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春桃开口前朝游廊望了一眼，恰逢丫鬟前来提醒用膳。

    “小姐说她身子有些不舒服，等会儿令人准备好端来就是。”她打发道。

    那边的丫鬟向柳清鸢投去确认的眼神，柳清鸢拿着手帕低低咳了两声：“就和我父亲这么说去吧，或许是春风凉，没什么大碍。”

    “是。”对方这才低了头，小步退去。

    春桃一直看着对方的背影不见了才抱怨：“自从上次逗了她之后，这丫头总是会多道心眼。”

    “谁让你逗她呢。”柳清鸢笑道。

    “小姐，你别说了，万一以后你让我打什么掩护，怕不是瞒不过她了。”

    “是是是。”

    “我是认真的。”

    “好好好。”

    两人打着趣，春桃把柳清鸢推进房里，又转身警惕地把门拴上，脸色一下就凝重了起来。

    “小姐，”她把柳清鸢按在凳子上，待她坐好后又倒上一杯茶，见对方喝了一口，她才继续道，“李大将军府现在已经闭门谢客了。”

    柳清鸢不疾不徐地呷了口茶，这在她看来并不意外，可她不能表现得太平常，于是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才放回桌子上。

    春桃想她是过于吃惊说不出话来，贴心地顺顺她的后背。

    “不是我妄自揣测，我早就发现那府上冷冷清清的，谁家好端端的会把草木都扔了……”春桃叹息着，想起柳清鸢上次去过李大将军府，满色愁容地，“小姐，你上次去大将军府是不是看到了，有没有伤着元气？”

    柳清鸢哑然失笑，她总不能把那株草的事都和对方说，牵扯的人应该是越少越好，她示意春桃凑近些，然后双手捧起了对方的脸：“傻春桃，你看我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像有事吗？再说了，太医把脉这么多次都没事。”

    春桃对她的亲昵行为受宠若惊，以前是很亲密，可是有过这么亲密吗？她一时间忘了该继续追问。

    “我在将军府里有相熟的好姐妹，是她偷偷跑出来告诉我的。”为了掩饰自己的羞赧，春桃接着说起自己被吩咐的事情。

    柳清鸢听得，低声自语道：“已经这么严重了啊……”

    “是的，”她的话还是被耳尖的春桃听去，“小姐，我和她也就几天没见，她都瘦得和筷子似的，要是吹来一阵风啊，估计能把她吹倒去。但我担心她有什么用呢？她对我的关心充耳不闻，说是能偷偷出来已经是念着我与她的姐妹情了，她要与将军府共患难。”

    柳清鸢点点头：“想必李大将军和夏夫人对她是极好的。”

    “可……”

    “春桃，只有找到了根源才能彻底解决，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说了大半天还没说到我要你打听的事呢。”

    柳清鸢从对方的数说中已经隐约猜到些端倪，比如李大将军府更加诡异了，比如梦里的世界与现实世界是相互关联的。

    “小姐，”春桃本意是敷衍过去，她不想自家小姐掺和太多这事，她知道这事不同寻常，可她拦不住，“她说，就是你让我打听的那三个人……”

    她说得急切，一下子忘了人名，柳清鸢劝慰道：“别急，一个个说，先说说班真，班道长吧。”

    “班道长……”春桃努力回忆对话，“道长……她说这人和吕公子一起都没了呼吸！”

    说到最后，她觉着可怕，抖了抖肩膀。

    “吕公子可是城内富商之子吕子修？”柳清鸢确认道。

    “是的，小姐，”春桃拍着胸脯保证，“你相信她吧，虽然我没有亲眼见着，但和我相熟的小姐妹绝对不会说谎话。”

    柳清鸢不可置否地颔首不语。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更何况眼见也不一定就是真相。

    她觉着还是要自己想个法子亲自去一趟，确认一下看看那盆人头草还在不在，再看看有没有漏掉的细节。

    至于让春桃去打听，则是起了个探路的作用，到时也算是有备而去，不至于头脑空空，满肚子疑问。

    “她还说到陈都尉一句话不肯说，一个劲摇头叹气的，其他人不敢多问，”春桃说着把小姐妹转述给自己的动作描述了一遍，“小姐，这多奇怪呀，你说陈都尉是不是知道内情呢？”

    “你可就别乱猜了……”柳清鸢依旧不和她透露过多的内容，眼睛一瞟，看到窗户外有人影晃过，正色道，“春桃，去看看是不是他们送吃食的来了。”

    她可不想这段对话被其他人听去，万一到时惹出别的乱子，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了。

    柳清鸢还做了口型让春桃蹑手蹑脚去。

    春桃得了令，了然，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拿下门栓，猛地一开门。

    门外的丫鬟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手上端着的漆盘差点没拿住。

    春桃眼睛一瞪，厉声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把小姐的吃食打翻了要你好看。”

    “春桃姐姐，饶了我吧……”那丫鬟知道自己偷听被发现了，只得好声好气，“是老爷他担心小姐呢。”

