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下)

    原由或许容易说出,可背后的目的似乎难以启齿。

    当柳清鸢问完后,陈肃说了一句“蒙面人说大将军还活着,可将他带出”就闭口不愿多说了。

    柳清鸢就此从前面的陈述结合语境,推理得一二分——是为了夏夫人。

    他们两人的关系果然不是这么简单。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得超越礼法,逾墙相从。

    李大将军的祖祖辈辈都骁勇善战,战功显赫,卖命于朝廷,所配之人必定不会是平民百姓,夏夫人的家世不是书香门第,便是名门世家,而陈肃是平头老百姓,靠的全是自己一步步爬上去。

    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管你什么两情相悦!

    柳清鸢不知该用什么话语去化解陈肃心中的这份不甘和委屈。

    她顿了顿,索性将实话说了出来:“是为了夏夫人吧?”

    顾年聿一时语塞,对她的直率感到无奈,看好戏般的一言不发,而瞬间陈肃涨红了脸,再次跪倒在地上,高声道:“都是陈某的错!是我鬼迷心窍,我是我有眼无珠……我……不关夏夫人的事。”

    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说来说去,都是将责任拦在自己身上,将夏夫人撇清出去,要是将现在的对话传出去,流言蜚语岂不是满天飞?

    人言可畏,指不定闹出什么事。

    柳清鸢见他的样子,心中一二分的事现在能确定成八九分了。

    她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边看着陈肃的神色边娓娓道来:“接下来我的话纯属是我的猜想,对与不对也只有我们三人所知,目的就是为了缕清整件事。”

    当然,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主导心理。

    她默默在心里补充。

    “陈都尉与夏夫人是青梅竹马……”柳清鸢看向陈肃,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于是改口道,“你们相识于一次意外,可能是英雄救美。”

    陈肃微微动容,柳清鸢想这回是说对了。

    “可当时夏夫人早已有了婚约,其实就算没有,她与你亦是云泥殊路,也只能是意外。你们心里的种子却不受礼法的约束,对于对方的兴趣正滋生着它的生长。”

    柳清鸢得益于她学生时代参加过广播剧的经历,故意将声音放缓,有引诱的成分,陈肃的神色有些震惊,情不自禁被带进了回忆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们两人发现对方身上都有自己所向往的地方,或许是身处不同地位所看到的东西不同,又或许是早就对礼法的厌恶,你们开始偷偷见面,‘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月下花前只待有情人相会……可惜好景不长,夏夫人的婚期已到,你们没有冲破束缚的勇气,那么只好接受各自的安排。”

    柳清鸢越说到深处,陈肃越感到羞耻与难堪,他不懂,这是未出阁的女子该说的吗?当他下意识看向顾年聿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一脸玩味,对柳清鸢的所说并没有过多的表示,他方才放下心中的芥蒂。

    难道在这些日子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殊不知纯粹是柳清鸢“里子”里早已改头换面了,更是笃定没人会把屋子里发生的事说出去。

    “之后你们按捺着自己的感情,相处起来旁人倒也看不出你们曾经相识,你看着夏夫人的日子过得舒坦,自己当然为她感到开心。”

    柳清鸢瞥了一眼陈肃,对方闪过一丝不自然,她便补充道:“你在深夜望着月亮时是否会想起你们的以前?我想这是肯定的。你有没有恨过?心痛过?”

    “我……”陈肃无力辩解,“可我什么都没做。”

    “我想也是。”柳清鸢笑笑。

    说得多了,她有些口渴,便径自拿茶杯倒了茶水,润了润嗓子,接下来说到了重点:“事情的转折是从李大将军不知不觉消失开始的吧?”

    陈肃似乎有很多要说,张了张嘴,只疲惫说道:“我们尽力了。”

    因为柳清鸢入梦时已经完整经历过那一段,所以对他的话没有反驳,他们确实是尽力了,那种情况下,普通人是没有办法与之抗衡的,而且蒙面人的目的就是很明确,他要的就是李大将军这个人,只不过没有想到柳清鸢和顾年聿的出现罢了。

    “嗯,”但柳清鸢表面上仅仅不明意义地应了一声,“陈都尉是不是短暂庆幸过李大将军的消失?”

    “柳小姐不要胡说八道!”

    “没事,人之常情而已。”

    面对陈肃的指责,柳清鸢语气平缓地一句带过。

    陈肃说不出什么“日月可鉴、天地良心”,而柳清鸢那句话她其实是可以不说的,但是她心里仍是埋怨在梦中的山洞中在陈肃手里的生死一线。

    “夸张的是,女子守节能被编入书内,此等做法一方面是所谓的礼教,另一方面上层女子需要对寒族做出‘榜样’。婚嫁尚不能自由,命运更是与丈夫绑定一生,女子难道就不是‘人’了吗?”

