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婚礼

    夜已经暗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续下了好几天,正是南方汛期的时候。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月光,黑夜和路灯连成一片。

    破旧的小巷子稀碎地掉着墙皮,和地上流开的泥水融成一片。正是人们窝在家里享受安宁的时刻,巷子中间却缓慢地出现了一个黑色人影,黑色的胶皮雨衣包裹着全身,宽大的衣服让人能看出这人身材有些许瘦弱。

    雨一下一下地打在这人手提的木箱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路灯被雨雾遮掩着,让人很难看清面前的路。接着这人抬手,打开了绑在额头上的头灯。

    在灯的亮光下,能看到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雨水顺着雨衣的帽檐流下,滑落在姑娘白净的脸上,展现出来的是一副焦急的神情。

    时莱随意地甩了甩身上雨水,加快速度向前走去。想着床上那老头病情发作躺在床上痛苦的样子,也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时莱握紧了手中装药的提箱,快速跑了起来,寂静的黑夜里响起鞋子在路上溅起水花的声音。

    突然,伴随着紧急的刹车声,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直直地冲向时莱。

    被撞飞的时莱蜷缩在路口,触目惊心的殷红从她额头划开,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缓缓地举起手指,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把箱子勾过来,还没碰到箱子,就沉沉的昏了过去。

    七月二十五日早上十点。

    “本台报道,本市十方街路口在昨天晚十一点左右疑似发生车祸。现场的车辆前端凹陷破损,周围有被雨水冲淡的血液,有车祸痕迹。”

    “‘肇事司机’陈先生在车祸发生后立马报警,而他和警察们四处勘察,却并未发现受害者的身体,正逢该街头摄像头维修,不能确定事情发展经过。若附近的居民有见证知情者,请前往十方警局协助警方合作。”

    “滴答——答——”

    “滴答——滴答——”

    钟锤击打着古老的机械表盘,夹杂着齿轮滚动的吱呀声,是时莱醒来听到第一个声音。

    时莱慢慢地睁眼后,才发现自己躺在什么地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猛地翘起来。

    药!自己是要拿药回去的!但眼前黑暗里微弱的灯光让时莱有些愣住了,是没有开灯吗?

    反应过来才慢慢看清四周,自己像是坐在一张木质硬床上,精致雕花的床椽看起来很牢固,顶和周围都是严密覆盖着。时莱仔细看了看,才认出这好像是以前那种老式的有顶的床,空气中还有若有若无的潮湿发霉的味道刺激着她的鼻腔。

    有些震惊,时莱兀地站起来,看着周围被红色布帘覆盖的屋子,有些莫名其妙。自己的家里有这样的床吗?不对,自己不是去取药吗?时莱用力地想着,却头疼得紧,什么也想不起来…

    慢慢走下床,旁边烛台上的蜡烛发着微光,将自己的影子投射到墙上。时莱看着影子宽大的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居然整齐穿戴着红色秀禾服。

    屋子静得可怕,只有床顶中央老旧钟摆晃荡的声音,时莱深呼一口气,对面前诡异的一切表现得很疑惑。

    她完全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是梦吗?倒是有些过于真实了…

    封闭的屋子,低矮沉闷的床,渗人的红色帘帐,漆黑的房里只有那两盏不太明亮的蜡烛。都让时莱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只想马上离开这个地方,醒来这个梦。

    时莱拿起其中一盏蜡烛,靠近墙壁,虽然看着都是红木建造,但都非常结实。

    奇怪的是,时莱贴着墙壁走了好几圈,却没有找到一扇门,就像是被一个很大的木质方桶困住了,时莱不信,又贴着墙壁一寸一寸地摸索。

    事实就是这样,没有门,甚至连一扇窗户也没有。

    明明封闭得要死,时莱却总觉得周围太阴寒,背后发冷。而且,自己走动时头上的金属会相互撞击,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有人吗?有没有人啊?”

    没有人回应。时莱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传出去后被一圈一圈地回荡过来。

    “这是哪儿啊?我怎么在这儿?”