    她低声下气，一脸的讨好，立马就供出了丞相当盾牌。

    真是的，老爷还说我关心则乱……

    春桃一听，心里不觉涌上来一股暖流，面色也和蔼起来。

    她想起来夫人去世得早，老爷抱着体弱的小姐生怕摔了磕了，对小姐的宠爱有目共睹，而小姐也聪慧过人，好在老天开眼，现在总算长了点肉，红润了些。

    春桃念及此处，计从心来：“你且回禀老爷，小姐正想法子给他过生呢。”

    “好的春桃姐姐，那就麻烦你把吃食送给小姐了。”丫鬟把漆盘递给了春桃，行了礼转身就要交差去，那方又把她叫住了。

    “你可记牢了？老爷和小姐是骨肉至亲，他们对我们的好，我们可要时刻记在心上。”

    春桃话中有话，全靠丫鬟悟性。

    能派来偷听的自然是个人精，她点点头，心中有数。

    春桃再三确认了没有其他人后，才进了门，放上了门栓，她把漆盘放在桌上，香气一下子就钻入了柳清鸢的鼻子。

    先前不说还好，此时见了菜，闻了味，加上长时间的神经紧绷，她瞬间觉得饿了，不等春桃说，她便吃了起来。

    菜以清淡为主，注重荤素搭配，正值春季，脍春用葱 ，豚春用韭。

    扁身白肚乌背鲫鱼，乳白色的汤上撒了胡椒粉，味鲜而生暖，另有白菜作垫的粉蒸肉，精肥参半，外层裹了碎米粒，一口咬下去，香滑细腻，回味无穷，最后是一道时令菜香椿芽，柳清鸢有点受不了这味道，可脑子里浮上来些许怀念的感觉，她于是勉强吃了几口。

    “小姐，香椿芽是你最爱的菜，以往你总吃得不剩，还让我们少准备荤菜。”春桃疑惑地看着放下筷子的柳清鸢。

    柳清鸢一时没想起借口，但理解了方才莫名的情绪，她便又拿起筷子吃了两根：“春桃，我那日见重武者喜食肉，便想我这体弱或许是以往不喜食肉的原因，待我学学那些重武者，你也想看见我精神奕奕的样子吧？”

    她说得有条有理，三言两语把春桃的猜疑给消解了。

    暖衣饱食后，柳清鸢开始琢磨起去李大将军府的事，毕竟要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就越容易生事端。

    “春桃，我要出去走走。”

    那方正在收拾碗筷的春桃动作停了下来：“小姐，我和你一起去。”

    “这……不太好吧，我和年聿哥哥约好了，”柳清鸢换回了称呼，故意忸怩着姿态。

    “小姐你在说什么呢，世子大人不是还没回来吗？”她办事的时候还顺带去了趟亲王府，“再说了，谁家小姐还没出嫁就和男子单独出门的呀。”

    确实自己的说辞太过蹩脚了。

    柳清鸢不回，转过头去，春桃以为她和自己置气，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我知道小姐思念世子大人，但……但……”

    她说着说着没了词，急红了脸。

    柳清鸢在心中完全否定了春桃的话语，不过她要用这个来当作托辞，表面上仍闷声不乐的。

    “好吧，那我陪你去趟亲王府，要是世子大人没回来，你可要回来休息。”春桃服了软，她是一点阻拦的办法也没有。

    柳清鸢心里算盘打得直响，梦里那把折扇消失了，按理来说，顾年聿应该回到了现实，春桃却说他没回来，连班真，吕子修之流都能保留身体……只能说明顾年聿是安全的且自有打算。

    “说话算数。”她站起身，同意了春桃的提议。

    春桃连忙端了漆盘，跟在柳清鸢身后，她们出房门后，她将漆盘交给游廊上忙事的丫鬟，吩咐了声，便出了府。

    并没有唤轿夫，是柳清鸢不习惯坐轿子，一颠一颠的她晃得难受，就美其名曰“消消食”，又说是强身健体。

    去亲王府的路程说不上远，柳清鸢一路上在这个小摊看看，那个小摊瞧瞧，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小玩意儿，比如被仙人点化过的琥珀子、西域宝洞里千年不腐的纸、藏了精怪的两个胡桃……

    春桃负责拿着这些小玩意儿，她看柳清鸢乐此不疲，不由得也怀疑起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神奇，不然怎能迷得了自家冰雪聪明的小姐？

    等到亲王府门口，月亮已经明晃晃地挂在了枝头。

    柳清鸢是有意到这个时候的，她第一次见着月下草不就是月亮大显身手的时候嘛，她在树下找了块干净地坐下便遣了春桃去问。

    不知道这个时代的月亮与自己那个时代的月亮有何不同。

    柳清鸢漫无边际地畅想着。

    “小姐，世子大人还没回来呢。”春桃小跑过来一脸愁容。

    亲王府的家仆们个个也鬼鬼祟祟的，在她看来和李大将军府上的没什么不同。

    究竟是怎么了？

    春桃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