    陈肃听到这样的言论不觉瞪大了眼睛,倒吸了几口冷气,他小心地看向一旁的世子大人,又谨慎地朝柳清鸢叮嘱,甚至顾不得对方刚刚对自己的冷嘲热讽:“柳小姐,你对其他人千万不要这么说!传出去……传出去不是什么好事!”

    柳清鸢撇了撇嘴,她知道这个社会再怎么样都不是现代社会,真正的“柳清鸢”也不会滔滔不绝说些不符合当下的话,让她装作是“她”未免太难。

    她不在意地摆摆手:“随……”

    “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说?”柳清鸢话没有说完便被顾年聿抢了去,世子大人看向陈肃,眼里带笑亦带着些威胁。

    即便陈肃是习武之人,也懂得审时度势,他见世子大人都开口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柳清鸢倒是不太满意顾年聿此时的出头,因为这件事她自己可以解决,并不在意。

    “夏夫人是重感情之人,”她皱了皱眉,继续将话题引了回来,“传言中的她伤心欲绝是真,毕竟多年下来寒冰都能捂化了。而陈都尉你自从夏夫人大婚后就定了护着她的心,一开始不是没有人给你牵线搭桥,你背地里不知做了什么手脚,让那些婆子们避之不及,你无父无母,除了夏夫人就没有牵挂了。”

    “你见夏夫人伤心的样子很是怜惜,多年的勇气让你走上了前,不过你又清楚得很,李大将军生不见人死不了尸,这便让夏夫人有了一丝念想。”

    柳清鸢说到兴头上,拿起桌上的糕点毫不在意地塞进了嘴里,蔓延的甜味让她冷静了一点,她不再延续男女之爱的故事。

    “恰这时,班道长和吕公子找上门来,第一次,或许你当他们说胡话罢,好几次后,你也动摇了起来,你为了夏夫人,想让李大将军回来。”

    柳清鸢说最后几个字时稍稍停顿,陈肃浑身一颤。

    看他的动作,她心想是猜对了。

    “果不其然,李大将军的爱马驮了他的衣物来,这是他们给陈都尉你的甜头。网已经撒下,衣物没让夏夫人变好,反而状况更加糟糕了,班道长和吕公子看你心急如焚,心底得逞暗笑,表面露出一副虚伪的模样,最后总算引你见了蒙面人。”

    “不要再说了……”陈肃捂着耳朵,不愿再忆起自己追悔莫及的经历。

    柳清鸢对陈肃的遭遇没有多少同情,她心性淡漠,比起情感,她更在乎的是事情发展的脉络与结局。

    「您的任务已经完成。」

    柳清鸢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铃铛声——表示现在脉络与结局已经完整,一旦明白过来,柳清鸢的兴趣也随之消失了。

    她拍拍陈肃的肩以示安慰,悠悠地坐回了椅子上,无辜地朝顾年聿看去。

    顾年聿的目光一直在柳清鸢的身上,看她反复无常的样子也能让他兴味盎然,他是喜欢新鲜事物的。

    忽而,柳清鸢柳眉微蹙,一瞬,便展开了。

    顾年聿明明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却偏偏要自己也踏入。

    柳清鸢的直觉很强烈。

    难道……

    “啪”。

    顾年聿仿佛能窥到她的深思,开扇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时间太晚我们不多打扰,还劳烦转告夏夫人……‘君子慎密而不出’。”

    陈肃只定定地看着两人,头点了点,事已至此,传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来时走得是蹊径,去时更不能走大门。

    顾年聿拍手叫来老翁,老翁看他们一眼便懂得要自己如何做,又是凭空生了门。

    月色明亮,柳清鸢百转的心思莫名活络了起来,她朝顾年聿问道:“蒙面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顾年聿停了脚步,用扇子指了指天上,笑而不语。

    上九天揽月?

    柳清鸢顺着扇子的方向看着一轮明月,觉得那月亮清冷又带着些嘲讽,倒是和蚩尤像是两个极端。

    对了,蚩尤像!

    她总算记起。

    蚩尤像大抵是蒙面人做局中的一个意外,班真的献祭仪式失败是不是意味着蚩尤像仍活着?而它是否也是谁的入梦?

    柳清鸢的疑问没人解答,她只好轻轻叹了口气,祈祷今夜一定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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