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微信发明撤回功能要是不能彻底拯救她这样手比脑子快的苦逼社畜,那就只能徒增尴尬。
江雪舟终究还是熬过了第二个通宵,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她重新回到那个不忍直视的聊天界面,斟酌半天,发过去一句——“不好意思,发错了。”
她趴在床上,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埋进枕头里。
为什么不干脆把那四条消息都留在那里,这样她大可以等着他回复,然后冷艳又平静地回一句:不好意思发错人了,我才发现。
偏偏她在那个时候撤回,又在今早上道歉,显得她纠结了一晚上似的。
——虽然事实如此。
闹钟响起,七点整。
江雪舟认命起床,拖着昨晚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下楼等车。
最近像是诸事不宜似的,司机比约定时间晚了四十分钟才到,又被墅区门卫拦住了不让进,江雪舟只好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路到了西川广场上车。
她穿了件白色休闲短袖,下面搭的是做旧印花牛仔短裤,露出两条细长濯白的漫画腿,像随随便便出片的街拍达人。
川G车牌号,一辆白色越野。江雪舟和叫车软件上对比了一下,确认无误后,敲了敲紧闭的车窗。
车窗懒懒散散地降下来,露出一张中年男人困恹恹的脸,剃了光头,灰色T恤胸口处开了线,看起来不修边幅的样子。
江雪舟皱眉头:“你好,是去玉渡村的吗?”
中年男人闻言看她,瞬间脸上笑开了花:“哟,美女啊,对对对,是去玉渡。”
他打开车门走下来,身形比江雪舟宽一倍,黏黏糊糊的目光上下扫视,江雪舟全身僵住,强烈的不适感翻涌而来。
“师傅,我自己放上去吧。”江雪舟把行李箱拖过来挡在腿前,挡住他打量的目光。
“大概多久能到啊?”
“说不清楚哦。”
江雪舟盯着光头男人,表情疑惑:“什么意思啊?”
光头看她一幅躲着的样子,也没了兴趣,敷衍道:“玉渡村那路不好走嘞,这几天又下过雨,可能只能停在山下了。”
停在山下。
玉渡村位置在山顶,绕长长的盘山公路才能上去。
要她自己拖着又大又沉的行李箱爬上去?
江雪舟刚背着包,拖着行李箱赶到这儿就已经很疲惫了,宿夜的烦躁涌上来,她语气加重。
“师傅,我下单的时候定位可是在玉渡村,要是送不到的话,车费应该打个折吧?”
光头闻言嗤笑一声,看着蛮白净漂亮,还以为是富家女呢,结果这点车费还和他讲价。
他故意叹口气,拖腔带调,一幅为难的样子:“江小姐啊,按理来说,你这单这么偏远,都没什么人能找到那个村子的,过去的路又都是山路,还要加价的。”
江雪舟震惊:“?”
光头说的话倒有部分是对的,她昨晚在打车软件上预订,输入目的地后只找到他一人接单。
他是个新司机,个人资料在软件上都没完善,也没有星级评价。
要不是只有他接单,江雪舟也不放心坐这样的车。
江雪舟:“加多少?”
光头又上下打量了她一身行头,伸出了三根指头:“三百。”
???
这一单总价才五百块,加价百分之六十?
江雪舟瞳孔地震,重新比对了下车牌号。
要不是她在正经软件上下的单,她还以为打到黑车了呢。
江雪舟把行李拖过来,语气克制:“不好意思师傅,我不坐车了。”
大不了租个车按照漆函宇给的地图自己开过去。
光头朝她冷笑一声,粗厚的手掌按在车门,不屑道:“小姐,你要去玉渡打车可不好打。”
“不用了,我已经取消订单了。”江雪舟亮了亮手机。
光头一看,气急,脸涨得红:“我他妈大清早开车过来你说取消就取消?”
不说还好,一说江雪舟又想到在楼下白等的那四十分钟,还没向平台申请赔款呢。
江雪舟不想和这人过多纠缠,保持礼貌道:“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男人上前一步,抢过她的行李箱拉杆。
“不坐就不坐,赔钱!”
江雪舟:“?”
男人涨红了脸:“赔那个叫啥...违约金!”