    还是无人应答。

    时莱有些无助,烦躁地撞着面前的墙壁。而墙壁反作用的疼痛感遍席全身,时莱明显地感受到了,不是说做梦的人是感受不到痛的吗?

    为了验证,她取下头上的金属钗环,刺在手指上,刺痛感十分明显,还能感受到手指上血液流出的湿润感。

    什么情况?

    时莱冒着冷汗,又开始拿着蜡烛,一点一点地摸索,企图找到一些什么线索,难道是什么隐藏摄像机的恶作剧?

    蜡烛快要燃尽时,滑落的蜡液滴在她的手上,一瞬间的吃痛让时莱松掉蜡烛,掉在了地上。

    陷入了极致的黑暗。

    时莱暴躁得大吼:“谁啊?谁干的恶作剧吗?有人吗?我没工夫陪你们玩儿,放我出去!”

    依然听不到别的声音。

    喊了很久,时莱有些累了,随意瘫坐在地上。周围被黑暗和阴冷笼罩,除了自己紊乱的呼吸声,也只能听到钟摆的敲击声。

    时莱靠在墙上,心里闷闷地想着,到底是梦还是进了什么恶作剧直播现场。

    突然,钟锤剧烈地摇动起来。屋子里所有的红烛都燃了起来。暗红色压抑感袭来,老旧的红布绸子胡乱地飘荡,周围还结着大大小小的蜘蛛网。时莱看了看自己身上,全是四处摸索时粘上的脏污痕迹,灰白的粉尘在红色绣服上格外突出。

    还没等时莱缓过劲,就听到了“吱呀”声传来,突然出现一扇被打开的门。时莱惊讶地抬头望去,“明明有门的?怎么自己找那么几圈都没找到?”

    门口送进来一阵冷风,让时莱有些打颤,但她还是继续盯着门外,如果是什么人的恶作剧,她绝对要讨个说法。直到慢慢地出现几个老嬷嬷,面无表情,动作迟缓,表现得很是奇怪。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在这儿?”时莱没好气地问到。

    时莱看着这几个老嬷嬷的装扮也有点怪怪的,都是穿着旧旧的长襟长襦。cosplay情景剧?

    “你们是谁?这是哪里?”时莱换了一副友好的口吻,迟疑地问到。总得给自己一个解释吧。

    可是这几个老嬷嬷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自顾自地端着自己手中的盘子,里面装着的都是一些很新鲜的杏仁水果,在这个灰扑扑的房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过了一会,打前头的那个老嬷嬷看见床上无人,才慢慢地转身走向时莱,想把瘫坐在地上的她扶起来。时莱犹豫着,准备伸手借力,却在看到这老嬷嬷手的一瞬间又坐了回去,双手撑着地,把屁股往后挪了挪。

    时莱无法形容那是怎样一双手,手整个表面的皮肤都布满了狭长的疤痕,像一条条弯弯曲曲前进的蜈蚣,让人望而生畏。

    时莱又转头看向别的老嬷嬷的手,同样疤痕遍布。

    对于时莱的惊恐,面前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还是冰冷地我行我素,那老嬷嬷还是没有感情地再次伸手,想扶时莱起来,整个过程中没有对视一眼,因为几个老嬷嬷一直把头低着。

    时莱站起来尝试地看过去,在看清楚的一瞬间,又差点吓回去。脖颈连接着脸庞,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灰色虫子,像是腐烂了很久的臭肉,却是诡异般的干瘪,真的不像化妆能化出的效果。

    时莱无法压抑住自己的心情,害怕夹杂着愤怒,委屈夹杂着无奈,强忍着内心的不适,才慢慢开口:“我…我自己起来…”

    老嬷嬷们点点头,转身出门,然后回过头对时莱摆出请的姿势,时莱犹豫半天,才踌躇着跨出门槛,无意看了一看旁边的钟,十二点零三分。

    与之前的安静截然不同,时莱越跟着走就越能听到敲锣打鼓的乐器声音,欢天喜地的感觉让时莱有钟如梦般的错觉,慢慢地走过一个长廊,带头的几个老嬷嬷就消失不见了。时莱一头雾水,看着面前的老式红木梯,硬着头皮迈了上去。

