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体大篮球部当然不缺围观的。但深津也没立刻答应，想听的都听得差不多了之后他就开始继续用餐，慢条斯理的样子像是在吃什么国宴。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听出了后面的两个女声，一个是高桥莉香，他们新来半年的随队医生；一个是她的朋友，被高桥莉香称作“Mio”，也就是未央，藤木未央。

    大概是在一个多月前，藤木未央开始出现在日体大篮球部比赛的观众席上。她有时候会来得很早，穿着休闲服散着头发在角落里和随队队医高桥莉香闲聊。有时候来得很晚，穿着没来得及换的工作套装，嘴上抹着艳丽的红色。

    和深津一成在高中时候看到的她都不一样，但同样好看。

    有一次藤木未央拜托她递东西给高桥莉香，深津一成记得很清楚，那是两人第二次独处。他是擅长抓住机会的猎人，接过藤木未央手里的东西，像是随口一问。

    “前两年没看见你来看比赛咧。”

    深津一成刚进入大学时候做了一段时间板凳，这很正常，他是在全日本最优秀的体育大学之一的日体大，来这里的人群星璀璨，前面还有经验丰富资历深的前辈，从替补开始再正常不过。他坐在板凳上看比赛的时候在观众席看过两次藤木未央，对方的目光在替补席上驻足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寻找熟人。等到大一下学期，深津一成坐上了首发的位置，藤木未央却不见了。

    两年时间不短也不长，但深津一成还是养成了看一眼观众席的习惯。今天她没有来，那下一场比赛她会来吗？

    藤木未央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似乎在惊讶深津一成竟然认识她。

    他当然认识她，怎么会有人不记得在自己比赛输了之后还送花的人咧？

    深津一成很久以前就记住了藤木未央，那个经常坐在山王应援队伍旁边的人，在一众和尚头旁非常显眼。

    有一次他忘了是为了找什么走进了山王的储物室，只记得储物室太窄，他走得很艰难，角落里放了一堆已经换下来的布告栏里的泡沫板，动一下就能惊扰地上面的灰尘。

    他一不小心就踢到了角落里的板子，压着发痒的喉咙把板子摆正，一抬眼就看到了照片放在优秀毕业生里的藤木未央。他很快联想到山王拉拉队旁经常出现的那个身影。

    原来是学姐咧。怪不得山王每场比赛都来看咧。

    他抹去右下角的灰，露出时间，算着他和藤木未央的年龄差。

    五岁，不算多，刚刚好。

    深津一成想到自己高一在IH结束后收到的花，上面给着「给未来的日本第一后卫」。山王全体也有一份花，是祝贺他们拿下全国冠军。

    他一开始不知道是谁送的，直到秋之国体上偶遇到堂本教练和一位女性聊天。堂本教练问她是不是又订花了，女性说是，山王值得每一束花。深津一成没有上前打扰，他在角落里静静听着，终于看清了女性的脸。

    那张在储物室里昏暗的照片有了更清晰的轮廓，她站在光与影的分界线上，一下子模糊了空间的界限，仿佛在对着远处的深津一成微笑。

    这就是那个「送给未来日本第一后卫花束」的人。

    藤木未央很少单独送给人花，更多的是送给山王全体，夏季全国大赛，秋之国体，冬季选拔，赢了送，输了也送。送的贺卡永远是蓝色底，白色的印刷体写着山王篮球队的横幅标语「一意摶心」。

    但她送过高一的深津一成一次，写得是「给未来的日本第一后卫」；送过高二的河田雅史一次，写得是「给未来的日本第一中锋」。泽北荣治说这个人怎么不送给他，他明明是Ace！理所当然的样子吃了一记河田雅史的十字固。

    深津一成却在想这个人是不是犯难不知道写什么祝福语才写了差不多的句式。他甚至想问堂本教练已经毕业了的原首发PG学长的联系方式，问他有没有收到过单独的花束，收到过相同的祝福。

    深津一成第一次和藤木未央独处就是藤木未央第二次单独送花给她的时候。她之前送花从来没有露面，都是由花店的店员送到休息室，祝福语下面从来没有署名。

    但那一次不一样，她亲自捧着包装精致的花束，脸上画着温柔的妆，声音也是轻轻的，叫住了他的名字。

    “深津君，这是送给你的花。”

    她对山王落败湘北的事情一字不提，只是抬头看着深津一成的眼睛。深津一成看到了她瞳孔里的自己，看不出有多悲伤，但茫然又疑惑。

    “这是什么花？”他甚至没有加上语助词。

    “雏菊、桔梗还有白玫瑰。”

    “为什么要送给我咧？”深津一成一边问一边收下，嘴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山王在他的带领下没有顺利取得连冠，甚至没有进16强，从比赛结束到现在时间太短，他还没完全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再怎么稳重、坚强、靠谱的队长，也只是一个18岁的少年。

    他半耷拉着的眉眼看着藤木未央送来的花束，明艳的黄色、白色交织在一起，像是即将融化的太阳，又被蓝色的天空拥住，在他怀里静静绽放。

    深津一成想知道藤木未央的回答。

    藤木未央笑了一下，比他手中的花还灿烂：“因为深津君带来了一场精彩的比赛。”

    她语气温柔，但说得无比坚定。

    回忆戛然而止，对面的藤木未央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告诉深津一成她两年前去美国了。

    “没想到深津君还记得我。”她感慨。

    “当然咧，很感谢你的花咧。”深津一成在藤木未央看不见的角度摩挲了两下手指，“以后还留在日本吗？后面的赛程很精彩咧。”

    “我会来看的。”藤木未央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许下了承诺。“加油，深津队长。”

    “谢谢你咧。”

    深津一成忍不住想，如果当时他在第二次收下花时多问一句藤木未央的名字，多问一句藤木未央的联系方式，刚才他听到的藤木未央和泽北荣治的故事是不是就会变成藤木未央和深津一成的故事？他们不会拥有悲剧又现实的结尾，而是可以无限可以期待的未来。

    但也只是幻想。

    深津一成握住杯子，修长的手指被杯壁的水汽打湿，像是把手伸进了海里。他把剩下的饮料喝完，才漫不经心地抬头对泽北荣治说。

    “你要来，没人能拦你咧。”

    同样，就算是泽北，也不能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