连续通宵两天,江雪舟这一大早本来疲惫得话都不想多说,结果在这一刻都被气清醒了。
什么违约金?学了个词就瞎用。
“不好意思先生,请你放开我的行李箱。”
身后传来汽车鸣笛声,江雪舟意识到他们的争执挡到了晨时正常的交通。
男人不松手,嘴里又嚷着什么晦气,叫赔精神损失费。
江雪舟使了劲儿,硬是和他僵持着,白皙的手指被拉杆磨出红痕。
她艰难抽出另一只手,按了墅区保安的电话号码。
“1、8、3......”
最后一个数字——“9”。
江雪舟整张脸都在用力,耳尖都憋出一层红,按下拨号键的那一刻,突然觉得手上一松。
她抬眸,在熹微晨光中看见,对面那只手被人强硬又毫不留情地掰开。
他用了力,指尖泛白,江雪舟目光从骨节分明的手向上看,一张冷峻带着怒气的脸,年轻却不容忽视的威压感。
目光相迎的瞬间,电话接通,“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他说:“西川广场2号出口,车牌号川G1786”
-
这是她来茸城后第三次见到他。
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上下来个人,江雪舟一下子认出来。
漆函宇口中那位“代驾”?
他穿着与第一次见面同样款式的白衬衫黑西裤,这会儿戴上了手套,躬身递给漆函宇一条毛巾,十分恭敬:“少爷。”
江雪舟听着一愣。
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就觉得他专业,原来真的是职业司机。
漆函宇微不可查地皱皱眉,接过毛巾慢条斯理擦拭手指,反反复复好几遍。
他这会儿眉间稍凝,叫了句陈叔。
“你不用跟着去了,我自己开车。”
“漆先生说......”
“陈叔。”他尾音沉,淡漠掀眼。
陈叔稍愣了下,又低头应下:“好。”
他转而看了眼江雪舟,打开副驾驶的门,客客气气地叫了声“江小姐”。
江雪舟无比局促:可以坐后座吗。
最后她还是哑巴似的闭嘴上了车。
男人握着方向盘,眉眼冷淡如常,就像平稳行进的车一样。
一股清淡的青木香传到鼻尖,江雪舟紧绷的神经有所舒缓。
她后知后觉:“谢谢。”
“不用。”
江雪舟无措地扣指甲,也不知道这人看到今早上的消息没有。
看这样子,是还没发现?
江雪舟鼓起勇气:“那个......”
漆函宇:“师姐,你很爱撤回消息。”
江雪舟:“......”
她侧过身去,欲言又止。
漆函宇挑下眉,心情不错。
第一次撤回的消息他看到了,第二次他看不到也能大致猜到是什么内容。
今早七点半的闹钟叫醒他的时候,他按亮手机锁屏键,看到[独钓寒江雪]这个id先是一愣。
看到那条消息的时候心跳都漏了一拍。
像是那天,全场一片漆黑,独她一人披着斑斓的光,温柔笑着,通身上下引人深陷的魔力。他头一次体会到这样失控的感觉,一丝一弦都由别人引动。
车内万籁无声,旁边的人浅淡的呼吸声在空中起伏。
他偏过头来,集中注意力,猛打方向盘,通过急转弯。
“嗯...”江雪舟失重,清醒过来。
她扒拉了下头发,随口问一句:“师弟,今天那个司机的事情是怎么处理的啊?”
他们赶时间,让墅区的保安代为处理的。
他说:“先投诉,然后会罚款,后面应该会亲自上门道歉。”
江雪舟一听上门道歉这几个字就眉头紧皱:“别了道歉就不用了。”
“对了师弟,你去玉渡——”
又是一个急转弯,刚侧过身来的江雪舟没注意,磕到了胳膊肘,吃痛一声。
车行至直行道,漆函宇靠边停下,转头迎上她的目光:“还好吗?”
江雪舟眼角挤出生理性泪水,熬夜后红血丝十分明显,这会儿表情痛苦,唇色发白。
“没事儿。”她揉揉胳膊。
同那天机场一样,乌青的眼底,看起来脆弱不堪的精神状态。
漆函宇目光深邃,盯着她停下了动作。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几个字。
“你哄哄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