    好多人。

    时莱上去的一刹那,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够呛,一整个大厅座无虚席,但每个人都脸色惨白,肢体扭曲,像是在每个座位上安排的提现木偶,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稍稍转身呆呆地盯着时莱,旁边的锣鼓声依然不变,时莱无措地站着那里,整个大厅阴森得可怕,这些人看着像死了几百年,刚从土里刨出来似的。不行,她不能待在这里。

    时莱转身,准备逃走。手腕却被什么冰冰的东西一把扣住,时莱没法挣脱,一转身不由得惊呼出声。“啊啊啊…鬼啊……”

    面前的人,勉强能看的出是人吧,脸上血肉模糊,甚至颧骨处还漏出森森白骨,与其他所有人的面无表情不同,他的脸上却挂着一个骇人的,诡异的大笑,没有皮肉包裹的脸显得非常狰狞。

    直到此时此刻,时莱才特别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应该是到了一个非科学能解释的环境中。她不知道怎么办,满脑子都是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这只手异常冰凉,诡异地散发着寒气,像是瞬间带走了周围的温度,让时莱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时莱用力地甩开那双冰得渗人的手,才注意到,这人身上穿着非常正式的西装,与旁边的人不同,他戴着的帽子上还插着一朵非常鲜艳的玫瑰花。

    新……新郎?

    时莱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退。

    可是刚才平静的宾客们却像是突然醒了似的,大声地吆喝着,互相敬酒道好,最重要的是,他们身上的伤疤竟然神奇般的都不见了。

    古典的交响乐,布置精美的大酒店,看起来,这还真是一个喜大普奔的新婚典礼。要不是刚刚那一幕还深深地印在时莱脑子里,时莱都要怀疑自己幻视了。

    被甩开的男人整了整自己的西装,又继续上前走来,想拉住时莱的手,时莱转身就往后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时莱确信,如果体测八百米她能拿出这种速度,绝对是班级第一名了!

    实在跑得太久,太累了,时莱慢慢蹲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突然的停下让时莱觉得心脏砰砰砰地快要跳出来。回想起刚刚那情景,实在是太邪乎了。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时莱起身,想看看周围的环境。可那敲锣打鼓的声音又响了了起来。时莱定睛,周围的一切居然还是刚刚的样子,自己跑了那么久,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时莱不相信,又跄跄踉踉地继续往前走,走了好久好久…时莱回头,自己始终在这个大厅的门口晃荡,根本走不出去。

    巨大的无助感充斥着时莱,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她都碰见了什么事情啊。

    看时莱不再挣扎,新郎立马扯开唇角,脸上没有了那些伤疤,这新郎看着倒是有几分帅气,他开心地走上前去,拉着时莱坐在了上座儿。

    时莱如坐针毡,焦虑地四处观望,看看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能逃出去,“这破地方。自己到底怎么进来的?”

    忽然,一股焦糊味儿弥漫出来。

    时莱仔细地闻了闻,确实是一股烟味儿,没过多久,一股浓烟从四面八方飘了进来,厅堂挂着得的那些代表喜庆的红色帷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着柱子燃起来。

    时莱感受到温度的上升,灼热感越来越明显,但在座的人们好像没有感觉似的,依旧自顾自的自己乐呵着。

    火焰四处乱窜着,烧断的帘子从房檐上掉下来,看着大家都无动于衷的样子,时莱有些焦急地大喊:“着火了,着火了。”接着又跑到宾客之间,大叫着:“你们看不见吗?起火了!”

    大家好像听不见她说话似的,依旧自顾自地喝酒。

    时莱不管了,出现在这里的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可能也不怕火烧吧。

    感受到灼痛感越来越明显,时莱只得往出口冲去,去外面困住总比在这儿被烧死强。正当时莱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在座的宾客们突然开始大叫,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钻进耳膜。

    时莱转身回头,看见所有人身上都被火焰笼罩着,他们脸上都一副狰狞可怖的样子,时莱擦了擦额头的汗,害怕地继续往前走。

    她一定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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