牙。

    “太慢了，你开得太慢了，加速！”诺亚围着米路的头飞了一圈，又在她的另一只耳朵边说。

    “就是这个速度，不能更快了！”米路踩着油门的脚都是软的，她胆战心惊地看着路况。

    “结束了，这位...希尔小姐。”

    考官将手中的测评表递给米路。

    “我肯定过了吧？”米路难得露出骄傲的笑，毕竟她刚刚什么都没出错。

    但是鲜红的未通过刺痛了她的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希尔小姐，要是你开得再慢一些太阳就下山了，我刚刚坐在车上看见一条黄狗，它走路的速度都比我们快！”考官翻了一个白眼，径直离开了。

    街道上没有其他人，诺亚显了形。

    “我就让你开得再快一些，你非不听。”他抱着胸口奚落。

    “哈，我考这个驾照还不是因为某人想要开车上街。”米路将考官的白眼翻给诺亚。

    “首先，你骗我车是座椅这件事我还没和你计较，其次，这几天下来我已经学会怎么开车了，再者，是你爸爸打电话来命令你一定要考的。”诺亚思路清晰，说得米路哑口无言。

    “总之，总之要不是你在我耳边一直吵个不停，我早就通过了！”米路憋红了脸，半天挤出一句话来，差点把诺亚气个半死。

    米路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平时连朝别人大声讲话都不敢，现在竟然敢朝诺亚发小脾气了，更稀奇的是，从来不会让任何人堕了自己面子的诺亚居然不还嘴。

    两人沉默了，在夕阳下走路回家，步伐出奇的统一，黄昏拉长他们在地面的影子，一高一低格外和谐。

    “晚上吃什么？”路过商场，米路停下脚步，望向诺亚。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在冬天已经储藏好了很多果实的松鼠，诺亚一看就知道她其实已经想好了。

    “唔，寿司。”诺亚双手抱头，思考了片刻。

    “我也是那么想的！”米路拍手小声欢呼。

    “你在这等我，我去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